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永別,心如死灰
慕奕終於見到盈袖了,四目相對,眼中暗流洶湧。
整整一年,他們不曾相見。
慕奕看着她,只覺得嗓子啞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白色的蕾絲婚紗披在她身上,美得有些縹緲。今天她無疑是美麗的,但是這種美,他寧願沒有看到。
所有人都看着他們。
“Wow,這不會是來搶新娘子的吧?”有洋人驚嘆。
上官長青沉下臉色,“慕奕,如果你是來喝喜酒的。那麼我歡迎你,如果你……”
“我就是來鬧事的,”慕奕輕蔑地瞥了他一眼,要娶他的盈袖居然是上官家那個小子,真是令他意外。
他上前兩步,握住盈袖削瘦單薄的肩。
“跟我走!”
盈袖沒有動,語氣平淡,“今天是我結婚。”
“盈袖!”他眼眸一紅,“跟我走,我給你想要的一切!”
盈袖笑了,“你能給我什麼?”
“正室的名分,安穩的生活。盈袖,你當初問我,江山和你選擇什麼,現在我只要你!只要你不要跟他結婚,我可以為你放棄江山和權勢!”
“江山、權勢?”盈袖默默地念着這兩個字眼。
上官長青萬萬沒想到慕奕居然對她情深至此,他很怕盈袖會改變主意,於是他說:“時間快到了。我們該走了。”
盈袖沒有多看慕奕一眼,點了點頭,戴着白色網紗手套的手挽着上官長青的肘子。
慕奕就緊緊地扣住她的手,不肯鬆開。
“放開我,”她說,“再不放開,我就要叫警衛來了。”
慕奕受不了她看陌生人一樣的目光,他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他的聲音,甚至含着祈求:“盈袖,我錯了,這一年裏。是我錯了,我不該為了權勢而放棄你和孩子,盈袖,我錯了!求你跟我回去吧,我發誓,此番我定放下軍人的榮耀和司令的地位,只要你重新回到我身邊!”
盈袖頓住腳步,嗓音低柔而感傷,“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以利益為重。你三番幾次為了你所謂的江山和野心,棄我於不顧。在你為了聯姻,隱瞞我娶了毛依依的時候;在你為了攻佔西南,將我的人身安全排除在外,險些犧牲了我們的孩子的時候;更在你忙碌於你的軍事,讓我與孩子在異國顛沛流離,不曾來找我的時候,你可想過,你也有懇求我的今天?”她終於回頭,看他最後一眼,“慕奕,已經晚了。你便是放下你的尊嚴和驕傲,榮譽和地位,我也不想再要了。”
她說,他給她以往想要的一切。她也已經不想再要了……
就算他把他的江山雙手捧到她面前,她也不屑一顧了吧。
慕奕手一松,重重地滑落下來。
心如死灰,他眼睜睜地看着她和那個男子攜手離去,坐上了轎車。
洋人記者全涌到了聖堂,相機的鏡頭爭搶着對準盈袖的臉。她是一個十分美麗的東方女人。記者們打算將她的唯美照片做成宣傳海報或者書籍的封面。
他們在所有人的注目當中,念起了婚姻的誓詞。
當鑽戒緩緩地套進她纖細的手指,彼此交換,兩人心中生出一股塵埃落定的輕鬆感。
牧師說,可請上官先生親吻新娘的時候,座下一片哄鬧聲。
上官長青那張冰塊面癱臉。此刻笑意盈盈。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他親吻了盈袖的額頭。
“Boss,您這是作弊!我們強烈要求您重新吻一次新娘!”他公司的員工囔囔道。
另一個人符合,“沒錯,親嘴噢,而不是親面部!”
被管家抱在手中的真真見場面如此熱鬧,也跟人叫喊,不過小傢伙說的話,有點煞風景,“媽媽,我親親……”
盈袖笑了起來,忽聞“咔擦”一聲,有人用相機拍下這最動人的一刻。
在聖堂的婚禮順利完成之後。大家便湧向瑪麗酒樓,上官長青包下整個酒樓,今日所有賓客的消費全記在他的賬上。
因為還要帶孩子,所以盈袖只喝了點小酒,就抱着真真先行離開酒店。
外面的天色開始昏暗下來,燦爛的霞光在西邊漸漸消失。
盈袖由彭秘書安全地送回家去。
到了別墅門口,她下了車,彭秘書就開着車往酒店幫忙長青招待客人了。
“盈袖……”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周圍響起。
她轉過頭,就看到抱着酒瓶癱在一旁的花圃上的慕奕。
他手中的酒瓶,畫著西班牙的標誌,是頂級的葡萄酒,這種酒很容易醉。看他臉色醺紅。整個人好似一灘爛泥。
他身上有很多傷處,他的下巴是紫青的,還有手臂上的刀傷。
盈袖一想就知道,他大約去了酒館,搶了別人的酒消愁,所以才被打的吧。
他支撐着站起來,走近了,便看到她抱着真真。
他扯住她的裙擺,“盈袖,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地嫁給別人?讓我的真真做了別人的女兒?”
