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要說小孩嘛,他的兩個雙胞胎妹妹那更是漂亮可愛得天上絕無、人間僅有,完全是粉雕玉琢的一對珍寶。

更不要說他的母后、他的姑姑師父,一個個盡皆美艷不可方物,但看着看着,久了也就麻木了,再怎麼美也生不出什麼感想。

可看着呼延真他的心就暖,看着他那傻呼呼、一臉幸福的樣子,他嘴角就忍不住上揚,就算他已經吃成一坨胖大福,依然是他最喜歡的胖大福。

「喂,跟我進宮吧,讓你當中書侍郎。」

當然,呼延真再怎麼遲鈍,也老早知道這位打小認識的「君子」其實並不是什麼小賊,而是這世上最有權勢的少年皇帝。

大約兩年前知道的;那時候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年紀小,還是已經混得太熟,對一個每天都跟他搶食、打架、吵鬧的傢伙,他實在擠不出什麼尊重畏懼,即使到現在他們已經相處三年多了,朝蘭歡揮拳的時候都只有更用力,完全無顧忌。

「中書侍郎這官不小了,每天都會跟在我身邊,不管我吃什麼喝什麼說什麼都要經過中書侍郎——」

「是啦是啦,還要幫你寫字擬詔書,還要管你所有的生活起居,可了不起啦!」

「不錯吧?」想到胖嘟嘟的呼延真穿上朝服的模樣,蘭歡就忍不住笑。「那可是跟我最親近的職位。我本來想讓你當御前一品帶刀侍衛,不過你功夫實在太差勁——」

一根扔過來的雞骨頭就是呼延真沒好氣的回答。

「喂!」

「喂什麼喂,我爹說不行。」

「我是你爹的頂頭上司欸。」

呼延真偏着頭看他,心裏明白其實他是可以用權勢讓呼延家就範的,但他不會。他喜歡這種「不會」。

「再過幾個月你就不能常來了吧。爹說攝政王該還政給你了,以後你就是真正統治天下的人皇,不再是毛猴子了。」

距離他十六歲的生辰沒幾個月了,按祖制的確是如此。

但這問題只要一開始想,心裏就覺得空得發慌;也不是完全不期待,但總感覺缺了些什麼。

甩甩頭,甩去那錯綜複雜得連自己也說不清的思緒,蘭歡從口袋裏掏出果子扔給呼延真,卻發現才那麼短短的時間,那隻雞已經完全進了他的肚子裏,神速啊!簡直無底洞!

「哇!這個好欸!」

「你悠着點吃行嘛?小心肚子疼啊。」

「我吃很慢啦,肚子很餓呢!幾時偷的猴兒桃?好好吃喔!」

「什麼偷!真難聽,是「順」,從宮裏「順」出來的。」

「順得好,下次幫我順冰荔枝好不好?好饞欸……」

「冰荔枝什麼的你應該先去問我姑姑吧?如果被她偷完還有剰的話……那你相心作啥?唉,說真的,我看你讀書也不怎地,文章根本一塌糊塗,應試肯定是沒前途了……」

「唉唷……怎麼這樣說啦……」呼延真紅了臉。

「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中書侍郎,我還真想不出能讓你干點什麼別的。」其實讓他做中書侍郎也很危險欸,搞不好皇帝還得自己擬詔書寫文章,犧牲很大啊!

「人家只是還沒想好嘛!」呼延真嘟囔:「我才十二歲。」

「若你是姑娘家,十二歲就好訂親,十四歲就該出嫁了。」

「……」呼延真忍不住起了惡寒,「太可怕了!」

停頓了半晌,蘭歡突然開口:「欸,不如我們回迦蘭河去吧。」

他們倆拌嘴從來都是天南地北,東拉一句西扯一句,換了旁人那肯定是不懂的,可呼延真從來都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好欸!」呼延真扔掉手上的果核,雙眼燦着亮晃晃的光。「什麼時候出發?明兒個行不行?千萬不要告訴我爹啊,你騎馬偷偷來接我就行了。」

蘭歡笑了起來。「跟我私奔回老家,你爹不扒掉你一層皮才怪!」

「該扒的反正也跑不了……」呼延真嘟囔。

「私奔」這兩字實在刺耳,蘭歡不知道她是女兒身才會這樣說。

蘭歡也不知道她永遠不會跟他進宮,因為爹不準;就算爹准也沒有用,她是個女孩子,萬一被發現,那可是掉腦袋的事,說不定還會被扣上欺君之罪,那就不只她掉腦袋,而是全家都得陪她掉腦袋了。

