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死後的世界
我死掉了。在我在真正明白人生的意義是什麼的下一剎那,我的世界陷入了無止境的黑暗。
它是完全又純粹的黑暗,像是在又深又冷的水中窒息,我拚命伸手想要抓住什麼救命的稻草,但這種深邃幽寂根本不給我一點而反抗的餘地。
黑暗,純粹的黑和暗,萬物的起始點,萬事的終結點,這未知的黑洞,就像是出生前的模糊記憶一樣,完全的混沌不可知。
在這一切都歸為一點而存在的地方,我大概只剩下一團氣體一樣的意識。我感受不到是冷還是熱,我覺得我的主觀意識之所以可以存在,就是因為我還可以知道周圍的黑暗。其他的,一無所有。不管是之前的記憶還是現在的記憶,並不存在於我這團意識體上,我現在大概根本就沒有記憶這種概念,僅僅只是簡單的“知道”而已。
我很疑惑,我想在居然還能思考,因為根據我過去所了解的知識,如果人沒有的記憶,就應該是不可以思考的。沒有記憶,人只會展現傳承至基因的本能,比如,哭,比如,吞咽。
現在,疑惑也是沒有了的,我沒有記憶,所以不可能知道我上一刻在想些什麼東西,就像是用鉛筆在紙上寫下東西,卻又馬上擦乾淨那種狀態,我僅僅只是思考,然後即刻忘記,再思考,再忘記,這種無限循環而已。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年?一百年?一秒?兩秒?**的質感突然回到了我的感知當中。
然後,濕寒的空氣撲面,後腦勺上快要炸開的疼痛刺激得我遽然睜開了乾澀的眼皮。
稍顯陰冷的圓月照耀之下是空無一人整齊排列的房舍,乾淨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射的是詭異奇特的莫名氛圍,
當模模糊糊的光線通過晶狀體傳遞到大腦,我恍惚間看見的就是這麼一份可怕的安靜。
“這裏是..哪裏?”
天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我腦子裏面空蕩蕩的忘記了很多東西,所以並不知道我說的話是個什麼意思,但是就像是這具身體自己的記憶那樣,自然而然說出了那種疑惑的話。
“喲!新人,你醒了?”
這是個聽上去就可以在腦中勾勒出颯爽英姿的女聲。我順着這個聲音看過去的時候,卻是一副令我驚悚到窒息的場景。
一名謎樣的美少女正隱蔽在一旁的花壇下,架着一把大到誇張的狙擊槍。
卧槽!狙擊槍?要不要這樣兇殘!
阿勒?不對!尼瑪狙擊槍是個什麼玩意兒!
對我來說莫名其妙的詞彙次我腦中升起,像是深夜在夢中的囈語,我冥冥中知道少女手中的東西是一個很厲害的武器,但是卻忘記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正被剛剛醒過來的不適,和眼前這個奇妙展開搞迷糊的我,陷入了窘迫境地。
“看來你素質不錯,是這批新人裏面最早醒過來的。”
素質?新人?什麼意思?
“不過嘛,這批新人好像只有你一個耶,說你是最好的也不差,但是說你是最差的一個也不為過。”
後面那句你不要說出來啊!
“所以說,這裏到底是哪裏?”
“歡迎來到【死了也死不了】戰線,我是仲村由裡子。”
“死了也死不了...戰線?.....喂喂,這裏是哪兒啊?如果你知道的話麻煩告訴我啊。”
“稍微有點唐突,但是還請你加入我們。”
這個傢伙根本就是拿我的話當耳旁風嘛!
“加..入?”
“既然你人在這裏的話...”
