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一百零四章

程欽看着程桓,點了點頭：“二弟。”

程桓嘴唇動了動，他有很多話想問,可是一時之間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這位大哥近幾年來變了許多,這次這麼大的事情居然瞞着他不說。

不用說,前幾天晚上他聽見的聲音根本不是鬼在說話,肯定是程欽本人在和顧青青說話。

這不算很短的一段日子裏,大哥只和青青有接觸,全家人都被蒙在鼓裏。

程桓站定了沒有再說話。

房間裏面一直傳出顧青青呼痛的聲音,程欽的臉色鐵青，彷彿生孩子的人是他。他最近瘦了許多，少年時期略帶稚氣的臉已經完全變成青年清俊的臉龐,牙關一咬,臉頰都顯得刀刻一般。

念月忙得像個陀螺,一會兒和丫鬟們端熱水,一會兒又被穩婆使喚出去拿東西,連和門口的程欽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其實從小伺候到大的少爺回來了,念月心中還是有些欣喜的，雖然受了點驚嚇,不過人只要活着，總是好的。

程欽覺得時間過得如此漫長,長得他有些恍惚,一邊恨不得踏進房中去看看顧青青怎麼樣了,一邊又不得不剋制自己,一雙手握成拳頭，青筋暴起。

終於一聲嬰兒的啼哭響起，穩婆抱着孩子開門出來，一臉喜色：“生了，是個千金！”

程欽只匆忙掃了一眼嬰兒，便急沖沖地進了屋子。床邊還有血跡，顧青青臉色蒼白地躺在床邊。他突然有點害怕，比之前從懸崖上掉下去的時候還要緊張，他慢慢走到床前，握住了顧青青的手。

“大少爺，青青太累了，她昏過去了，讓她休息一下，我這就去給她煎藥。”念月在旁邊小聲說道。

穩婆把孩子交到念月手上，就被程欽一把拉住：“她怎麼了？！”

“夫人沒什麼大礙，她身子本來就有點虛，加上失血，生完之後昏過去而已，養幾天就好啦。”穩婆被他抓得一愣，這男人怎麼這麼激動，她給人接生也好些年了，大部分的男人和婆家都是急着去看孩子，這男人倒是挺稀奇，顧不上看孩子，只顧着媳婦。

嗯，是個好男人。

程欽仍然不太放心：“那她以後會不會有什麼大礙？”

“夫人本來就有些氣血不足，懷孕生子對她來說是個關卡，每生一個要休養多年才能恢復，以後也不能幹重活兒，這位少爺如果心疼夫人，就讓她少生幾個孩子就好。”

程欽點了點頭，穩婆趕緊脫身出去了。

直到第二天，顧青青才悠悠醒轉，一動就覺得身子疼痛，她自己掀開被子瞧了瞧，還好是順產，肚子上並沒有挨刀，但是下面那個疼也是真疼，坐起來就覺得暈，她只得躺着。

程欽一直在房間裏陪着她，見她醒來，端茶送水喂飯，服務到位。

顧青青吃了兩口，突然笑起來：“真是十年風水輪流轉，我怎麼記得數年前，這些活兒是我伺候你的。”

程欽正色道：“以後幾十年，都是我來伺候你了。”

“噗嗤，”她笑得有些開心，“看來生孩子是件好事啊，以後再生個。”

“不生了，以後都不生了，”程欽緊張道，“一個孩子就好，你生孩子太辛苦，我看着也辛苦，真心不想再讓你受這種苦。”

古代獨生子女好像很少很少吧，顧青青有些感動，作為一個舊時男子，能夠說出這種話來，着實不易。

程欽又喂她吃了幾口飯，顧青青忽然想起來：“程潛怎麼樣了？”

昨天一直在忙活顧青青這邊的事情，程潛那邊倒被忽略了。

“他還在昏迷，吊著一口氣，能撐過明天應該還能活下來，”程欽說道，“二弟派人在照看他。這次他救了你母子的命，我們也不準備再跟他計較之前的事情了，若是這次他能活下來，就給他幾畝田地，一處居所，讓他好好生活。”

顧青青點了點頭，忽然叫起來：“我們的孩子呢？”

剛當了娘，還沒找到感覺，一時之間竟然忘了小傢伙。

程欽啞然失笑：“孩子一直哭泣，我怕她影響你休息，讓念月抱到外面去了。”

“胡鬧！”這爹娘當的，顧青青急了，“那孩子也得吃奶啊，快點抱進來！”

程欽走到外面，很快念月就抱着孩子走進來了，孩子餓了，哭哭啼啼地，顧青青連忙抱過來餵奶，嬰兒吃奶吮/吸是天生的本領，立刻開始用力吸起來，疼得顧青青直吸涼氣。

程欽皺眉：“要不我去找個奶娘來，你就不用受這個罪了。”

他現在完全不能看見顧青青難受。

“拉倒吧，”自家相公簡直有點魔怔了，顧青青對着念月使了個眼色，“把他拖出去，我帶着孩子睡會兒。”

程欽不太樂意：“我在旁邊看着成不成？”

“不成。”她白了他一眼，“一會兒你再進來。”