再過不久蘭歡就會成為真正的皇帝,屆時他們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見面,說不定就是永遠的分離了;想到這裏,她就覺得有些難受,很為蘭歡感到同情,所以啊,隨他怎麼說,私奔就私奔吧。

「真不怕?」

「唉……還真是債多不怕,我欠我爹幾頓棍子都想不清了,不差這麼一次。」

蘭歡哈哈大笑。「那好,夜裏我來接你。」

「娘,我要走啦。」

呼延真趴在娘親的床邊,壓低了聲音輕輕地說著:「夜裏蘭歡來接我,我們要去迦蘭河。娘,爹說你以前也住在迦蘭河畔的,我幫你回老家去看看好不好?」

床上形容憔悴的女子微微睜開眼,虛弱地朝她笑了笑。

「娘,你聽到了啊?」呼延真甜笑着擠上床,親昵地擁着娘親。「我去去就回來,頂多一個月就成了,蘭歡的馬很快的,娘你可不要太想我。」

呼延夫人卧床已經十多年,據說是剛生產完不久,有一次騎馬的時候從馬上墜落,驚慌間又被馬踩了一腳所致;雖然命是撿回來了,卻從此卧床,且日漸衰頹,近年已經連說話都不能了。

雖然如此,但娘對她的愛從未減少她卻是知道的。每次娘看到她,眼裏總是泛着喜悅的光芒,雖然她很少言語,但所發出的細微聲音,就像在跟她說話一樣。

每一次她靠近娘,她的身體就會柔軟下來;每一次抱着她,也都可以從她身上聞到慈愛的馨香。

「娘啊,這次我離家出走,回來一定會被爹狠狠修理一頓的——不不不,不止一頓,應該是好多頓,可能連皮都要被剝掉了。好慘欸,到時候你可要幫我講話啊。」她愛嬌地蹭着娘親的衣裳。

娘親的胸口微微顫動,那是她的笑。

「不要笑嘛!蘭歡很可憐的。這可能是他這輩子唯一回迦蘭河的機會了,以後就要被關在宮裏永遠都不能出來了。」

呼延夫人靜靜聆聽,目光柔和。

呼延真絮絮叨叨地說著她與蘭歡的瑣事,其實這些事都是說慣了的,每天臨睡前她總要跑來這裏,躺在娘親身邊跟她撒嬌,也只有這時候她還會憶起自己該是個愛嬌受寵的女孩子。

說了半天,連眼皮都微眯了一下她才驚醒,而身邊的娘親卻還是靜靜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滿了愛憐。

「好險,差點睡著了!」呼延真連忙起身,「娘啊,我走了喔,回來的時候就會有好多好多好玩的事情可以跟你說了。爹暴跳如雷的時候你要幫我勸勸他,叫他不要太生氣。多保重,快點好起來,等我回來的時候你要坐起來接我喔!」她說著,笑咪咪地朝娘親揮手,蹦蹦跳跳地溜走了。

真兒……

門關上了,呼延真自然沒聽見呼延夫人心底的呼喚。

病弱的呼延夫人靜靜地凝視着女兒兔脫而去的背影,眼神溫柔而唇角隱隱噙着一抹笑。

好孩子,去吧,去那自由自在的天涯海角,只要跟着你心愛的人,去哪裏,都可以。

在金璧皇朝之前,中土混亂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的史家稱之為「八朝十七代」。

事實上應該不只八國,「十七代」的計算方式也大有可議,不過反正是統稱,權作無法計算的稱謂罷了。

八朝十七代由於始終都在相互攻訐或吞併分裂或合縱連橫的混亂狀態中,因此這段近兩百年的歷史非常難以記錄跟界定,烽火連天中各國史家所留下的紀錄多數只剩下殘篇。

儘管在北狼建立了金璧皇朝後已經安定了頗長的一段時間,卻始終沒有大儒統籌整理出可受公評的史書;也就是說,兩百年亂世所留下來的大多數紀錄都只能稱作野史。

如曾多次「近乎」統一了中土、以火鳳為幟的皇甫家族,據說他們的家主世代相傳都只有一人,是真正不斷浴火重生的火鳳凰。

而所謂的「十七代」,事實上即大多是計算他們家的傳承人數,近兩百年傳了十幾個人,不管怎麼算都還是滿驚人滿悲劇的數量,難怪鳳凰會絕種啊。又如從東南方崛起的濮柳氏盤據了南都很長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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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俠龍戲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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