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胡真還想抗議,但他一策馬,馬匹小跑步的律動卻讓她整張臉變青,疼得呲牙咧嘴。

龍天運居然還微微一笑,輕輕撫着她的背。「很快就會好了,忍耐點。」

「我們到底要去哪?」

「去一個地方。」

胡真氣悶地繼續將臉埋進馬鬃里,卻感覺龍天運的手輕輕地,一下又一下地撫着她的背,像在安慰孩子似。

她想抗議但又捨不得;龍天運的手很大又好穩,像帶着某種魔力,讓人不由自主地想閉上眼睛,想就這樣沉溺下去。

【第六章】

他們繼續朝西北走,經過了涼州、豐州、耿州,每個地方都只停留一天,人愈集愈多,最後在幽州停下來。

浩浩蕩蕩十幾人馬就這樣山一重水一彎,披星戴月地,離永京愈來愈遠。

這一大批馬隊看起來難道不可疑嗎?光這奇形怪狀的五隻鬼看起來就夠恐怖了吧!他們可是連遮掩都懶得遮掩。

如果他是州牧,絕不會這般輕易放行;即便就是個瞎子,光聽聲音也知道這馬隊有鬼(真的有!)吧?

可是一州又一州,關隘守衛竟真全成了睜眼瞎子,寧可去掏棺木、查驢車,卻完全不去盤查這支剽悍的隊伍。

十幾匹馬就這樣馬不停蹄地橫過好幾個州,真把她累個不輕!

要說這中間沒有古怪,誰信?

龍天運到底是如何買通了這些關隘守衛?又或者該說,仙城派到底是如何買通了那些官兵?十幾匹馬可以放行,那幾百匹呢?

愈靠近西北,天氣就愈涼,明明已是初夏,眺望遠處山巔仍是白雪皚皚,足下青草不過寸許,看來才萌生不久,銀絲飄落猶帶霜凜之氣,與永京的舒爽宜人截然不同。

再過去便是玉門關,是進人北境了。玉門關,寒壤,迦蘭河。

總不至於直奔迦蘭河去吧?難道迦蘭河也有武林?

雖然她很想親眼看看北狼的浩瀚草海跟山川大河,但也知道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北狼沒有武林,北狼只有狼騎。

直到「霍家莊」三個字出現眼前,她總算知道了他們的目的地。

是了,一直忘了「霍家莊」。

幽州與平川交界有綿延百里的霍山。

霍山山勢峻峭嶙峋,萬仞奇峰林立,過了險峻的霍山就是玉門關,自古以來便是北境與中土之間的一道天然屏障。

若說永京是珠玉之城,那霍山鎮便是刀劍重鎮。霍山產的鐵跟霍山鎮的鑄鐵師傅並列天下第一。

這裏專造武林人的各種名器:刀劍斧戟、槍棍暗器,就連朝廷軍隊的武器也有許多是出自霍山鎮。

武林各大門派在霍山幾乎都有分舵,就連最最無名的小卒想在江湖上混口飯吃都不得不來霍山朝聖一番。刀劍無眼,失之毫釐,差的可不只是千里,而是一條寶貴的性命。

這天,他們風塵僕僕地進了霍山鎮。

霍山鎮看上去就如一般城鎮,小繁華有之,車馬交錯,絡繹不絕。

這裏的駐軍跟其它地方一樣,都懶洋洋的,有一搭沒一搭地盤問人鎮的人,也不見怎麼嚴謹。

這裏的武林人太多,街上遊人多數配着刀劍,果然是中土武林人聚集的地方。

唯一奇怪的是沒見着幾間打鐵鋪。

還以為這裏滿街都是打鐵鋪才是,結果只看到幾間小鋪子,架上賣的也多是菜刀農具,並沒瞧見什麼武器。

「刀劍重鎮」看起來不過爾爾,難道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他們沒在霍山鎮逗留,中午只在客棧里略事歇息,用過簡單的粗茶淡飯便又上路。山鬼告訴她,他們要去霍家莊。

霍山一帶的重中之重自然是「霍家莊」了。

立足霍山三百年,代代都是制器名家;撼動天下的「無垢」、「斷腸」、「逍遙刀」、「鳳刃」、「一丈青」等無數名器皆是出自霍家莊,傳到現在已經是第八代。

江湖上只要跟武器有關的就脫離不了霍家莊,名義上雖無建立門派,卻在武林中佔有重要地位。

第八代霍家莊莊主霍清風二十歲不到就繼承了家業,至今二十年,培養出無數造器名匠。

聽說霍老爺所造的「鳴雨」是把絕世好劍,劍刃輕薄,通體雪白,熠熠生輝;最神奇的是,當雨滴打在劍刃上竟會發出金玉之聲,釘鐺不絕彷若樂器而得名。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看到「鳴雨」?