自稱中村由裡子的謎樣美少女突然轉過頭,用可以說是冷漠中帶着習以為常的憐憫眼神直視着我,
“...就說明你已經死掉了。”
“啊?..你說我死掉了什麼的..我大概是知道的。”
我已經死掉了這件事情,在我醒來的那一刻起就像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常識一樣灌輸進了我的大腦。所以說,只有這一點,我是相當的清楚明白,沒有絲毫的懷疑。
但就是因為這樣,已經什麼都不記得的我才會對自己現在的狀況分辨不清。即使是我這個沒有記憶的人,也是知道死掉的人不可能還能如我這般思考、說話、接受外界是信息。
“這樣,就好解決了。”
仲村由裡子把眼睛重新放回狙擊槍的瞄準鏡,
“這裏是死後的世界,什麼都不做的話會被幹掉的。”
死都死了還能被幹掉啊!你逗我?!
“被什麼幹掉?”
姑且順着她的話問問看好了,反正我初來乍到什麼也不知道。
“神。”
她用“今天天氣真好”這種悠閑的語氣說出了一個了不得的名詞。
“那啥..神是啥玩意兒?”
“失憶了?”
“如果沒有什麼其他意外的話,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裏也不是沒有來過失憶的傢伙。大部分都是生前被敲碎了腦子的倒霉蛋,像是出車禍被夾扁頭啊,從樓上頭朝下的摔下來了啊這類的,腦袋都是被搞成稀巴爛的程度後到這裏來的。”
你那種說法讓我有種很為自己擔心的感覺。
“那麼..你剛剛要我加入什麼來着?”
“【死了也死不掉】戰線。”
這個名字..還真是形容得貼切。
“嘛..部隊名字什麼的倒是經常改變,最初是叫【死後世界】戰線,不過叫【死後世界】戰線的話豈不是承認自己已經死了嗎?”
原來你還不承認自己死了啊!
“因此砍掉重來,就這麼一直變來變去。現在是叫【死了也死不掉】戰線,上一個名字是【沒感覺還活着】戰線,但是明明還有活着的感覺啊,這樣覺得,就馬上又換掉了。”
……..
喂喂,這個自說自話的話癆是誰呀?
但是,即使再把我的大腦表皮溝壑加深一百倍,我也不可能猜到這個喋喋不休的話癆就是我之後陷入世界級大災害的罪魁禍首。
“新人,想要在這裏生存,你必須要牢記一點。”
“是什麼。”
“提高你的適應力,不顧一切的去戰鬥!”
“戰鬥?”
“沒錯,戰鬥。我的敵人可是名為【天使】的神造之物。你要以捨棄所有的信念去和那些傢伙戰鬥!”
仲村由裡子的臉色不復之前的冷漠和無所謂,聲音中充斥的是血與火一般的凝重感覺。
捨棄所有的…信念….去…戰鬥!?
不知道為什麼,當這句話傳經我耳膜的時候,一種無與倫比的興奮像是烈火在我身體中燃燒起來——我的血液隨之不停的沸騰翻湧,身體止不住的顫慄哆嗦。
阿勒..這種戰鬥狂人一般的熱血沸騰是怎麼回事?
“快隱蔽到這邊來。”
還在我發愣,想要弄明白自己的身體發生出了什麼狀況的時候,仲村由裡子已經扯住我的衣袖把我拖到花壇之下隱蔽起來。
“我們【死了也死不了】戰線和【天使】一起得到了新人降臨的消息。不過你的運氣真好,被我們先一步找到了你。”
“我運氣好?”
“沒錯。你知道先被【天使】找到的下場是什麼嗎?”
“是什麼?”
“被回收。”
回收?!!
我打了個寒顫。
雖然不太清楚回收這個詞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但是“被獰笑着的長翅膀鳥人扔進焚化爐”這樣驚悚畫面突兀的就出現我的腦海。
“話說,天使是個什麼樣子?是那種有翅膀的生物嗎?”
仲村由裡子煩惱的嘆了口氣。
“哎…真是的,為什麼每一個新來的傢伙都是這個樣子。”
對天使的摸樣感到好奇難道不是應該的嗎?有不對天使好奇的傢伙我才要好奇呢!
“你看。”
仲村由裡子示意我從狙擊槍的瞄準鏡中看出去。
“那個傢伙就是我們【死了也死不了】戰線的敵人——【天使】。”
然後,一位渾身上下都洋溢着大和撫子氣息的血瞳少女就出現在我的眼中,她站在哪裏不動也不說話,看上去和玩偶一般精緻。
怎麼看都只是個和天使搭不上邊的普通少女。
“我說..”
