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朱小小想禮尚往來,但一想到昨天恩爺那好像不想再跟她多談的神情,她也不好再去打擾,只請小清去將江總管請來,詢問他家主子可有什麼特別嗜好、收藏,還是特別喜歡品嘗的東西?
“老實說,我跟我家主子都是外地人,而我是他買了這座宅子,才透過我的舊主子雇我來這兒做事的,但新主子人好卻寡言,小姐的問題,我還真的答不出來。”江總管一臉抱歉。
朱小小難掩失望,但又再問:“恩爺是做什麼的?”也許她可從中窺知一二。
“聽我舊主子說,他是家財萬貫的大戶人家,有些祖傳家業,有田租,不過,他來這兒暫時都不管那些事,而是來養病的。”
“養病?可他看來不像個病人。”
他聳個肩,“我也是這麼想,可我那舊主子就說了,他是心出了問題。”
她擰眉。心出了問題,這麻煩可大了,難怪他什麼都不管,大戶人家要管的事何其多,操心不完,心頭負荷大,肯定不舒服的。
她向江總管道了謝,隨即親自到中藥堂去,調了些保健心臟的藥方子,待小清熬煮好后,由她自己送湯到鄰家。
江總管立即帶着她到書房,“恩爺,隔壁的朱小姐來拜訪你了。”
見她進房,敬恩從椅子上起身,不解的看着她。
朱小小有些尷尬,“呃、是這樣的。”她將自己跟江總管的談話簡述一番,“希望你別責怪他,是我硬要他說的。”
他忙搖頭,“其實不必麻煩,不過,既是朱小姐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有點燙,要小心。”她連忙提醒。
他微微一笑,一邊吹涼葯,一邊將那碗葯湯喝下后才說:“其實,我的心有問題,是心缺了一塊,你明白嗎?”他的手輕觸胸口心跳的地方。
她獃獃的搖頭,心缺了一塊,人還能活嗎?
“那只是個譬喻,因為失去了生命中一個最重要的人,所以,心變得不再完整了。”
這麼一說,朱小小就明白了,“所以,你才會吟那些充滿惆悵的詩。”那個人是女人嗎?她突然很好奇,但涉人私隱,也不好意思再問。
“因為是心病,就不必麻煩小姐再熬補湯過來了,而且,我已經有‘藥方’了。”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他所指的藥方,是孤獨的靜待傷痛過去嗎?要不,怎麼把自己放逐在這裏?她擰着柳眉想着也看着他,而敬恩的視線則從剛剛就沒有離開過她身上。
直到朱小小意識到兩人四目膠着許久時,才猛地嚇了一跳,撫着怦怦狂跳的胸口,“呃——好,那個——”她突然不知該說什麼,“我要回去了。”她急急的往門口走。
“你的東西。”
她忙回頭,看到他拿着湯碗跟盤子走向她,趕緊接過手,“謝謝。”
“謝謝你。”
他看着她因困窘而酡紅的美麗臉蛋露出一抹羞澀的笑容后,轉身離去,他的眼神卻不舍的仍緊緊跟隨,黑眸深處有着深深的眷戀及喜悅。
也不知是某人有心,還是某人有意,伹從那一天開始后,敬恩跟朱小小常會隔着相鄰的那道矮牆,在各自的院落里發現另一個人的身影。
朱小小更是發現了,要遇到恩爺並不難,他總是一大早就在照料那幾株桂樹,有一段時間,還可以看見他靜靜佇立在樹下,一站就是好久。
對敬恩來說,朱小小似乎也很習慣一早起來就到後院看天空,所以,兩人很容易就碰到,道聲早安,聊個幾句。可其實,若是有人遲遲沒有看到另一個人,也會莫名的等着,等到看見另一個人為止。
也因此,在一人養病,一人不喜歡外出的情形下,後院就這麼成為兩人一天之中待最久的地方。
而當奶娘或小清抱着靜兒到後院時,她們都注意到隔壁的主子總是盯着靜兒粉雕玉琢的小臉看,眸中的溫柔常令她們看了都會動容,除此之外,他還常會送小玩意兒給靜兒玩,也會買衣服、鞋子。
原本朱小小不肯收,他卻道:“我留下也用不着。”
但當她真的收下,一連幾天,孩子用得上、用不上的東西又是一件件的送了過來,小清跟奶娘是收得很開心,尤其是小清對恩爺的印象更是大變,老說他是個很好的人。
但朱小小卻很懂得分寸,再見他時,便蹙眉告訴他,“恩爺,請你別送了,我家都快可以開娃兒的用品店了。”
他滿足一笑,像很自豪。“真的?”
