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預兆

路朝表情都沒變一下，“就這個啊，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程笑笑狐疑地看了他兩眼，“沒什麼想說的嗎？”

“沒有。”

“路朝，你知道你爸媽是來幹嘛的嗎？”雖然程笑笑不想低估他的情商，但是看他這麼冷靜，冷靜得不像是個十幾歲的學生，就覺得有點奇怪。

“爭撫養權？”路朝終於冷哼了一聲，“真是第一天知道我這麼受重視。”說完又有些後悔，立馬拿起書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程笑笑把整個人都陷進了沙袋裏去，然後隨手撈了本字典抵在下巴下面撐住腦袋，眼睛轉得很快，卻沒有說話。

“沒事你可以出去了。”

“路朝，你今年多大？”

“十三。”

“哦。”程笑笑問完就沒了後續。

這樣搞得路朝很好奇，眼神偷偷地從書後面撇向程笑笑，被她抓住后又很快地轉回去。

程笑笑和他玩了這麼小一個月，總算是看出來了，路朝就是個小孩子，心智成熟得很早的小孩子，但是再多的定語也無法改變屬於他的名詞，小孩。

他只是因為從小少了家人的疼愛和關注，才把所有的頑皮可愛全都收到了面無表情的殼子裏去而已。

而且這樣的孩子和程母說得一樣，是很容易走上一條歧路的，特別是他的智商很高，想法很多的情況下。

她自己沒有養過孩子，也不是為人師表的類型，上輩子她自己整個人就跟個孩子似得，現在稍微好了那麼一點點，卻也不代表她有辦法和風細雨地開導路朝這樣的孩子。

路朝坐在椅子上，坐得比她高，程笑笑只能仰頭看他。

平心而論，這樣好看的男孩子以後一定是要禍害女同學的，但是品性還是好的，總不至於變成肖志遠那種人。

“路朝啊，你在B市有兄弟姐們嗎？堂表都算。”

路朝沒有回答，心裏卻順着她的問題想了一下。

他是有的，她媽雖然是獨生女，但是他爸爸還是有個妹妹的，不過那個妹妹已經嫁到港島去了，路朝也就見過這個小姨幾次。

他這個小姨嫁得很早——也有可能是路老闆和路朝他媽結婚比較晚，總之小姨的女兒比路朝大了不少，現在算下來大概也要大學快畢業了。

路朝只在過年的時候見過這個姐姐幾次，每次都是穿得花枝招展的，化着有些奇怪的妝，然後在那圈世家姑娘里炫耀自己的經歷，總之就是走到哪裏都像個公主一樣。

路朝的小姨和他媽關係不好，兩個人都是嬌生慣養長大的，明裡暗裏也比了很久，總之就是各種不對盤，沒想到最後兩個不對盤的人居然變成了一家人，這下在只能暗地裏較勁，明面上就要和和氣氣的了。

所以他小姨的女兒也因為這樣，連帶着看這個弟弟也不太舒服，講話總是帶着微妙的語氣，路朝又是個懶得理人的脾氣，直接無視她，最後搞得姐弟倆過年都想盡辦法避着不見面了。

看路朝不說話，程笑笑就默認他沒有了，確實她也聽說了路朝他媽是獨生女，路老闆好像也沒說過有什麼兄弟姐們的。

“路朝，我也沒有兄弟姐們，從小就是一個人長大的，最好的朋友是田甜，你也見過的，”這個開場白出乎意料，她停頓了一下，果然引起了路朝的注意，“我們倆都是獨生女，家裏也是差不多的水平，當然跟你家是不能比，至少比下是有餘了，因為這樣，我們倆從小成績一直很差，也沒有什麼個人技藝，連出去亮一手彈個鋼琴都難。”

“我以前和田甜說過，我們倆最羨慕的就是初中班上的一個女生，文藝委員，長得漂亮，會彈琵琶會跳民族舞英語還說得特別標準，關鍵是她是我們永遠的年級第一，就是這樣的女神一樣的人。”

“後來我們倆知道，她爸媽很早就離婚各自成家了，她就一年住在爸爸家一年住在媽媽家，怕她爸媽不要她，所以做什麼都特別努力，要做到最好，生怕不能讓爸媽臉上有光、認為她是有價值的女兒。”

路朝冷笑一聲，臉上是滿滿儘是嘲諷，“比慘么？我沒興趣。”

程笑笑瞥了他一眼，“慘？慘什麼慘？人家現在在H市最好的高中，每年拿着最高的獎學金，已經成了我們初中招生的時候用來吹噓的女神了。”

