17.臆想
?(女生文學)五月初一·宜平治道塗、忌餘事勿取
魏扶川已經能下床稍作活動,如意心中仍舊深感愧疚,於是她在靜園撂下話,往後魏扶川可穿飛魚服在府里隨意走動,所有的護衛都要聽命於他,不得違抗,剛好宮裏造辦處將他的鏨刻銅牌送來,更是名正言順。
如意穿戴整齊,初一按例到毓慶殿給皇后請安,她看着鏡台上從得意樓買回來的護甲套,又抬手仔細瞧指甲,十多日未曾修整,已長出來一些,此刻再染蔻丹怕是來不及,便直接戴着護甲套去往皇宮。
許是來得早,那些妃嬪們還在毓慶殿,如意左右隨意瞧了兩眼,最年輕的估摸也有三十好幾的年紀,皇帝對子嗣數量不上心,相對選妃什麼的能免則免。
除了嫻貴妃、良妃和熹妃,別的嬪妾見到如意必需要行禮。
熹妃有二公主朝清,良妃有四皇子朝承湛,其他皆無生養的最高只能晉到嬪位,老祖宗定的規矩,總不能亂了章法。
熹妃的妃位來的頗叫人嫉妒,好些年前紫蘭殿那位被皇帝下令禁足的陸婕妤,生了個女兒,陸婕妤雖然失寵,可皇帝對自己的骨血總歸會關照些,便命嬤嬤抱到熹嬪的仙居殿,在二公主朝清滿月後,熹嬪晉為熹妃,羨煞旁人。
今日朝清身體不適,未隨熹妃來給皇后請安。
而良妃那邊,雖生有四皇子卻好似沒那個兒子。
大昭歷來的四皇子仿若成了不務正業的“典範”:太上皇的四弟,寧願跳城樓也不願做皇帝堪稱絕響,至今無人能敵;當今聖上的四弟成都王,年輕時也是位不着邊際的主兒,還未弱冠時看上德陽的婢女風影,尋死覓活地要娶為側妃;現在輪到當朝四皇子朝承湛,也是叫人望塵莫及。
朝承湛受成都王的蠱惑,一天到晚學他四皇叔那樣,認為戎馬生涯才是男人的快意人生,鬍子還沒長便跟在成都王身後,沒事就去剿匪。幾年下來,巴蜀那邊的山賊是沒有了,自個兒倒活脫脫地成了土匪頭子,十六歲的毛頭小子,在巴蜀青城山處,自封青城大王,若不是他老子是皇帝,窩早給人端了八百回。
前幾日朝承湛更是遞火漆函來京,說剛娶了位壓寨夫人,今年端午便不回長安了,待明年定攜妻女一同回京賠罪。良妃看完信差點沒氣嘔血。
若要問如意對自己的三位皇叔是何感覺,最親近的當然是三皇子朝承潯,翩翩公子溫潤有禮,待她猶如兄長那般;她和四皇子朝承湛,雖然小時候沒少吵鬧,卻不顯生分;唯獨那二皇子朝承灃,平日裏和她不爭不搶,卻讓如意有種無法言喻的陌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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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如意過來,皇后讓眾妃嬪們散了,並留了三公主朝湄在毓慶殿一同說話。
朝湄手上拿了把摺扇,扇動的時候有淡淡的檀香味,如意看着覺得眼熟:“三姑姑這扇子可否讓我瞧瞧?”
朝湄笑盈盈地合上,然後遞過來。
每片扇骨上的如意雲紋幾乎和陸西墨送的那把一模一樣,只是扇面上繪了棵開滿粉花的樹,樹底還有隻長尾巴的猴子和一隻在啄米的黃色小雞仔。
——哦,陸西墨屬猴,朝湄屬雞reads();。
如意心存僥倖道:“宮匠做的還是外頭買的?”
朝湄拿回扇子,寶貝似地擦了擦大扇骨:“旁人送的,實在喜歡的不得了。”
如意心裏泛着酸意,雖然上輩子陸西墨不喜歡自己,也沒聽聞他心儀朝湄,可仍舊有些不舒服:“很漂亮。”
朝湄看到如意戴着鏤空的金護甲套,也禮尚往來般地稱讚一番:“如意的手生得才叫好看,戴什麼都俏。”她抬起自己的手比較道,“小時候母妃總叫我練琴,手指都磨出繭子來。”
如意嘴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心裏更不舒服了。她看到窗棱下的鳳仙花,對皇后道:“皇奶奶,我想染蔻丹。”
珍珠取了明礬和白玉盞過來,將鳳仙花的花瓣仔細掰在白玉盞中,如意連忙擺手阻止:“我不要那個海棠色,換淡一些的顏色來。”
皇后瞅了一眼,輕笑:“蔻丹當然要顏色艷麗些才好看,若用粉紅,倒不如不染了。”
如意依然對那個顏色心存芥蒂,便要求染橙紅的。
兩個宮女將搗碎的鳳仙花瓣包在如意的指甲上,再用竹葉裹兩圈,並拿絲線打了個結。
午膳時,如意的手指綁着東西,用膳不是很方便,加上朝湄的扇子就擺在她眼前,暗香縈繞,她真沒什麼食慾,只稍微用了些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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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正時分,陸西墨和朝承潯過來了。
如意剛剝了竹葉正在凈手,擦乾后覺得顏色還算滿意,便將矮案上的金護甲仔細地戴在無名指上。
陸西墨看她在戴護甲套,明顯一怔,而後垂下眼眸給皇后請安,又象徵性地對朝湄作揖。
皇后讓宮人奉茶:“西墨身子大好了?最近時節冷暖交替,熱傷風最傷身,往後可要仔細些。”說著示意他坐着。
陸西墨先恭敬道:“謝皇後娘娘關心。”隨後才正坐。
皇后對他和顏悅色道:“小時候你都喚本宮姑姑的,長大卻疏遠許多。”怕他不好意思,又問,“你母親最近可好?端陽節會來宮裏用膳么?”