她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怎麼有你這種人?竟然還挺有成就感的樣子?”凝睇着她那張比頭上的燦爛陽光更為璀亮的笑容,敬恩眼中的溫柔更深了一層,但在這樣的目光下,朱小小卻不自在了,偏偏他還一直看着。
她忍不住臉紅紅的喚了他一聲,“恩爺?”
“呃、對不起。”他是看痴了,也勾起了無限心事。
她只是搖頭,因為他的眼神雖然讓她感到不自在,但並沒有被冒犯的感覺。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兩人因為相識愈久,談論的話題也跟着豐富起來,甚至連人文茶棧生意上的事,她都可以向他請益。
相處這麼多個日子以來,最令朱小小窩心的,就是他從不問她的過去,雖然上次勤敬的忌日她吐露了不少事,但他的確信守承諾,不再提起那一夜。
只是令她感到不安又不解的是,為何只要遠遠的看着他,或者是他在她身邊,她的心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踏實感?
而且,他似乎總能捕捉住她凝睇的眼神,就像現在——
“我臉上有東西嗎?”
她敢發誓他問這句話時,那雙沉靜黑眸的確一閃而過一道饒富興味的光芒。
“沒有。”她正經八百的回答。
“那我們繼續吧。其實這個稱為墨寶的品質不夠好……”敬恩以她從人文茶棧拿回來的毛筆及硯台為例,教她該如何判斷好貨。
失神了一會兒的朱小小邊看邊點頭。這個男人從未要求回報,能幫的、能敦的總不吝惜,是個實實在在的大好人。
可是只有敬恩自己明白,他得如何拚命的剋制自己對她不得有非份之想,只能與她為友、為鄰,甚至此刻,他們能一起坐在後院的涼亭里交談,這已是上天給他最大的恩惠了。
至於胸口心底滿滿的情深意動,只能在苦苦壓抑后,一再壓抑下去。
這一日,陽光耀眼,一整個上午有幾隻喜鵲飛到朱小小的宅院前叫啊叫的,約莫晌午時,就見一頂金碧輝煌的朱紅大轎在一位老嬤嬤的隨侍下,抬啊抬的往大宅院而來。
不久,轎子在門口停下,老嬤嬤將綉簾打開,雍容華貴的倪太妃踏出轎子,剛從市場回來的小清在看到倪太妃時,馬上開心的奔進宅院把主子給拉了出來。
朱小小看到倪太妃就像看到親人似的,開心的要上前行禮,沒想到——
“太妃娘娘——呃——你怎麼抱着我哭了?!”朱小小被她突如其來的熱情嚇了一跳,但倪太妃卻只是緊緊的抱着她猛掉眼淚。
“稟小福晉——不,奴才該喊你一聲‘毓恩格格’才是,格格吉祥!”
朱小小看着老嬤嬤突然對自己行起大禮,又叫她格格,更加傻眼了。
最後還是倪太妃妃平靜下來,緊握着她的手,拉她到屋子坐下后,從頭細說起那個誑了她的假孫女,還有皇上幫忙派了許多高手循線找到真正的戒指主人等等。
“那就是你啊!小小!”她含淚帶笑的看着出落得非常標緻的眼前人,心中很是欣慰。
可朱小小卻是目瞪口呆,震驚到了極點。
“是真的,是你的爹,我說的是養你長大的父親,他因為賭債,只好拿出你的戒指去抵押,而這件事也已經證實過,問過你爹娘了,小小,你聽明白了嗎?你才是我的孫女啊!”