盈袖從包里掏出鑰匙,將大門打開。
見她無動於衷的,他的心苦澀得可以擰出苦汁來。
“盈袖,盈袖,跟我回家,盈袖……”
他的熱淚從眼角泌出,在她看不見的身後。
盈袖從來不曾想過,他慕奕,那麼神氣得一個人。有朝一日會落到這樣的地步。他的姿態,太卑微可憐。
她承認,她是愛他的。若是沒有真真的存在,她或許會心軟,答應他。可是現在,她有了真真。
在一個女人的心裏,孩子遠比丈夫重要,她對慕奕的愛,不及她對真真的關懷。
這個男人,他曾經做過那麼多讓她失望的事,如今要她相信他,重新回到他身邊。是那麼的難。
他說,願意放棄一切,選擇她。盈袖聽到的那一刻,她的心不是不震撼的。
可那又怎樣?他放棄得了一時,能一世徹底放棄嗎。假若,她答應了他,回到他身邊,要是日後他後悔了,後悔為她放棄一切,到時他怕是要怪罪自己,怨恨自己耽誤了他的前途吧?
那樣的情景,想到就可怕。
“慕奕,”她叫他,“你回國去吧,我已經……結婚了。”
他身一震,旋即,目光落在她蔥白的手指上,那一枚耀眼的鑽石戒指。閃亮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
他頹然地閉起了眼。
盈袖進了門,復而關上,扣上鎖頭。真真蹬着腳,好奇地看着那個形容潦倒的男人,看着看着,她不知怎麼。莫名掉淚珠子。
盈袖一驚,趕忙抽出紙巾給她擦眼淚,一邊晃着她,“寶貝怎麼了呢,怎麼哭了?”
真真眼眶紅通通的,扁着嘴哭,怎麼也哄不好。
一聲噗嗤,似尖刀刺入肉里的聲音,有人痛苦地悶哼出聲。
盈袖驀地回過頭,一陣腳步聲便匆匆遠去。
她的右眼突突直跳,心臟不安地跳動。真真哭的很大聲。
盈袖越發覺得心慌,她抱着孩子折回去。
隔着大門。她看到慕奕還斜躺在那裏,提起的心便又放了下去。
“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不過才離開了那麼會兒,他的臉上酒醉的紅暈,瞬間被蒼白替代。
慕奕雙眼迷濛,她的臉,他再也看不真切了。
“上官盈袖,你在擔心我?”
他的語氣有點惡劣,讓她皺眉。“不過是生怕你在我家門口出了什麼意外。”她沒好氣地說。
慕奕笑了笑,“你放心,我絕不會為了你這種女人,狼狽地死在你門口的。”
他的態度轉變得太奇怪了,盈袖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什麼意思?”
“我能有什麼意思?上官盈袖,是我腦抽,我蠢,才跑到南洋來找你。還有,你別以為我有多愛你,其實我一點都不愛。從頭到尾,”這一刻,他的眼睛酸得要流淚,“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愛過你。我對你,只是出於征服的心理。我追到南洋來,也只是因為你這個給我戴了綠帽,咽不下那口氣。上官盈袖,你根本就不配我為你放棄一切!”一口氣說話這話,他猛地一陣咳嗽,喉嚨里的腥甜涌了上來,他強行將它壓了下去。
盈袖聽完他說的這席話,氣憤不已,端起魚缸,將裏面的水都潑到他臉上,“我自然配不上你慕司令,那麼尊貴的你,滾回天津吧!”
話落,她抱着孩子揚長而去。
看到她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他終於將那口血吐了出來,低頭,他的腹中央插着一柄尖刀,血汩汩地流。
一個穿着馬褂的男人從轉角走出,然後在他面前蹲下,拔出尖刀,又再刺入!
他無聲地笑,拖着慕奕走了街角。
那個人將他扔到了海里。
深藍的海水,將他淹沒,連同他的心,也埋葬到海底去。
之前,為了見她一面,他會不分晝夜地想念。
而今,為了不讓她挂念,他對她做了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