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那人長得濃眉大眼、方正剛毅,樣貌稱不上英俊,卻有股難以言喻的威嚴,一頭亂髮披在背上,說不出的自在狂野,那一身橫練精壯的肌肉隨着看似隨意的步伐賁張,虎腰猿臂,十分武勇。

那人雙眉極濃,襯着雙銳利的鷹眼,令人望之生懼。來到馬隊前,他似笑非笑地拉住龍天運的馬,淡淡一句:「回來了。」

龍天運只是微微一笑。「嗯。」

「是她?」那人饒富興味地打量着龍天運身旁的胡真。

龍天運只得挑挑眉。「是。」

那人笑了,環抱着一雙鐵臂,一臉興緻盎然地等着。

「這是霍桑。」龍天運無奈,只得為兩人引薦。「霍家莊的長子。這是小胡公子,胡真。」

霍桑意味深長地嘿嘿一笑。「天運的朋友就是我霍家莊的朋友,歡迎你來,想住多久都可以。」

胡真抱拳為禮,被霍桑那意味深長的笑弄得背脊發麻。

「全庄為你的事忙死了,就不替你洗塵接風了。各位請自便,權當自個兒家就行了,不用客氣。」霍桑說著朝他們輕輕一揮手,竟真的轉身走了。

「我跟霍桑認識很多年了。」

「看得出來。」他們兩人雖然外貌並不相似,但身上卻有某種氣味很相似,一看即知是一夥的。

她真的很想知道南都鬼域的仙城派左使跟西北霍家莊的大公子怎麼會結成莫逆。

他們又在山道上走了一刻鐘,才走進真正的「霍家莊」。

好大!高聳的木樓林立,跟庄外那些石屋完全不同,這裏全是用巨木搭建的木樓,每棟木樓都有兩三層高。

從正門看過去已經知道這莊院巨大巍峨,進來后才知整個霍山鎮幅員加起來仍不及一個霍家莊。

難怪龍天運會說跟霍家莊比,霍山鎮根本就只是個小村落。

最顯眼的是霍家正院旁立着的、幾層樓高的巨爐,那酒桶狀的爐傍山而立,爐里烈焰滔滔滾滾,紅光映照得四周明亮無比,猶如不夜城。

此刻爐旁正有六、七名精壯漢子赤着上身拖着風箱的扇索。

「呼!喝!」壯漢們齊心整力,扇索每一拉都煽起巨風,令爐里的赤焰更白、滾着炙人的狂焰巨浪。

「此爐名為「龍焰」。據說兩百年來沒熄過,無數名器都由此爐而生,肯定是「天下第一爐」。」龍天運說。

「天下第一爐啊……的確很了不起。」仰望着巨爐,胡真喃喃自語地痴望那幾個拉着扇索的精壯男人,紅光映照下賁張的肌肉,堅毅臉上汗水淋漓,渾身充滿野性。真漢子啊真漢子!

「喂!」

「嗯?」

龍天運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沒好氣地哼了聲:「看什麼?」

胡真不解地回頭。「什麼?」

「我說你看什麼。」

她臉上驀地一紅,嘟囔着:「看起來很熱嘛……」

啪地一聲,龍天運居然敲了她一記。

五鬼在一旁吃吃怪笑。

「欸,疼……」揉着腦袋,胡真嘟囔,臉微微地紅着,心裏泛起異樣情愫,漣漪蕩漾。

他們沒進正院,而是穿過木樓走得更深。

天色暗了,偌大莊園四處高懸亮晃晃的「囍」字燈籠,家丁侍女們熙來攘往,還有不少武林人士穿梭其間,好不熱鬧。

「正在辦喜事呢。」山鬼尖笑,「是武林大事。」

胡真心念一動。「是誰大喜?」

山鬼昂然挺直了胸膛。「自然是左使了。」

「龍天運?」

「是啊,左使跟大小姐的喜事。」

胡真一聽,不知怎地竟然微微抿了唇,一股不怎麼愉快的感覺湧現心頭。他要成親了?從永京拖着她大老遠跑來這裏看他成親?