倪太妃淚如雨下,但是欣慰的、是喜悅的,“冥冥之中,你的阿瑪跟額娘讓你跟勤敬相遇相愛,把你帶回到我身邊,難怪你我這麼投緣,難怪你阿瑪最愛的詩你一下子就背起來,還有,你額娘最愛的桂花,你說過小時候大哭大鬧時,桂花香可以安撫你……”她愈想愈覺得不可思議,含笑的淚眼直看着孫女,“這些都是線索啊!”
朱小小聞言也哭了。難怪她第一眼就覺得倪太妃親切得像她的家人!
“小小,你快跟我回京城去,我要皇上召告天下,讓皇親國戚知道你這名毓恩格格——”
“奶奶。”她突地搖搖頭,“我……我想還是讓我以平常老百姓的身份過一個平凡的人生就好,好嗎?”這一切來得太快,她還有些手足無措。
“小小——”
“我生了一個女娃,叫靜兒,所以,奶奶你已經當曾祖母了。”說到這件事,朱小小臉上露出笑容。
這一次換倪太妃傻眼,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我不知道勤敬跟我的事,奶奶知道了多少?”一想到那個男人,她的心又是一抽。
“我都聽說了,唉,可我知道時你已離開,而勤王府又出事。”
“沒關係的,奶奶。”雙手握住祖母的手,朱小小一臉真摯,“我想我阿瑪想過恬淡日子的血液的確是在我的身體裏流竄,所以我一點也不想當什麼格格,不想一大堆人看到我就得哈腰行禮,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真的。”
倪太妃擰眉,“這事奶奶得再想一想,你也得好好想一想,你是格格,是金枝玉葉,真的要放棄嗎?”她語重心長的輕拍她的手,微微一笑,“還是先讓奶奶看看曾孫女,肯定可愛極了。”
“嗯!”
朱小小帶着她到奶娘住的房間去,但沒看到人,直覺告訴她,她們肯定在後院,便又帶着倪太妃往後院走去,果不其然,就見奶娘站在矮牆旁,而隔壁的恩爺也已跨牆過來,手中抱着靜兒,正拿了一個小銅鼓左右轉動着逗她笑。
敬恩看到倪太妃明顯愣了一下,伹朱小小卻很自然的從他手中抱走娃兒,向他笑了笑,這個動作跟表情看在倪太妃的眼裏很不舒服,口氣自然也不好,“他是誰?”
“他是隔壁的鄰居——”
朱小小話才說一半,倪太妃就強勢的看着敬恩說:“我是小小的奶奶,親奶奶!”
敬恩又是一愣。怎麼可能?!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直接告訴你,我乃前皇的妃子,小小其實是我失蹤多年的孫女,也就是說她是個格格,還是勤敬貝勒的妻子,你少對她糾纏不休,從此不準出現在她面前,聽到沒有!”她可沒有錯失這個俊美男於臉上對自己孫女的情意,她是絕不允許的!
敬恩再次被她這一席話給驚住。
朱小小誤以為他是被自己跟倪太妃的身份給嚇呆,遂歉然的看他一眼,才對倪太妃道:“奶奶,不要再提勤敬,他已經死了。”說到“死”字,她幾乎要哽咽落淚。
“他根本沒死!呃——”倪太妃脫口而出,但隨即意識到自己說錯話。
敬恩的臉色頓時更白了點。
“你說什麼?真的?奶奶,真的嗎?!”欣喜的淚水倏地奪眶而出,朱小小激動的拉着她的手,心急的想得到肯定的答案。
倪太妃看到她那麼開心,也不忍心再欺騙她,“沒錯,是真的,可是這事還不能說出去,雖然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但聽說是他自己向皇上請求的,反正,我搞不清楚就是了。”
無所謂,只要他還活着就好了,天啊,他竟然還活着!朱小小几乎想跪下來感謝上蒼的庇佑。
“不管如何,我會要他來跟你道歉的。”
聽見這話,朱小小才重新想起所遭遇過的背叛,口氣倏地變冷,“奶奶,不用了。”
“小小!”
