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補齊啦

“二爺好！”那年輕媳婦換上了笑臉，“二爺可是從老爺那裏回來？今兒倒是得閑兒了。”

說著就伸出手來捉住了小迎春的胳膊,嘴裏頭哄着,“姑娘快來，跟我回去吧！”

賈璉感到小姑娘往自己的懷裏扎了扎，似乎是覺得這樣就能把自己藏得更深些。

按說，乳母把姑娘們一手帶大，彼此之間的感情不說比肩親母女,也差不了多少了。不過迎春的乳娘么……

“你姓什麼？”賈璉將迎春摟得緊了些,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果然小丫頭兒就安分了許多。

那年輕媳婦見迎春沒有回應,面上有着一瞬間的不悅，只是聽了賈璉的問話，連忙垂頭說道：“回二爺,人都叫我一聲王嫂子。”

賈璉點頭，問迎春，“妹妹回不回去？”

那年輕媳婦搶着說道：“二姑娘出來一會子了，自然是要回去的！好姑娘,快跟我回去吧,二爺還有事情呢！”

她說話的時候,不自知地皺了一下眉，本來就微微凸起的顴骨便愈發顯得尖刻。

“我送妹妹回去。”賈璉上輩子是孤兒院裏長大的，不知道父母為何人。但是身邊兒，卻是總能聚集起一堆比他年紀更小的孩子，彷彿天生就帶着親和力。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他的話，迎春的小腦袋歪了過來，黑白分明的眼珠兒水潤潤的，小聲叫了一句二哥哥。

“妹妹想不想讓哥哥送你？”

迎春回過頭，偷偷看了一眼那媳婦，很小幅度的點了點頭。

賈璉笑了，“那咱們走着。”

那媳婦兒連忙就說：“哪兒能勞煩二爺呢……”

被賈璉冷冷的一眼掃過去，便立刻低下了頭。見賈璉已經抬腳邁過了小門，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這媳婦臉上頓時一變，忙追上去，“二爺！”

“嫂子且急什麼？”身後伸出一隻手來，攔住了這媳婦。

她回頭一看，卻是春淺和夏溪兩個。

在內宅裏頭，賈璉喜歡獨來獨往的，並不願意叫人跟着。幾個丫頭都知道他這個習慣，因此也不往前湊，每次都只是遠遠地隨着。倆人都是聰明的，方才從遠處看着情形不大對，便連忙趕了過來。

夏溪攔住了那媳婦，長眉一條就要說話。春淺拉了她一把，笑眯眯道，“嫂子也太勤謹了。二爺要送姑娘回去，你急什麼啊？”

那媳婦訕笑，“姑娘也不小了，很有些壓手呢。”

夏溪便哼了一聲，拉起了春淺去追賈璉，她也怕賈璉一時抱不住迎春，無論哪個摔了碰了都不好。

迎春的住處倒是不算遠，賈璉抱着這小姑娘一路走過去，邊走邊指點小姑娘看着院中點點紅梅。也不知道迎春聽不聽得懂，時而小小聲地“嗯”，便叫賈璉能翹起唇角。

不過，這點兒笑容在走進了迎春的小院兒后，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倒不是說這院落有什麼問題。賈赦的住處，各個地方都是修繕得盡善盡美，這院子不算大，但勝在精緻，每到春夏，都是花木扶疏的。

但一眼看去，這院子裏邊兒就是讓人感覺不舒坦。他一進去，一個人影兒都沒瞧見，但是卻又聽見了屋子裏頭嘰嘰喳喳的又是叫又是笑。

夏溪側頭看了一眼那媳婦，笑道：“姑娘這裏倒是熱鬧呢。”

那媳婦抿了抿嘴，哂笑，“我們房裏頭，小丫頭多了些。都是孩子呢，我平日裏也不大拘着她們。”

“那嫂子可真是個心腸好的。”春淺含笑道。

見賈璉已經抱着迎春上了台階，連忙搶上幾步，先過去打起了帘子。

屋子裏，正有幾個小丫頭鬧騰在了一起，被壓在底下的一個連聲求着饒，另有一個穿着一身兒水紅色裙襖，看年紀約莫七八歲的的掐着腰嘰嘰呱呱大笑，嘴裏頭喊着：“看你還敢不敢不聽話！能到這屋子裏頭的，沒點子眉眼高低的還行？”

一地的瓜子皮栗子殼兒，亂鬨哄的。

不過這還不算什麼。

賈璉的視線只在這外間兒一掃，便感覺到了哪裏不對。箱櫃桌椅之類自然都是好的，然而如多寶閣上頭擺着的也不過是幾盆水仙盆景，一應該有的稍稍貴重些的的擺設都沒有。

許是沒有想到會有人來，幾個丫鬟都愣在了那裏。紅衣丫鬟的手，還在腰間插着忘了放下來。

“都愣着幹什麼？”那媳婦忙就上前罵道，“我出去的時候怎麼說的？往日裏縱了你們，竟敢在姑娘的屋子裏頭胡鬧了？”