強忍心裏的彆扭抽痛,她淡淡地問:「跑這麼遠來辦喜事?怎麼不在南都?」

從後頭跟上來的水鬼幽幽開口:「總是要方便貴客們嘛,南都什麼都好,就是太遠,遠成那鬼樣子,貴客們哪裏肯上門。」

「是沒人敢上門。」火鬼悶哼。

「雨冷香魂悼朋客……秋墳鬼唱酆都歌……」地鬼鬼聲鬼氣地哼着歌。

「原來如此……」

整座霍家莊讓大紅燈籠照耀得一片喜氣洋洋,綿延的紅燈籠直拉到好遠的彼端,影影綽綽彷佛沒有盡頭。

「霍家莊不比尋常地方,尤其這次的……事非同小可,你稍微忍耐幾天,切莫橫生枝節,知道嗎?」

胡真心不在焉,漫不經心地應了聲。五鬼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地退下了,偌大霍家莊竟似只剩下兩匹馬及他們兩人。

青石步道旁紅色囍字燈籠高掛,人聲遠去,方才的喧嘩熱鬧彷佛一場夢。龍天運的側臉看來沉靜淡定,微抿的唇沒有了往日嘻笑的弧度,原來他不笑的時候看起來這麼嚴肅,原來這就叫不怒而威。

他們在霍家莊最深處、傍山凹處的一座僻院前停下了馬,山霧繚繞着竹,火光搖曳映照着滿眼蒼翠碧綠,像極了城南瀟湘竹林里的竹廬。

「等我。」龍天運輕輕說著。

嘆?

胡真微仰着臉凝視他,微微地蹙起眉。

山霧連綿縹渺,她髮絲已沾上細細水霧,龍天運幾不可聞地輕嘆口氣,伸手覆住她細緻的臉。

胡真杏眼大睜,身形晃了下,想閃,卻被龍天運那微燙的掌心給定住了,好溫暖……

只一瞬。

那一瞬,彷佛天地間再無其它,只有兩人間迷濛繚繞的霧,只有他微燙的掌心跟她涼涼的臉頰。

胡真猛一眨眼,惱怒地紅了臉,身形急退,閃進院子裏,狠狠摔上門。

龍天運手落了空,掌心只剩下寒涼、細如牛毛的雨霧。他悵然若失地望着那道隔絕了彼此的木門。

明明那扇門那麼薄、那麼脆弱,只要輕輕一推就可以不管不顧地將她擁進懷裏。

如果那一瞬就是永遠,那該有多好。

門內的胡真背抵着門,一顆心激烈地評跳着。在摔上門的那一剎那,她居然差點脫口而出——別碰我!你就要成親了!

她在乎。

胡真嚇得白了臉。天哪!她怎麼可以在乎?!

太醫院判康厚德在龍首鎏金台下瑟瑟發抖,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這是他第幾次來報信?俊帝繼位之後第三次了吧?每一次都很糟,每一次都是冒着掉腦袋的危險伏匍於此。

俊帝冷冷地凝視着他,輕輕開口:「你方才說什麼?」

「卑職……卑職無能……」

澄泥硯當頭襲來,康厚德不敢閃避,只能硬頂着讓硯台打破了頭,潑了一身墨。

他閉了閉眼睛,忍痛抖着聲音:「啟稟陛下,太后心疾日深,心脈倶斷……

只能……只能養着,安承天幸、俯仰以日月……」

俊帝咬牙怒視他。「安承天幸、俯仰以日月?也就是說連葯都不用吃了,藥石罔效的意思?!」

康厚德全身都伏在地上不住顫抖。「卑職無能!」

「你的確是無能!給我拖下去!給我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

「陛下饒命!陛下!陛下饒命啊!」康厚德哭嚎着,知道這次是逃不了了,但依舊不斷嚎啕。俊帝斷不會饒他的,但他一定得叫,叫得他不起疑心。

小太監們快手快腳地收拾着一地殘墨后無聲無息地退出去。

「擺駕漪清宮!」

「皇上。」小喜迅速攔在他跟前,低低地彎着腰,輕聲:「院判去了大半日,太后此刻正歇着。」

俊帝惡狠狠地瞪他。「所以?」

小喜不坑氣,只是無言地彎着腰。

蘭俊怒極!

他猛地一手掐住小喜的脖子,將他重重攢在柱子上。「所以朕不能去看望她?說啊!你敢攔着我,怎麼不敢說因為她恨死我了,因為只要一見到朕,她的病不但不會好,還會病得更重!說不定一下就給朕氣死了是不是?!」

小喜緊緊閉上眼睛。他不想看,不想看那張猙獰的臉。

俊帝將他拖起來,再一次狠狠地摔在柱子上!明明看起來是那樣孱弱枯瘦,但發起怒來卻依然有着千鈞之力!

小喜一窒,後腦傳來的劇痛讓他眼前不由得一黑。

恍惚間,彷佛聽到那個小小的孩子這樣輕輕喚他,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嘿?痛不痛?」

眼前明黃色的袍子一閃,他惶恐極了,連忙想起身下拜,可是他連呼吸都好痛!整個肺幾乎要炸開了,那痛撕裂着他身上的每根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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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俠龍戲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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