“奶奶,他休了我要娶公主,你叫他來跟我道歉有什麼意義?”
“我要他再娶你!”
“我不要!”她馬上拒絕。
沉默着站在一旁的敬恩看着她驟變的臉色,眼神一黯,心也冷了。
倪太妃神色一凜,“小小,你不要也不可以,你現在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語,你是毓恩格格,是金枝玉葉,是我倪太妃的親孫女,勤敬不僅不可以休了你,還要再辦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迎娶你!”
“奶奶,如果你硬要我嫁人,我寧願嫁給——”她看了靜默的男人一眼,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似的,伸手一指,“他!”
見狀,倪太妃嚇了一大跳,“你說什麼?!”
敬恩更是身形一震,傻愣愣的看着走到身邊的嬌美女子,就連小清及抱着靜兒的奶娘也都被她這一句話驚呆了。
“因為他很照顧我跟孩子。”
朱小小告訴自己這樣的決定是對的,她不想再跟勤敬有任何關聯,所以她鼓起勇氣,抬頭看着還在呆愣的男人,“你……你願意嗎?”
敬恩總算回過神,眸中儘是驚喜,“你是說真的?!”
她看着他,再看向頻頻搖頭的奶奶。不行!她要是沒有嫁人,奶奶一定會以她前朝太妃的身份逼勤敬回到她身邊,屆時,他一定恨死她了!沒有了愛已經很可悲,她不要再接受他的恨。
“真的,我說的是真的。”她點頭強調。
“不可以!”倪太妃氣急敗壞的怒斥。
“可以。”他卻是堅定的點頭。
這小子是皮在癢嗎?!倪太妃冷硬的瞪他一眼,再溫柔的看着小小,好言相勸,“不行,你愛的人是勤敬啊!”
“我沒有!”朱小小眼眶微紅,“我怎麼可能還愛着他呢?奶奶,他重重的傷害過我!”
“這——總之就是不行,我一定要叫他來阻止你!”眼見勸不成,倪太妃也忍耐不住了,“我現在就出發,親自去把他押來你面前!”
“那我們今晚就成親。”
“什麼?!”敬恩看着一臉倔強的朱小小,心跳紊亂且強烈,一下又一下的重重撞擊他的心窩。
她要嫁他!天啊!她要嫁他!他竟然還有機會可以擁有她?!他殘缺的生命又允許注入光和熱了?!
“奶奶,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他,就算你把他押到我面前,我也已成為恩爺的妻子了,他又能做什麼?奶奶又能改變什麼?”
“你、你怎麼這麼倔強!奶奶是為了你好啊!”倪太妃的聲音因激動而揚高。
“我知道奶奶心疼我,也知道奶奶一定不會死心,所以,”朱小小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彷彿這樣才能凝聚勇氣,“可以嗎?就今晚。”她看向身旁的男人,要斷了奶奶的所有希望。
“可以,當然可以。”敬恩是迫不及待,雖然在狂喜之外,也有着不為人知的心痛。
眼見孫女吃了秤砣鐵了心,倪太妃索性轉換目標,冷冷的看着這名俊美的男人,“我警告你,你要敢娶她,我一定請皇上殺了你!”
“那我還是娶定了,就算要賠上我的生命。”他深深切切的凝睇着身邊女人,“因為我是如此如此的愛她,而且,我等待了好久好久,就等着這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夢可以成真。”
雖然朱小小不是因為愛他才要下嫁,可是這會兒也真的被他眸中的深情深深震撼,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好,還真會說甜言蜜語,那你等着被殺吧!我倪太妃說話算話,絕對要皇上殺了你!”她是真的氣瘋了!
“我無畏無懼。”
敬恩灼灼的目光定視在朱小小身上,黑眸里有深情、有堅定,還有她看不明白的歉疚。
他、他就算是死也要娶她?!朱小小眼眶一紅。值得嗎?不,不值得啊,她並不愛他,她怎麼可以只為了讓自己逃開勤敬而利用他?!
