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小九姑子,老奴是要送你去個好地兒。」胡媽媽想到只要今日一過,她就能回那繁花似錦的富貴伯府去,再也不用形同流放似的在這破尼姑庵里熬日子,不禁喜上眉梢,笑得好不得意。「看在相處一場的份上,老奴勸你一句——這人哪,是爭不過命的。」

「媽——嗚——」

容如花被胡媽媽用塊干硬的胡餅牢牢塞住了嘴,硬生生拖出了房門往荒僻後山方向去,庵堂大殿那頭正是早課念禪時分,梵音佛唱悠悠而來,她卻一步步被帶向煉獄……

她的身子在羊腸小徑上被磨得衣衫破碎傷痕纍纍,就這樣被拖到了後山孤高的山崖上。

不要……求求你不要……

容如花滿眼淚水拚命搖頭,嘴裏嗚嗚哀求着。

胡媽媽眼裏弒血的興奮殺氣越發濃重,大手抓得牢牢的,只待再一尺之距就能了結此事、回京復命,從此之後便能成為伯夫人身邊最為信重的心腹,家中兩個小子也有了好前程。

「怪就怪你自己投錯了胎……」她陰惻惻地笑了。

最後求生的本能還是戰勝了骨子裏對胡媽媽的滿滿畏懼,容如花開始死命掙扎亂踢起來,胡媽媽萬萬沒想到這個平時任打任罵的小庶女居然敢反抗自己,一時反應不及被她踢中了肚子,疼得手一松——

容如花顧不得地上石礫磨破了掌心,連滾帶爬地拔腿想逃!

「小賤人你敢?」胡媽媽驚怒交加,怒呸了聲,兇狠至極地追了上去,狠狠抓住了她瘦小胳膊,揚手重重將她劈摑在地。「就跟你那個下賤的姨娘一樣欠收拾,老娘今兒不剮了你就不姓胡!」

她小小身子癱跌在地,腦際嗡嗡然劇痛,滿口腥咸血迸流,滿滿的恐懼和被逼到絕處的憤怒絕望卻在這一瞬爆發了——

「不准你罵我姨娘!」

胡媽媽低頭看着這滿眼腥紅如小獸的仇恨森冷目光,不覺打了個寒顫,回過神后勃然大怒。「信不信老娘挖出你這雙眼珠子?呸!真當自己還是伯府矜貴的小姑子,不過是個爛貨生的孽種!要不是伯夫人心慈賞你幾口飯吃,你早該跟你那賤貨姨娘一起死了了事。」

伯夫人……嫡母……對,她還有嫡母……

嫡母雖然平素對她不冷不熱,可一定也不會允許府里下人這樣迫害她的!

「你難道不怕母親知道了,會重重打罰你嗎?」容如花顫抖着叫喊,泛着血絲的杏眼掠過一絲希望火苗。

「死到臨頭還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胡媽媽大笑了起來,嘲弄輕蔑地道,「果然是上不了檯面的庶女,你姨娘就是死在夫人手裏,她又怎麼會給你這小孽種活路走?」

容如花霎時呆住了,狼狽的小臉血色全無。

「誰叫你們母女礙了夫人的眼?賤人也敢貪圖伯府的富貴,活該落得這樣屍骨無存的好下場。」胡媽媽不屑地道。

「是母親……害死我姨娘……為、為什麼?」她低不可聞地喃喃,慘白的嘴唇哆嗦着。「父親……父親一定不知道……我、我要告訴父親……」

「夫人弄死的小妾多了去了,伯爺又何嘗放在心上過?」胡媽媽嗤地一聲,滿眼惡意地笑了。「不過就是些新鮮好顏色的玩物罷了,死了一個再添置幾個便是,你還真當你和你那賤貨姨娘是伯爺的心頭寶不成?伯爺要真拿你這庶女當一回事,又怎麼會由着夫人把你發落到這山庵里自生自滅?」

容如花渾圓杏眼裏的神采瞬間寂如死灰,恍若失去了所有生機的寶石珠子,消瘦的身軀僵麻着,彷彿連呼吸都停止了。

溫柔嬌美,笑起來像是有春天在眼角眉梢,會唱着好聽的曲子哄小九睡覺,會將小九擁在懷裏輕輕拍撫,說自己是她和爹爹的心肝寶兒的姨娘……

——居然只是爹爹眼中的玩物,是伯府眾人眼中死了也不算什麼的的「東西」?

原來,這就是真相。

「你們……」她聲音瘠啞地開口,蒼白臉龐仰望着一臉嘲諷的胡媽媽,「都是壞人。」

「嗤!」胡媽媽蔑視地盯着她。「誰是壞人?誰讓你姨娘要當人家的妾?誰讓你偏偏是個妾生子?喲,還真當自己是個人了呢——什麼玩意兒!」

「我恨你們……」她眸底血紅更盛,死死地瞪着胡媽媽。

「老奴可怕死了。」胡媽媽嘲諷地拍拍胸口,下一瞬卻勒住了她的脖子,直直將她向後方的懸崖推去。

容如花被勒得滿臉漲紅兩眼翻白,小手拚了命地抓、掐,小腳猛踹猛踢,激烈掙扎着去咬胡媽媽的手——

她不要死,她不能死,她還要報仇……

姨娘,小九一定幫你報仇!