這種貨真價實的學霸可比程笑笑這種混進去名校的學生有意義多了。

“她從來沒跟我們班的人說過自己家的事，這還是田甜跟我說的，說她爹媽後來的孩子都不如她，兩家都想讓她住着去熏陶熏陶弟弟妹妹，開家長會的時候在學校里吵起來了，又開始重新爭撫養權了。”

“好的人生從來不是別人給的，都是自己爭來的，路朝，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多說無益，我只是覺得，你根本不用在乎你爸媽的事情、他們最後會怎麼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不是因為不喜歡你所以才分開，而是因為想過得更好才分開，就算你是他們的孩子也不能干涉，當然了，如果你因為別人的人生而自我放逐的話，”程笑笑想了想，用了個不太溫和的詞，“我會看不起你。”

路朝聽了這一大串，愣了半天，突然笑了一下，“程笑笑，我發現你這個人真的沒什麼智商沒什麼邏輯，你沒有發現你前面的舉例和你後面的結論不符合嗎？我勸你以後別選政治了，太為難你了。”

程笑笑很少聽到路朝說這麼大一長串的話，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居然真的回頭去想了想剛才自己說了啥。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幫我謝謝叔叔阿姨的關心。”路朝用眼神示意她可以走了。

程笑笑說了這一大堆，也不知道自己說了點什麼，深深地感嘆自己真是沒有開導人的天賦啊——她也不好把自己上輩子的經歷告訴路朝，安慰他你着還不是最慘的吧！

她站起來，彎下腰伸手抱了抱在椅子上坐得筆直的路朝。

路朝的身體一下子僵硬了，居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程笑笑把頭抵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他的背，第一次真心誠意地說了這句話：“我發現你還蠻可愛的嘛，以後就把我當姐姐吧。”

路老闆和程父是一起來的，程笑笑帶着路朝放學回家的時候，就看到門口停了一輛不是他們家的車。

打開門，果然程父和一個陌生男人坐在沙發上聊天，那男人看起來年紀比程父要大上一些，但是因為五官生得好、濃眉大眼的，又有一股剛毅的氣質，讓人白白地忽視了他的真實年齡。

程笑笑看了兩眼，就覺得他的臉型和嘴巴簡直和路朝一模一樣，大概也猜到了對方的身份，放下書包走上去打招呼，“爸爸！路叔叔好！”

路老闆笑了起來，“你好啊笑笑。”又拍了一下程父，“你女兒可比你說得可愛多了，要不是我們家臭小子年紀太小了……笑笑過來。”

程笑笑走上去，被路老闆突然塞了個紅包在手上，“叔叔的見面禮，乖乖。”

她一下子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扭頭看了看她爸。

程父笑了笑，“路叔叔給你的就拿着吧，路朝呢？”

程笑笑剛才進門直接拐進了客廳，路朝可能是看到路老闆直接趁着他們講話的時間上樓去了。

程笑笑餘光轉了兩圈，沒看到人，朝路老闆笑了笑，上樓去喊人。

路朝果然已經進了房間，看到程笑笑，自嘲地冷笑了一聲，自己就站了起來下樓去了。

程笑笑追上去，勾住了他的脖子，安慰地拍了拍他。

結果路朝直接把她的手臂給甩開了。

路老闆已經在樓下看到了兩人的身影，喊了一句，“兒子！”

路朝也不答話，乖乖地走過去，走到路老闆旁邊。

路老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大力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我兒子長高了嘛！”又轉頭對着程笑笑抱歉地笑了笑，“給你們添麻煩了，他很難弄吧？”

路朝低着頭，也不回答，眼神都不往上抬一下的。

程笑笑想到他剛來的時候那副兩面三派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沒有沒有，路朝又乖又聰明，我一直想要個這樣的弟弟呢。”

路老闆聽她這樣說，也很滿意，看錶情就是十分喜歡路朝的那種高興。

程父給了程笑笑一個眼神，“笑笑你先上去學習吧，路叔叔和路朝說說話。”

程笑笑看了下低着頭不說話的路朝，點點頭，“那我先上去了。”

她在房間裏聽了一會兒，也沒聽到樓下有什麼動靜，乾脆就不再關注，自顧自地開始複習了。

等到了晚飯時間，程笑笑下樓，只看到了坐在桌前看報紙的程爸爸。

程父聽到聲音，抬頭看到她下樓，把報紙放了，朝她招了招手，“乖女兒，過來過來。”

程笑笑乖乖地坐到他旁邊，“路老闆和路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