“哎…果然【死了也死不了】這個名字一點都不符我的口味,快些改掉好了。”
“我說..那個..”
“要不你幫我想一個怎麼樣?”
不要無視我好不好!
“我說..我到她那邊去好了。”
……….
一瞬間的冷場之後,仲村由裡子發出比看見自己男朋友在和別的男人搞基還要震驚的尖叫。
“哎!!!!你說什麼!”
她一邊大聲質問一邊四肢着地的向我爬過來。
“你知道你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嗎!簡直是莫名其妙!到底何等坑爹的思考迴路才會得到你這種結論!?”
喂…..為什麼要朝我爬過來!?
臉都要挨着了呀…喂!
仲村由裡子的臉離我的臉越來越接近,我甚至都能感覺到皮膚上從她嘴裏噴吐出來的炙熱氣息。
“你是笨蛋嗎!你想要死一次看看嗎?!”
卧槽!我才剛剛復活難道又要死了嗎!
“順便一提,‘你想要死一次看看嗎’是我們死後世界常見冷笑話。”
呃…
“怎麼樣?笑一個看看?”
我笑你妹夫!
先不提那個笑話的感想,不管怎麼看你這個拿着的兇殘武器的傢伙,時時刻刻都瞄準對方想要殺人的人,無論如何都要比對面那位被瞄準的普通女孩可疑一萬倍啊!
“我們是同伴啊。”
看着半點情緒波動都沒有的我,仲村由裡子站起來嫵媚的撩了撩自己柔順髮絲,一改之前的冷漠,用輕柔而又魅惑的聲線說。
“你要相信我啊,剛我說的那些東西可不是在危言聳聽。那是真真正正不含半點折扣的肺腑之言啊。”
的確,她根本沒有什麼欺騙我的理由。
話說,如果事實真的如她說的那般的話,我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新人在這裏生存實在是太過危險。
不如就這樣加入那個什麼【死了也死不了】戰線看看。雖然戰線的名字槽點滿滿。
反正腳是長在我自己的身上,到時候要是發現她在欺騙我的話,一走了之不就行了嗎?
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一個高中生摸樣的人從遠處跑過來。
“喂~~~~由裡子~~~~新人挖角行動怎麼樣了~~~~?”
這是一個笨蛋!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第六感,或許是這個人的氣場外露的太過明顯,或許是他的一頭藍色齊肩發,總之,有無數的聲音在我耳邊這樣告訴我說
“這是個笨蛋。”
“這是個笨蛋。”
“這是個笨蛋。”
……
不對一邊握拳,一邊激情滿滿的開始發言。
“現在的人手不夠,就算是再骯髒的手段也….”
……….
“原來如此,我還是去那邊好了。”
我和仲村由裡子揮揮手,這樣說道。
“啊!!!挖角失敗啦!!!日向你個笨蛋給我去死一萬次!!!!!!”
“阿~~~~~勒~~~~~?!!!”
藍發笨蛋被仲村由裡子一腳踢翻在地。
真是莫名其妙,那些傢伙到底在搞什麼啊?
我居然會笨蛋到相信一群笨蛋的話,豈不是說我比笨蛋還要笨蛋嗎?所以說果斷離開他們才是現在最明智的選擇。
懷着不知道是憧憬還是忐忑的心情,我一步一步越來越接近那名被叫做【天使】的少女。她的黑髮被銀白色滿月的光輝下鍍上一層朦朦朧朧的微光,本該是唯美的少女片翼,但是卻意外的散發出深山古井般的詭異氣息,
“那個..晚上好。嘶…”
我稍微有些尷尬的撓撓後腦勺,卻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傷口。
話說,那個傷口就是我的死因么?