「孽種!去死吧!」胡媽媽強忍着被這小畜生踢踹抓咬得鮮血淋漓的痛楚,也非在下一刻要了她的命不可!

眼看着小小身軀被推出懸崖飛墜的那一剎那,胡媽媽得意暢快地大笑了起來,卻不知怎地心口劇痛,她楞楞地低頭看着自胸口冒出的一截雪白劍尖……沒有見血,可渾身的血液卻像是頓時被抽空了……

「怎麼……會……」胡媽媽驚恐愕然迷茫的低問卻永遠噎在了喉頭,再也說不出來了。

容如花在墜落的當兒,已經被勒得呈現半昏迷狀態,小臉凝結着咬牙切齒猙獰憤恨的神色,意識卻越來越飄忽微弱,只能任由懸崖下方山縫間凸出的樹椏,重重劃破了她脆弱的後背腿骨……

她不知道有個身着月色箭袖勁裝的俊美少年猶如鷹隼般騰飛撲向自己,緊緊地抱住了她。

也不知道懸崖上同時有幾個玄衣暗衛在這生死一瞬間,疾如流星地一個勾住一個地及時搶救回了自己的少主和他懷中的小娃娃。

「臭小鬼,就知道你不乖,想嚇死爺不成?」一個沉沉怒氣中透着如釋重負的清亮嗓音在她耳畔響起,卻帶着一縷縷無可掩飾的溫柔和心疼。

容如花徹底昏了過去。

【第四章】

歐冶子挾其精術,逕往湛瀘山中,於其麓之尤勝且絕者,設爐焉。取錫於赤謹之山,致銅於若耶之溪,雨師洒掃,雷公擊劈,蛟龍捧爐,天帝裝炭,蓋三年於此而劍成。劍之成也,精光貫天,曰月斗耀,星斗避怒,鬼神悲號,越王神之。

——「湛盧書院」山長·楊纓

四年後冠玉侯府

一個梳着兩把頭可愛髮髻的十歲小女孩兒偷偷在書齋外探頭探腦,紫檀木書案后那高大頎長俊美清傲的青年濃眉抬也不抬,只深幽鳳眼裏掠過了一絲好笑又有些許頭疼。

只見那小腦袋又咻地縮了回去,彷彿是心虛,可是不一會兒又悄悄地伸出一點點。那張不管餵養了多少山珍海味、滋補藥物,都無法紅潤起來的小臉只勉強可稱得上清秀可愛,可那雙恍若閃動着滿天星子的渾圓杏眼卻總是能令人見之心下怦動,不自禁想隨着她嬌憨趣致的眼兒一起笑起來。

計環琅散發皇族貴氣的英俊臉龐一貫地清冷嚴肅,卻沒有意識到自己嘴角淺淺地往上揚了。

「小鬼,又想作什麼怪了?」他淡淡地出聲。

容如花抖了一下,神情訕然地蹭了出來,對着他腆顏討好一笑。「侯、侯爺,您眼力真好呀!」

一聲「侯爺」不知怎地讓他面色沉了下來,她心一跳,又有躲回門后的衝動了。

「過來。」他臉色不好看地喚。

「欸,欸。」她小臉亮了起來,樂顛顛地蹦到他跟前,再度眉眼彎彎衝著他笑。

計環琅凝視着她縱然努力掩飾,卻還是露出了一絲跋相的腿腳,胸口又悶窒得抽痛了下。

四年前,他雖然救回她一條小命,可終究去得太慢,讓她後背與腿腳落下了一生無法消弭的傷痕。

尤其是膝蓋后的筋脈被尖銳枝椏划斷,流了太多的血,火速帶下山到城中醫館時已延誤了最好的診治時機,就連後來回京接好筋脈,塗上珍貴至極的「續玉膏」,也只能令她傷了的右腿恢復行走能力,可這腿,卻是註定永遠跛了。

在病榻上整整躺了半年才養好身子的容如花卻沒有哭,也沒有沮喪憤怒撒潑,甚至怨天尤人,她只是拉着他的衣袖,認真地對着他道:「美人哥哥,你把小九丟掉吧,小九已經花掉你太多銀子了。」

他鳳眼霎時刺疼發熱得厲害。

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小娃娃靜靜地躺在榻上,這一幕緊緊掐痛了他的心臟,計環琅幾次呼吸不上來,最後臉色難看地低斥了她一句——

「閉嘴!本侯就是銀子多,本侯就是樂意救你養你,本侯問過你要不要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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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貌美愛如花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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