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6.(捉蟲)

46.46.(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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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七點的澍城太陽還沒落盡,窗外是夕照下的海灣,與穿梭其間的渡輪一道繪出堪比明信片般的寧靜圖案。被染紅的城市建築群無休無止地延伸至遙遠的天際線,那個立於窗前的人一動不動,彷彿火光下的一幀剪影。

喻融泡咖啡的時間久到讓李不琢疑心他把自己也一起泡了,不顧胸腔里一顆心撲通撲通地大跳,她屏息走向沈初覺。

黃昏的光線穿過玻璃,勾勒他瘦削的下頜線條,側臉染上霞光的顏色,愈顯眉目英挺。

“找我有事嗎?”李不琢故作輕鬆地笑,捋了捋耳邊的髮絲。

多年來她練出一套本領,心裏再怎麼像坐過山車那樣忽上忽下,面子上仍舊雲淡風輕。

“嗯。”沈初覺應一聲。

因為身高的差距,他每回看她都會垂下眼瞼,凝視很長時間。

李不琢不習慣被人這樣盯着,可內心湧起的反叛讓她抬頭看回去,還擴大了笑容的弧度,“那請問沈總,是什麼事?”

“你的培訓期延長半年,調你去管家部。”

想起因為這件事受到的排擠,李不琢忍不住問:“為什麼一開始我和大家不一樣,現在又突然延期?”

沈初覺回頭看喻融一眼,沉聲說:“因為有些人自作聰明,會錯了意。”

李不琢跟着看去,見喻融捧着杯子縮頭縮腦地躲進盥洗室。

“你有意見嗎?”

李不琢撩他一眼,看不出他的用意,隨口答道:“沒有。”

“不過從明天起,你先去宴會廳跟趙景惠的婚禮。”沈初覺走到大班桌前打開枱燈,暖白色的光將他眉眼映得溫柔,“外面只知道是你主動申請的,記住這一點。”

眾所周知,五星級酒店宴會廳事務繁忙,那裏向來是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

李不琢乾笑一聲,“還真是謝謝沈總對我的工作那麼費心。”

沈初覺聽出她話里的譏諷,扯動嘴角笑了一下,“你那麼聰明,想一想就明白。”

李不琢還想說點什麼,誰知肚子先一步發出聲響,她當場僵住。

“七點二十,是該吃飯了。”沈初覺給她台階下,可李不琢還是沒動。他只好轉頭朝裏間喊,“喻融,我知道你在裏面偷聽,還不出來?”

“哈哈哈哈,我也好餓啊,這就訂位子。”喻融快步走出,剛拿起手機,又停下,想起什麼似的遲疑看向另外兩人,“要不……給你們單獨訂一個?澍西那邊有不少好地方……”

“不用了,我去員工餐廳吃。沈總和喻總監慢用。”李不琢說完飛快跑出去。

喻融懵了一秒,朝沈初覺誇張地比口型:你搞不定?

沈初覺沒理他,伸手抓起外套,“我和你去吃。”

*

李不琢獨自坐在餐廳一角,攢了一肚子火。

當初一起進酒店的同僚,不是去了銷售部,就是財務部。再不濟,也是採購。

她倒不眼紅,踏踏實實幹一年,雖苦猶樂。

但她又不是鐵打的,偶爾也想輕鬆一下偷個懶,直接去管家部上班也比義務給宴會廳幹活好啊。

不,李不琢抿緊雙唇。

她其實在氣自己,為什麼會以為沈初覺任總經理,她就能受到特別優待。

心裏對他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瘋了嗎?

李不琢正在發獃,沒注意身邊靠過來幾個人。

“不琢,聽說你要去宴會廳幫忙?”

李不琢一秒回過神,接上對方話茬,“你們怎麼知道?”

“通知出來了。”

“那麼快?”

“對啊。”

於是她順理成章地趴在桌上,難過地說:“怎麼辦,我好慘哦。”

那幾人都是與她同一批的MT,編排她的風言風語他們出了不少力。見李不琢一臉哀怨,他們面面相覷,其中一人懇切地說:“沒事,我們都是同事,會幫你的。”

這人在公關部做事,說完他話鋒一轉,還當真介紹起那場婚禮的籌備狀況。

李不琢豎起耳朵聽得一愣一愣,想起沈初覺那句“你那麼聰明,想一想就明白”,漸漸回過味來。

就因為喻融的特別關照,大家對她很是不齒。眼下沈初覺給她撥.亂.反.正,不但恢復她的培訓期,還特意調她去出苦力。在別人看來,她巴巴獻上自己的芬芳小臉和妖嬈身姿,老闆卻不稀罕,真可憐。