一邊罵著一邊過去把幾個在地上滾着的小丫頭挨個兒揪了起來。

幾個小丫頭都不敢說話了，就算是被那媳婦子把胳膊拉得生疼，也都沒敢吭聲，就只那個紅衣裳的小丫鬟撅了噘嘴，眼神兒里明晃晃地寫着不服氣。

賈璉見那個小丫頭梳着雙丫髻，年紀看起來倒是不大，但是眉眼兒挺不安分，透出一股子厲害。問春淺：“知道這丫頭是誰么？”

春淺想了想，想起來了，“聽說姑娘回來的時候，身邊兒又換了好幾個人。這丫頭是叫紅雲吧，好像是王大娘的外孫女。”

果然就是她。

紅雲，再過兩年她可能就不叫這個名兒，改叫司棋了。

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把迎春放在了地上。

被他抱了一路，迎春剛一落地，身子就一打晃兒，還是夏溪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嘴裏念叨了一聲“姑娘當心些。”

那個媳婦聽了后才反應過來伸了手過去，但是已經晚了些，反倒是有些欲蓋彌彰。

賈璉看在眼裏，依舊沒說什麼。

“哥哥，來。”迎春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昂起頭，小臉兒上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害羞了，“來。”

拉着賈璉就要往裏間走。

“哎呦我的姑娘！”那媳婦忙攔着，“這可不行啊，爺們兒家家的哪裏能進您的卧房啊！”

聽了這話，夏溪先就怒了，“嫂子這話是什麼意思？姑娘才三歲，哪裏就用避諱這些了？”

“姑娘雖然小，可二爺……”那媳婦故意看了一眼賈璉，欲言又止的，然後便低下頭看着迎春，“姑娘說是不是啊？”

迎春往賈璉的身邊靠了靠，兩隻小手扭在了一起，似乎很是害怕。

“嫂子真是好威風啊！瞧瞧，姑娘都能被你嚇着呢。”夏溪譏諷道。

這下兒那媳婦不幹了，瞪起了一雙眼睛，顴骨微微凸起，眼裏就露出了些凶光，“咱們可擔不起姑娘你這話。咱們府里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從老太太開始，到老爺太太爺們，都是憐老惜貧的。但凡伺候過小竹子們的乳娘丫鬟們，都有幾分的體面呢。我好歹是二姑娘的乳娘，教養姑娘本來就是我的事兒，姑娘又是哪裏冒出來的，到我們院子裏來指手畫腳了？”

她說的興起，一時就忘了賈璉還在這裏。

夏溪氣得渾身發抖，想要與她對罵兩句，卻被春淺攔住了。

春淺遠比夏溪沉穩，若是論吵架的氣勢，還是得讓夏溪。但是若說到講道理，堵人的嘴，卻是得春淺來了。

“嫂子且別大聲的嚷嚷，看嚇着了姑娘呢。咱們姐妹自然不敢指責嫂子，然既然說你是姑娘乳母，姑娘還小，這院子裏自然就是該嫂子做主了。只不過，這主做了，事兒卻是要好好地說道說道了——我且問嫂子，這姑娘沒穿着大衣裳就跑了出去，是誰的錯？姑娘出去了，滿屋子被幾個小丫頭禍害成了這樣兒，又是誰的錯？在姑娘面前大喊大叫，叫姑娘驚着，卻又是誰的錯？你說你是乳娘，我卻瞧着怎麼沒有半分心疼姑娘的意思呢？”

她口齒伶俐，說話極快，那媳婦臉上又紅又紫的，幾次想要插話，竟然都沒能插上。

“哎呦呦，這可沒處說理去了！”索性，這媳婦也不狡辯了，只拍着大腿，假意嚎哭起來，“我是奉了太太的話來服侍姑娘的，原想着也算是幾輩子積來的體面。我自來了姑娘身邊，也算是盡心儘力了。怎麼就叫你們挑出了這些不是？我也不與你們說了，如今體面都沒了，只管去找太太辭了這差事，往外頭看園子去罷！”

她抬出了邢氏，又一撒潑，春淺便看了一眼賈璉，見他沒事兒人似的掀開了帘子，就領着迎春走進了裏間兒。心下便明白，二爺這是沒拿着她當回事，她自然也無需給這媳婦臉面。

剛要說話，卻見賈璉沉着臉又出來了。

“去叫了林之夏進來，告訴他，姑娘院子裏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打發出去，再挑了好的進來。”

春淺愣了愣，“二爺？”

這後院的事情本來該是太太做主。二爺這麼一插手，豈不是叫太太沉心？

不過，見了賈璉一臉陰鬱，沒敢多問，立刻走了出去找林之孝。

那媳婦愣住了，等反應過來就是一聲長嚎。

“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