陸西墨只回答她:“母親讓臣給皇姑姑送些點心,一口酥和紅豆糕,臣已放在前殿。”
皇后輕輕點頭,心裏明白了,這是不過來的意思。
朝承潯問如意:“待會去作畫,如意有空閑么?”
如意很是詫異:“我都沒說話,三叔知曉我在這?”
“你在吃核桃,已經剝了三個。”朝承潯面帶微笑道,“去奎章閣,要一道么?”
如意是在吃,方才不覺得現在倒真有些餓:“不去了,待會兒我還有事。”
朝承潯也不再邀,只對皇后拱手:“兒臣告退。”
朝承潯眼睛看不見,即便他聞到西暖閣里還有第五個人,卻也故作不知,只和陸西墨退出了毓慶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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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西墨一路無話,他看到如意戴着護甲套,那便說明她又要蓄甲,也就是說不再彈琴了。
原本陸西墨和朝承潯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話很多,用朝承潯的話來說,便是“用飯都堵不上嘴”的那種,朝承潯問道:“如意沒過來,你不樂意了?”
“哪有reads();。”陸西墨迎合他的步伐,不會走得很快,“她成天嘰嘰喳喳的鬧得慌。”
朝承潯低頭,笑而不語。待到奎章閣的時候,他才猜測地問:“你是不是又對如意說了重話?”
陸西墨走在他身後上樓,以前是怕他踩空沒人護着,現在已是習慣:“我和她並非你想像中那樣。”
他兩面對面坐在棱花窗邊,朝承潯摸到茶壺斟茶:“我以為你和她關係不錯。”
陸西墨將瓷杯推過去,不屑一笑:“講真,我同你關係這般好,若再同她玩的不錯,總覺得對不住你。”
朝承潯輕輕咳嗽,故作無奈道:“那我也說句實話好了,你對我有臆想不打緊,可我還真想娶個姑娘家為妃。”
陸西墨很是淡定:“休想。”
朝承潯的手指在瓷杯上打圈:“我覺得你對如意很奇怪,不討厭、不喜歡、不拒絕、不迎合,加之偶爾不恭敬,更像是若即若離,也只有如意臉皮厚,每次都無所謂嘻哈笑鬧,未曾記仇。”
陸西墨沉默一會兒才道:“我只同你說一次,以後不要再問。”他將茶水一口喝完,“如意為何總纏着我,難道不是因為徽國公府么?她的目的太過明顯。”
朝承潯並不苟同:“你考慮得太多了,仔細想想,你和南硯是雙生子,為何如意不纏着南硯,偏生圍着你轉?”
陸西墨往後靠,斜依着窗棱說:“那也要如意有機會能天天見到大哥才行。”
“留神別真傷了如意的心。”朝承潯站起來去推窗子,風輕輕地往閣樓里鑽,“我一個瞎子都能感覺到,她現遭還不知別人的好,只一門子心思全撲在你身上,倘若有一天旁的男人待她好,你可別後悔。”
陸西墨透過窗,看到遠處的如意往這邊過來,嘴角浮起笑容:“怎麼可能。”
“不說旁的,光東廠督主一人,若他再完美那麼一點點……”朝承潯輕聲細語道,“廠臣一直待如意很好,你不知曉么?”
陸西墨以為如意反悔又尋過來了,語氣明顯輕鬆很多,面帶微笑道:“她那般嬌氣,誰都將她捧在手心,我看是兒時揍少了,慣的。”
如意忽而招了招手,陸西墨站起來,這才看到長朔等在奎章閣樓下,旋即面又無表情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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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朔約如意去飛騎營的操練場,並給她安排了兩個校尉,教她些簡單的功夫。
花拳繡腿蹉跎幾日,如意明顯覺得那校尉在敷衍她,他們主要還是顧忌她金枝玉葉,磕着碰着難以交待,每日耍劍跟武生唱大戲一樣,如意嘆氣,便改要騎馬。
會騎馬,逃跑也能利索些。
隨後校尉牽來一匹小馬駒,如意簡直要咆哮,她是要學騎馬,而不是遛馬。正要發火,玄武門那邊路過一隊騎兵,有人出了隊朝她策馬奔來。
那人一襲韋弁服,頭髮高束,黑色的長發隨風肆虐飛舞。
臨到近了,如意看清他的樣貌,便瞟了他一眼:“有道:士別三日,定當刮目相看。三日未見,侯爺挖炭去了?”黑了可不止一圈。
那人卻在馬上沖她笑,聲音如此刻的日光,明朗照人:“安陽,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