從霍山鎮西面出鎮,往霍山山隘直走人山便算是霍家莊了;霍家莊三面環山,只有正面臨路,是個易守難攻的戰略位置。

入庄山路前矗立着高聳牌樓,那牌樓由黑黝黝的精鐵鑄成,兩頭巨大威猛的銅獅蹲踞在鐵牌樓兩側,偌大的「霍」字高懸牌樓頂,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竟有種霜刀雪刃鍛鏈后的雄渾古樸之氣。

長長的山道旁古松青楓參天而立,山道很寬,可容三輛馬車并行,引路的小童穿着翠綠色短袍,頭上紮着道童髻,聲音響亮清脆,甚有教養,足見這「霍家莊」絕不只是間大了些的打鐵鋪而已。

他們在山道上足足走了一個時辰都還沒見到真正的「霍家莊」,山路眼看就要到盡頭,龍天運由着其他人先走,自己慢慢踱到她身旁拉住馬。

從那天醉酒共騎后,她總是保持着親切有禮的距離。

那天她酒醒時一個不小心看進龍天運那雙眼裏,他沒注意到她已經醒了,那眼裏的神情幾乎可以說是……溫柔?

那當然是誤會,畢竟他有半張臉被面具遮住了,什麼溫不溫柔的完全是她的臆測,但他眼裏的確有着些什麼別的情緒。

「你看。」

胡真不明就裏地回頭,這才發現順着山路,他們居然已經爬到半山腰,山腳下的霍山鎮看起來只有巴掌大,裏頭的人都似小螞犠般在奔忙着。

霍山鎮外阡陌縱橫,碧蒼點翠,半空中點點白翼漫遊,放眼望去遠山含笑、山巒疊翠,端的是一派靜謐富饒。

天地悠悠,如此壯美遼闊。

「真美。」

龍天運眉目柔和伴在她身旁,轉過急彎,視野瞬間開闊,眼前又是另外一番景緻,胡真不由得輕嘆一聲。

正是落日時分,一輪碩大無朋的金輪斜倚着山,天際染着一層又一層的彩霞,好一幅焚彩流金圖。

峻岭蒼翠深處緩緩騰起山嵐,一時之間雲蒸霞蔚,絢麗無匹!

夕陽流光照耀在一群石屋上,裊裊炊煙正從那一間間樸拙的石板屋頂升起。屋前有孩子的嬉笑,屋側有古井綠蔭,三兩村人或站或卧,一派悠閑。

「等我們都老了,就來住這裏。」

胡真的心顫了顫,完全不敢將視線投向他,粉頰卻是悄悄染上酡紅。

龍天運卻像是不知情,領着她繼續往前走,一派悠閑。

鏗鏘不絕的打鐵聲此起彼落,一戶戶石板屋多數敞着門,裏頭總有一爐鐵焰。

該不會這些全是打鐵鋪吧?

「霍家莊建在霍山的山坳里,佔地甚廣。數百年前這裏曾是鐵礦的礦心,鐵脈挖空後為了方便,便隨着綿延的礦脈築起居所,漸漸形成村落,後來又改為山寨,霍家的先袓便在此立基。你猜得沒錯,這些全都是打鐵鋪。」龍天運見她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由得輕笑。

難怪剛剛在山下的霍山鎮沒見到打鐵鋪,原來全集中到了這裏,這……也未免太多了!

「我第一次來時也嚇着了,沒想到霍家莊會大成這樣,山腳下的霍山鎮跟它一比,頓時成了個小村落。這些石屋都是礦工們幾百年來建造的,樣式雖然樸拙,卻都高大堅固,如鐵如鋼,不怎麼講究修飾。

「這裏是蛇村。整個霍山共有十二個這樣的山寨,為了方便記憶就以生肖為名。蛇村不是最大,只有三百多戶;最大的是龍村,共五百多戶;最小的鼠村只有二、三十戶。」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霍家莊根本不能稱為一個「庄」,說是一個山寨都還算是小觀了它。

綿延百里的霍山山脈都是霍家莊所在,那十二個寨子到底藏了多少人……

又藏了多少兵?

他為什麼要跟她說這些?胡真狐疑地看着龍天運,他卻是表情自若,就好像這只是暇時的閑談似。

蛇村的人似乎都認識龍天運,不少人笑着朝他揮手招呼。

馬隊正準備離開蛇村,村裡卻大步流星邁出一個高大威猛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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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俠龍戲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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