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背着你娘,行嗎?」呼延恪將妻子溫柔地放下。

「行。」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她翻身將娘親背起,然後拾起地上染血的刀。

黑衣人將他們團團圍住,這是這整座府邸最值錢的三顆人頭了,無論如何不能放過!

「背叛的夜梟是什麼下場你們知道嗎?」呼延恪冷笑。

黑衣人一凜,原屬於皇帝暗衛的夜梟從來都有着最嚴酷的訓練與刑罰,見不得光的身分同時擁有最優渥的待遇跟最殘酷的規則。

他們絕對不會是孤兒。

他斤必然會有家累,而且都住在永京,一旦背叛就是株連九族,從不曾有過例外。

「所以如果夜梟背叛,一定會反得非常徹底,絕不留下活口。」其中一名黑衣人咬牙回答。

「殺!」

那一夜,呼延真才知道,爹的武功原來真的很高,看起來完全是個文弱書生的他竟然有着如此過人的身手,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正因為錯估了呼延恪,所以他們才有機會逃出生天。

卻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這一夜,呼延真從一個天真無邪的十二歲小孩變成大人;因為這一夜,她失去了娘親,失去了家園。

天運四年三月。

這一夜,永京變了天。

從遙遠北方狼帳傳來消息,退位的燎皇急症大薨,原屬於皇帝親兵的禁衛軍竟在同時嘩變血洗皇城,天運皇帝蘭歡就在這場嘩變中喪命。

主謀:秀公主伏誅。

主謀:禁衛軍頭子林曄伏誅。

主謀:御史大夫呼延恪伏誅。

然而一切已無可挽回。

攝政王蘭俊在悲痛中繼位,是為俊帝,改國號為昌順。

整整一天一夜的動蕩,整座永京佈滿暴戾血腥,禁衛軍與神武營鏖戰,隸屬於兵部的神武營幾乎全滅,禁衛軍也完全被整肅;同屬於護衛京城的兩大勢力玉石倶焚,竟沒留下多少活口。

沒人算過那一夜到底死了多少人。有人說數百,有人說數千,只知道翌日清晨永京的街道上血流成河,屍首遍佈。

原以為毀壞嚴重的皇城居然意外地只受到很輕微的損傷,只被炸掉一座塔跟小規模的火災;但皇城以外卻有多處園邸遭毀,例如御史大夫府以及數座大臣的官邸。

明眼人都知道這不是意外,那是血腥的鎮壓屠戮!

對攝政王有意見的官員都在這次的嘩變中消失,被殺個一乾二淨,於是朝堂上再也沒有人反對蘭俊繼位,留下來的儘是歌功頌德的人。

從此再也沒人敢問: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第三章】

「聶大頭!」

「不準叫我聶大頭!」

「你就是聶大頭!」

她出了拳,聶大頭也出了拳,兩個拳頭同樣迅捷有力。

她個子小,出拳直接命中聶大頭的大鼻子;聶大頭個子大,但手腳不大俐落,出拳的時候頓了那麼一頓,擊中了她的眼睛。

兩人霍地往後倒,全都淚眼汪汪。

「胖大福!」蘭歡鬼叫。

她當然不承認自己哭了,那絕對是因為拳頭打中了眼睛,眼淚自然會噴出來。聶大頭倒在地上搗住鼻子,比她還慘,眼淚鼻涕鼻血全都出來了。

她還來不及哭,原本跟另外兩個紈袴滾成一堆的蘭歡已經怒吼着撲過來。

嘖嘖,說什麼蘭十三功夫有多好真是很難教人信服,教出來的徒弟打架的時候還不是跟他們沒兩樣,撲過來撲過去,打得滿地生塵,也不見什麼了不起的輕功內功,照樣是很流氓地掄着拳頭揍人。

「呼延真!我回去一定要稟告我爹!」

聶大頭滿頭滿臉的眼淚鼻涕鼻血,慘不忍睹,偏偏那張嘴仍是不服輸,不乾不淨地罵著,最後還來上這麼一句。

「有沒有搞錯!」她從地上翻起身來,氣勢驚人地卷着袖子,趁着蘭歡壓制着聶大頭的時候很沒品地往他胯下狠狠踹下去。

「你要稟告你爹?!你要稟告你爹?!你爹還是我爹的下屬呢!你腦子進水了!竟敢說什麼要稟告你爹?!」

聶大頭慘叫,蘭歡連忙跳起來攔住他,唇角不住抽搐,忍笑忍得超辛苦。「夠了!別揣了!天啊!你要害他生不出孩子了」

她還是不依不饒、呲牙咧嘴地撲上去。「誰讓他滿嘴垃圾!他就是個屁!」

蘭歡大笑着將她整個攔腰抱住,她只能火大地朝那聶大頭狂踢腿,原本躺在地上的那兩個混蛋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了起來,眼角只來得及瞥見他們手上掄着根棍子就往蘭歡的頭上敲下去,那一敲,紅色血花登時飛濺——

「胡侍郎?」

她驚喘一聲猛然抬頭!