“你真的是——”倪太妃才耍上前再罵人,朱小小卻一把拉住她。
“奶奶,讓我跟他單獨談一談,拜託。”
倪太妃抿抿唇,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走開,但只走到另一邊的涼亭坐下,耳朵仍豎得直直的,沒打算離開,小清跟奶娘倒是全離開後院了。
朱小小也不好意思再催促奶奶走遠些,只好看着敬恩道:“真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會提議——完全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
“不!不要說對不起。”看出她的不安及歉疚,敬恩堅定的給她一個微笑,“我知道你的心完全不在我身上,但我不在乎,我可以等待,也可以為此守候。”
她一愣,因為他的坦白,可是——“那更不行!”
“我知道過去的記憶對你有多痛,請你讓我留在你身邊,好好的保護你、守護你好嗎?”
他的黑眸里有堅定,有體諒,有真情,有溫柔,有對她的真心真意,而他傳遞得如此坦然、如此熱切,幾乎在一瞬間,她有投入他懷中好好痛哭一場的衝動。
但她忍住了,相信如果是過去的朱小小肯定已經這麼做,但她經歷太多,不再是那個單純的女孩,而是跌跌撞撞,定過悲歡、為母則強的女人!
深吸口氣,因感動而泛淚的明眸凝睇着他,“你明白我的,是不是?我什麼都無法給你。”
“我知道,但我想給你很多、很多,我想陪着你一起看靜兒長大,我想給靜兒一份完整的父愛,更想在你需要肩膀哭泣時,借給你肩膀,在你脆弱孤寂時,可以靜靜地在一旁陪着你,我還想帶你跟孩子游山看水,一起看盡世上最美麗的風景。”
這些都是他被關在死牢時,心中最深切的渴盼!
咬着下唇,忍着盈眶的淚水,朱小小輕輕的搖頭。
“小小,你真的可以什麼都不給我,除了這個機會,一個守在你跟靜兒身邊的機會,那將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幸福。”他不死心,誠摯的看着她。
說不感動是假的,她不是個無情人,如果不是早把一顆心給了勤敬,她相信自己會毫不猶豫的奔向他的懷抱,不顧一切的去愛他,可惜,她只有一顆心。
敬恩像是洞悉了她淚眼中的濃濃歉意,帶着一種宣誓的語氣說:“我懇求你給我一個機會,我絕不會讓你跟孩子受到任何委屈,只會有幸福。”
她哽咽,仍是搖頭,“不行!你是那麼好的人,這對你太不公平了。”
“我心甘情願。”
她看得出來他眸中濃得化不開的深情,但她的身、她的心都無法給他,因為她的心裏還住了一個人,一個即使傷她很深,她卻無法不愛也趕下走的男人!
背過身,她不敢再看那雙盈滿愛意的黑眸,“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女人。”
敬恩卻故意走到她面前,不讓她逃避,神情嚴肅,“我已經找到你了。”只有老天爺知道,他等這一天等了多久!“記得我的心病嗎?我說過我已有藥方,那就是你啊。”
她驚愕的瞪着他。
“小小已經說不要了,你是沒有聽懂啊?!”
倪太妃偷聽到這裏已經受不了,憋了一肚子怒火的她倏地從椅子上起身,一把將孫女拉到自己身後,像母雞護小雞似的。
“奶奶——”
敬恩深吸口氣,看了朱小小歉然的表情一眼,再看向冷瞪着自己的倪太妃,突然心生一計。“那麼,朱姑娘,如果我可以勸你奶奶答應讓你嫁給我,你是不是就可以接受我了?”