程欽只得退出門外，他剛當上父親，又經歷了妻子死裏逃生的事情，真有點恍惚，一個人站在門口傻笑。

程桓急急忙忙趕來：“大哥，宮裏面來人了。”

程欽面色一凜，臉色立刻變得凝重起來。

來人是皇帝派來的公公，召程欽入宮。

沒想到這麼快就走漏了消息，想來一定有人在偷偷監視程府。程欽自知這次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該來的還是要來。他謊稱已故，已經犯了欺君之罪，不知道皇帝會如何處置他，好在搜集的證據都已經交予燕將軍。

他換好了官服，走出門外，陽光下顯得威嚴挺拔。

“大哥！”程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看這情形似乎並不簡單，他擔憂地看着程欽。

“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請帶我照顧好青青。”程欽拍了拍弟弟的肩頭，“拜託你了。”

程桓看着他：“放心。”

程欽隨着公公入了宮，此次是皇帝單獨召見，並不是在朝堂之上。

年輕的帝王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下面的程欽。

“程大人，你既然沒有在邊境身死，為何不早點告訴朕？朕以為你已經被蠻國所殺，兩國詳談失敗，故此戰役從年初打到現在，國力消耗巨大，國庫已經虧空，將士死傷也十分慘重。若不是昨日聽密探說，你已經悄悄回了都城，朕只怕還會被蒙在鼓裏。”

程欽依然跪在地上：“皇上，蠻國的確是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此話怎講？”

程欽把張大人叛國投敵的事情前前後後講述一遍，包括燕秉將軍的死和自己被困，全部一一托出。

皇帝臉色變了幾次，終於開口：“此話當真？”

“皇上可以請燕將軍來，自然便知真假。”

“……你先留在宮中，待朕查過之後再說。”

程欽惦記着剛剛生產的顧青青和孩子，喉結動了動，還是跪拜道：“遵旨。只是臣有個不情之請。”

“什麼？”

“我家娘子因為不小心聽到張大人的一些秘事，正被追殺，希望皇上能派人暗中保護我的家眷，臣感激不盡。”

“……准。”

顧青青喂完了奶，不見程欽進來，問了念月才知道他被召進宮中去了，她心頭隱約覺得不妙，但是無計可施。她的那些聰明才智在皇權面前輕如鴻毛，不管她有多大的能耐，也不可能跟皇家作對。

這就是等級制度下平民百姓的悲哀。

第二天一早，念月來告訴顧青青，程潛醒了。

顧青青還在月子裏，也不方便去瞧他，只吩咐說好生照料着，隨口又問了問沈芊芊和程老爺的態度。

程老爺聽說三子回來，心情也是十分複雜，一方面責怪他把全家害成這樣，另一方面私心裏又不希望他死，一時間無計可施，也不想去見他。

沈芊芊最近正和秦升打得火熱，時不時就出府偷偷約會去了，這次看見程潛在府里養傷，竟然什麼都沒說。

顧青青也不去管她，她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若是秦升願意照顧她一生，那也是她自己的福氣。

此時已經秋末動初，眼看着一年的時間又到了尾聲，顧青青心裏頭也不覺有些想法。穿越過來六年多，直到今年才算是趕上了原書的時間進度，她已經完全打破了之前的劇情，程潛沒有得手，程欽也沒有死，生下來的孩子是所愛之人的骨肉，雖然程桓和程潛對她多少表示了好意，原書的情節多少起了一點點作用，但是都已經不是問題。

接下來的人生，就是由她自己來繼續譜寫了。

顧青青一邊坐月子，一邊照顧孩子，還要擔心被軟禁在宮裏的程欽，卻也得不到什麼消息。

這天念月興奮地跑進來，說道：“青青，我收到士武的書信，說他近期就要回來了！”

顧青青喜道：“邊境的戰事結束了嗎？”

念月搖頭道：“並沒有，只是士武受了傷，要回來養傷。”

“居然打了快一年的仗……”雖然沒有親眼所見，可是多少能夠想像出來北疆變成了什麼樣子，“要是他回來了，一定要待他來看看我喲！”

“那是必須的，”念月笑，“說起來，他算得上是小桃子的舅舅呢。”

小桃子是顧青青給女兒取的小名。

“大少爺進宮都好幾天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念月忍不住說道，“哎，咱們府里這幾年發生了這麼多事情，要是他能回來安安穩穩地過上一陣子，大家心裏頭也就滿足了。”

顧青青心中一動，如果程欽回來，她真想勸他辭官返鄉，和他開開心心地做一對平凡夫妻，管他什麼富貴官商，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麼都重要。

又過了幾天，陳士武回來了，念月喜不自勝。

顧青青特意出來見義兄，詢問了一下邊境的戰事。

“戰事非常慘烈，”陳士武嘆道，“兩邊的軍隊都已經非常疲憊了，但是對方不撤軍，我們也只能繼續扛着。而且，”他壓低了聲音，“我們這邊有姦細，對方好像非常清楚我們的軍力也在消退，所以一直在增兵。”

“程欽就是因為這件事情被軟禁在宮裏，你有沒有辦法把他救出來？”

“其實我這次回來，是收到燕將軍的密信，等晚上就去找他商議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