聽見我的聲音,少女轉過頭。
靠的近了,我發現這是位留着姬髮式的安靜少女,她眼睛的弧度有點像將滿未滿的月亮,明亮卻又蘊含著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死寂,讓我不由自主的產生了一個人走在亂墳崗般的幽深恐懼。
稍微的,我有點不安。
但是現在可不是我不知所措的時候。
“呃…剛剛有人說要幹掉你,還說你是天使什麼的。”
少女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雖說第一次見面就說什麼一如既往這種話有些不合適,但是她那一層不變的淡漠表情卻時時刻刻提醒着我——這個少女絕對沒有除此之外的任何神情變化
“那個…你..是天使嗎?”
我小心翼翼的再次發問。
“吾非天使。”
果然那些傢伙是在騙人。我就是說嘛,會說出“再骯髒的手段”這種話的人怎麼看也不是什麼靠譜的傢伙。
“吾名閻魔愛。”
閻魔愛?真不是個讓人有什麼好印象的名字。
“閻..閻魔..愛?全是繞口的漢字。”
眼前的好女轉動秋水般冷淡清亮的眸子,雖然面無表情,但聽到我這麼說她的名字,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好心情。
“啊..不是..我是說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承蒙誇獎。”
“那麼,閻魔愛同學,能不能麻煩你講講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那些傢伙說什麼要反抗神之類不着調的話,哈。這麼想都不過是痴人說夢。”
“神非神,人亦非人。”
“什麼?”
“此非善地,吾度君去時,請君莫留。”
“喂喂,麻煩你說人話好吧。”
“君士,汝之初血,吾地獄少女閻魔愛收下了。”
地獄少女你妹夫!
“哈,我知道了,你也和他們是一夥的!對吧!”
猶如陷入騙局后的恍然大悟,我大聲叫道:
“你那種好像真的是遊走在地獄和人間夾縫中的語氣,什麼靈魂魔法師超能力者之類的中二發言是怎麼回事啊!一個一個全部都自說自話,我完全都搞不明白你們在說些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什麼神啊,什麼天使啊,什麼地獄少女啊,你以為這是在拍什麼魔法少女的特輯嗎!”
阿勒…魔法少女是什麼來着?
哎,管不來那麼多了,我連自己是誰都還不知道。我可沒有什麼閑工夫管你們是在過家家還是在玩遊戲。
“算了,你們自己先玩吧,我走了。”
“君且住足。”
“哎哎..又怎麼了。”
我走還不行么?雖然你那種頗有古風般的說話方式很對我口味,但是我可沒有時間在這裏陪你們玩什麼角色扮演的中二遊戲。”
我對自稱地獄少女——這種好笑名頭的中二病少女擺擺手,完全不理睬她的出聲挽留。
“迷失於黑暗中的可悲之影,傷害鄙視他人,沉溺於罪惡的孽魂。”
平靜無起伏的聲音從我身後的幽幽空氣中飄過來,那是即使死掉也會纏住你一輩子的怨恨氣息,飽含着地獄中凄厲和詭異的感覺莫名其妙的從我的身體中開始蔓延,瞬間游遍我的四肢百骸,讓我全身的寒毛倒豎,起了一層難受的雞皮疙瘩。
“危險~~~!!!”
遠處仲村由裡子的驚呼劃破夜色和冰冷的空氣傳遞過來,我愕然回頭,卻看見少女轉動血色的眼瞳反射着清冷月光,對着我輕輕念道:
“要死一次看嗎?”
恍惚間,我看見了遲開的櫻花瓣在少女身邊飛灑,透過稀鬆的櫻花雨,是一雙血色的冷眸,其中沉澱着見慣了生死的安靜。
我下意識的感覺到了危險,想用言辭穩住局勢:
“哎啦…那個…我知道!這是這裏的冷笑話,對吧?哈哈,很好笑…”
我不尷不尬的笑起來,可是….並沒什麼卵用。.
“叮~叮~叮~~”
沁人心脾的清脆佛鈴聲,帶着美妙的死亡,像水波一樣蕩漾,直接響徹我的腦海。
然後,我被殺死了。
死么?好熟悉的感覺啊。
………
熟悉你妹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