“這——”
“好,就這麼說定了,小小。”倪太妃直接決定。
“可是——”
“放心,奶奶不可能答應他的。”倪太妃的眼神中有篤定。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們另外闢室而談。”敬恩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沒問題,但你先叫你的人泡壺好茶、備些甜點,因為你會說到口渴肚子餓,但就算你從早說到晚,你都不會從我的口中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倪太妃信心滿滿。
“真是如此?”他不置可否的一笑。
敬恩跟倪太妃一前一後的道到較隱密的側廳后,敬恩還慎重其事的將門關上,再將窗戶也關上。
倪太妃柳眉一擰,一臉戒備的轉身看着他,“你幹啥把門窗全關上了?想幹什麼?”
“沒什麼。”他示意她先坐下,“我想再請太妃娘娘做個深呼吸。”
“你到底要做什麼?”她不耐的質問,故意又站起來。
“我不想讓娘娘被嚇到,因為你眼前看到的我,並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是你極為熟悉的人,也是你原本就看中意的孫女婿。”
“什麼?!”
就在她震驚的瞪着他看時,敬恩緩緩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這時倪太妃已經是目瞪口呆,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但勤敬幾乎沒有給她喘息的時間,他將為了逼妻子離開他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也讓自己恢復成原來的聲音,天知道為了練出那沙啞低沉的嗓音,不讓化名為“敬恩”的自己被妻子認出來,他足足苦練一個月,才來到小小的身邊。
而在明白了休妻那個殘忍的下下策因何而來,倪太妃還是處於極度的震懾中,完全不知該說什麼。
“你瘋了嗎?你打算就用這樣的身份守護小小一輩子?!”
“是,一輩子都用另一個人的面貌、另一個人的名字及另一個人的身份守護着她,這件事我也已經取得我阿瑪跟額娘的諒解,所以才會單獨來到。”
倪太妃不敢相信,坐下身來,她撫着微微抽痛的額頭,“那‘勤敬’呢?你要他一輩子都消失?!”
“小小看到勤敬會心痛吧,我曾那樣卑劣又殘忍的傷害過她,所以,消失了也好。”他苦笑。
“可那是為了保住她跟孩子啊!”這可是公道話。
“那不是理由,如果我有能力,她根本不需要經歷這些,她好不容易慢慢從創傷中恢復平靜的生活,我不希望再起波瀾。”
“傻孩子,她心裏的傷口未曾結疤,還有,她愛着你啊!”她想了想又不對,“不是,她是深愛着勤敬,從她的眼神就可看出,你們就算成親,她也不可能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給你這個‘敬恩’!”
“沒關係。”
“這怎麼成?難不成,你也做好她不會跟你同床共眠的心理準備?”
“是。”
“你——”她瞠目結舌。
“為了不再讓她傷心,我願意戴着面具一輩子。”
“可……若誤會解釋清楚,她有可能重新愛上你啊。”
勤敬笑得苦澀,“那她可能得再傷心一次,煎熬着要不要原諒我,她受的苦已經太多了,我們也已經浪費太多的時間。”
“可是——”這不是太辛苦也太可憐了嗎?她不忍啊……
“我曾經走過生死關卡,現在還能靜靜的陪在她跟靜兒身邊,這是我連想都不敢想的,所以,我很知足了。”他是真的感謝老天爺。
“但你們明明都還深愛着彼此……”
“對。”他笑,“也因為她心裏還有我,所以我感到很富有、很幸福,太妃娘娘,請你一定要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看着他眸中綻放的幸福與知足光芒,她還能說什麼?!“……好吧。”
“還有,我深知小小是在太妃娘娘的壓力下才有成親的念頭,為免夜長夢多,我希望在今晚就依她所願完成大婚。”
倪太妃受不了的給他一記白眼,“早知如此,當初又何必做得那麼絕?找我商量也成啊。”
他搖頭,“就怕連累了太妃娘娘,同被視為貪圖權勢的共謀者,屆時要勤敬該如何是好?”也是同樣的理由,他才不敢聯繫御沙,畢竟敵暗我明,萬一有心者趁此機會剷除異己,牽連了好友,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倪太妃也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她真的忍不住想抱怨啊,害她的小小受了那麼多的苦!“我知道了,就照你的意思吧。”
“謝謝太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