御書房內燈花靜靜,黃門內侍喜公公遞上一杯茶,不動聲色地垂眉。「胡侍郎日夜操勞,辛苦了。」

她閉眼,額上不覺泌出冷汗。這幾日都待在宮內不曾得閑,恍惚間竟失了神。

「胡侍郎魘着了,奴才喚太醫來號脈可好?」

「不、不用,只不過打了個盹。」她揉着眼睛,悄悄地凝視喜公公;方才她可有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喜公公斂眉垂眼,恭謹道:「方才書房裏沒人,小喜見大人一人在此無人侍候,特意進來聽候吩咐,沒想到驚擾了大人,請大人恕罪。」

「喜公公太客氣了……」

她起身走到窗口,推開窗深深吸口氣,不禁啞然失笑。都這麼多年了,也不知怎麼搞的,總是被這夢嚇醒。

事實上那次蘭歡沒受多重的傷,雖然血噴得挺驚悚,傷口看上去也頗嚇人,但真的沒啥大事,只不過昏了一天——她也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一天,在吃了十棍仗打之後。

連蘭十三都說爹真是好狠,竟然真的狠狠揍了她十棍,屁股上的皮肉都打掀了,趴了好幾天還起不了身,為這事蘭歡醒來之後沒跟爹少嘔過氣。

可也是那件事之後他們才真正地親厚了,往後的日子蘭歡從來都擋在她跟前。

或許是因為她跟蘭歡都沒有兄弟姊妹吧,雖然蘭歡有兩個雙生妹妹,但年紀相差甚多,而她根本就是獨生女,於是就這樣成了又像手足又是朋友又是同窗的關係。

可那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到底是多少年前?那一夜之後,漫漫長途竟似再也沒有盡頭。

走了好久好久也才走過了七年……

「胡大人?」

「我沒事。」胡真揉着臉苦笑,「只不過有些乏了……」

「聶統領已在宮外候着。」

「欸,是,我都忘了這碼子事。」胡真甩甩頭。「我得快些更衣。」

「讓小的——」

「不!不用。」胡真連忙揮手,「下官自己來就行了。」

「胡大人若是嫌小喜手腳粗笨,找個宮娥來也——」

胡真客氣地笑。「喜公公這是折煞下官了。喜公公向來都是侍候皇上的,哪裏會是手腳粗笨之人?是胡真自幼家訓嚴格,自己打理自己慣了,不喜旁人插手罷了。」閃進了御書房旁的小閣,她快手快腳地更衣。

小閣外的喜公公依然恭謹。「是。胡太傅在朝中素以勤樸嚴謹着稱。」

「是小氣吧!誰不知道我爹是只鐵公雞。」

換上一身舒緩寬大的藏藍書生袍轉身出來。明明是灰撲撲的顏色,但穿在她身上就是典雅,溫潤細緻,儒雅風流。

喜公公斂眉垂眼。「小胡公子好風采。」

「公公過獎了,有勞公公領路。」

「大人可要先去與陛下辭別?」

「應該……不用吧。」胡真搖頭。「此行多則三日,說不得半日也就歸來了,不必再去驚擾陛下。」

外頭天色漸暗,喜公公細心地提着燈籠在前頭引路,長亭內禁衛軍軍容肅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皇城內無論是誰遇到他們都會恭謹地行禮讓路。

宮女們只要遠遠望見了,便不住地掩唇輕笑,眼露秋波。

瞧啊,小喜公公真是俊俏非常,宮內絕對無人能出其右。明明是個男人,卻長得比女人還艷麗無雙,難怪有人私底下稱他為「妖孽」。

雖然還不是黃門總管,卻比太監總管還要更靠近俊帝,是皇帝最寵愛的內侍。若能與他「對食」,即便不能真幹些什麼,就這麼單看着也很賞心悅目不是?

胡真胡侍郎,又被稱作「小胡公子」,是朝堂上鋒頭最健的臣子;他的父親老胡先生曾為先帝太子太傅暨龍圖閣大學士,學問淵博冠絕古今,是為當代大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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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俠龍戲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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