這些人來施捨同情心了,沒想到出手挺闊綽。

李不琢打蛇隨棍上,邊聽邊點頭,套取了不少有用信息,比如這場婚禮周日舉行,她實際只過去待三天。

三天?差不多就是走個形式了。

從某種角度看,沈初覺的確費了心。

這讓李不琢內心煩亂不堪,下意識撕扯食指指甲邊緣的皮膚。

“呀,你流血了。”一個穿制服的女生掩嘴驚叫。

李不琢低頭看見殷紅的血珠冒出,說了聲“抱歉”就端起餐盤起身離去。

*

下班回家洗個澡,已是凌晨一點多。

按往日的排班,明天該李不琢休息。

但因為被臨時派去宴會廳,她只好支着眼皮在床上翻看那份婚禮籌辦方案。

這是由公關部和餐飲部共同跟進,宴會銷售部承辦的。已經忙了一段時間,客房部只抽了一個人過去幫忙,就是李不琢,難怪今天吃飯時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滿是憐憫。

“趙景惠,知名歌手,珠寶設計師,擁有個人品牌‘VIEW’。其設計品風靡巴黎與紐約……”白色燈光下,李不琢打着呵欠,用鉛筆在方案書上勾畫。

左手食指卷了張創口貼,按一按還是有點痛。

她突然想到臨走時,在換衣間聽同事提起,趙景惠三十幾歲,是澍城本地人,這次是她二婚。她的前夫是一位美國外交官,現任是歐洲近年崛起的青年小提琴演奏家。後者是英國人,還是伯爵家中的小兒子,比她小了整整十歲。同事一臉欣羨地說,她的人生真是沒白過,大叔和小鮮肉都嘗過了,愛情轟轟烈烈,再婚也不吝大操大辦。

當時李不琢跟嘴,可不是么,酒店就需要大操大辦的人來養活。

再翻幾頁,她終於撐不下去,關燈縮進被窩。

夢裏她又與沈初覺站在窗邊,任落日餘暉灑了一頭一臉,給他們周身刷了一層蜜糖。

不清楚在哪裏的窗邊,反正李不琢氣急敗壞地想跑,卻被沈初覺死死拽住。

就連這個時候,李不琢仍在不爭氣地感慨,他真好看。和她痛苦的蛻變不同,他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這麼好看。

是亭亭的少年,身着雨打梨花的白。

他低低地開口:“不琢,你不要走。”

“為什麼?”

“……是我錯了。”

“錯?你成績是全校第一,又懂照顧自己生活,那些老師恨不得把你裝在花車裏天天遊街辦巡展,你如珠如寶的,怎麼會錯?明明是我小人之心!”

“你別這麼說……”

“放手。”

“不琢……”

“你放手!”

李不琢就這樣和沈初覺在夢裏吵了一整夜,他低聲下氣,她聲嘶力竭。

以至於早晨醒來時,李不琢覺得喉嚨發乾,疲憊異常。

她頂着黑眼圈看鏡子,無奈地想,都這麼久了,為什麼還要和自己過不去。

*

沒人通知李不琢幾點到酒店,她踩着正常上班的節奏,八點準時到達。

誰知乘員工電梯的時候,碰見沈初覺。

李不琢乖巧地笑:“沈總早上好。”

沈初覺沉默地點頭。

一同進電梯的還有禮賓部主管,連李不琢的招呼也顧不上回應,他語速極快地跟沈初覺談起周末的婚禮。李不琢知趣地站在他們後面裝背景板。

不過禮賓部主管到26樓就出去了。

李不琢按了53樓,沈初覺則去48樓。

在電梯指示燈跳上39樓的時候,沈初覺突然退後一步,還稍微調整位置與李不琢齊平。

李不琢納悶地看他一眼。

他卻沒有看過來,只是低頭小聲說:“今天的妝很好看,香水也不錯。”

哈?

說完電梯就停住了,然而在沈初覺跨出轎廂的一剎,他又停下,回頭時嘴角蓄着一點笑:“我很喜歡。”

“喜——”

不滿的抗議被合攏的電梯門切斷。

——喜歡你個頭啊,不是特意為你準備的!我是為了遮黑眼圈和……

欲哭無淚。

李不琢這才注意到,電梯轎廂前後均為光亮的鏡面。

剛才沈初覺肯定一邊聽禮賓部主管講話,一邊偷看她。

她此刻前所未有地埋怨起酒店的清潔員為什麼工作那麼賣力,把這些鏡面擦得如此乾淨,讓這轎廂的角角落落都一覽無餘。

當然也包括她那紅成猴屁股似的臉。

華澍過去不是沒有接待過文藝界名人,但像趙景惠要求精細到必須配備全套韋奇伍德骨瓷瓷器,套房床品所用埃及棉不得低於1200支這樣的完美主義者,還是稀罕了些。

因此所謂的“滿滿當當”不過是為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跑腿。

李不琢才跑半天,就累得快虛脫。

中午她沒去員工餐廳,買了麵包和水坐在中庭花園的休閑沙發上。她挑了個隱蔽的位子,四周綠植轟然,高高低低的將她遮擋嚴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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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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