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從未愛過(已替換)

058 從未愛過(已替換)

宋漫走出病房的時候,臉上毫無血色,眼底一片死灰,腳下的每一步都輕飄飄的,好似隨時都會跌倒。

宋思遠見了,連忙上前扶住她的雙肩,目露擔憂,“小漫,你怎麼了?”

“我沒事。”宋漫撇下他的手,朝着走廊另一頭繼續走。

宋思遠不斷地在背後叫她的名字,宋漫卻像沒聽見似的,腳步一刻都未曾停下。

像一個孤魂飄蕩在街上,走了許久,她猛地停住腳步,抬頭望着面前這座高聳入雲的大廈,偌大的玻璃窗閃着金光,很是刺眼,她抬手擋住眼睛,手背上染上一層濡濕。

宋漫啊宋漫,至始至終,你都是一個蠢蛋!

宋漫自嘲地扯起嘴角,一步一步如踩在頂板上,忍着錐心之痛朝那扇大門走去。

不知是不是老天都看不過去她身上的壞運氣,今天守在門口的兩名保安正是那晚她送紅豆湯來時的兩位,所以自然而然就將她放了進去。

由着穆厲川之前把她的指紋輸入了專用電梯,所以在一眾的注目下,宋漫逕自搭乘專用電梯直達頂樓。

蘇融見到她,眼中閃過一抹驚訝,復而含笑上前,“宋小姐,穆總正在談事情,請你先在這裏稍等片刻。”

然,宋漫除了眼眶泛着水紅,臉色、唇色都慘白得嚇人,望着面前笑容謙恭的男人,眼色不禁冷了幾分。

他一直跟在穆厲川身邊做事,想必也是什麼都知道的。

蘇融一凜,察覺到宋漫今天有所不同,收起眼角眉梢的那絲諂笑,謹慎探問。“宋小姐,你臉色不大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宋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算是回應后,就逕自朝辦公室走去。

“宋小姐,穆總正在裏面談事……”

話還沒說完,宋漫已經推門而進。

突然被打斷,穆厲川的臉上露出一抹不悅,等看清來人,眸色頓時溫和了許多,朝面前的西裝男撇了撇手,“你先出去。”

西裝男頷首,識相地迅速退出了辦公室。

跟在宋漫身後的蘇融有些為難,“抱歉穆總,宋小姐她……”

“你也先出去。”穆厲川淡淡道,並無責怪之意。

等辦公室里只剩下他們二人,宋漫穩步走到他面前,極力剋制着激動的情緒,涼聲質問,“穆厲川,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這些天,宋漫在穆厲川的調教下,她基本都親昵地喚他“老公”,而現在她卻連名帶姓地叫他,穆厲川頓時覺察到了什麼,眸色不由加深。

他把玩着手中的鋼筆,嘴角勾了勾,“問吧。”

“劉淑萍是你的母親?”

鷹凖一沉,“是。”

那就沒錯了。

宋漫聲線微顫:“那你接近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這個問題你問過,我也回答過你,但我不介意再回答你一次,我的目的就是你,我要娶你。”

“穆厲川,我都知道了,所以請收起你的那些花言巧語,老實回答我。”宋漫覺得自己真得蠢得要死,當初就是聽了他這些無用的情話才逐漸沉淪的,再難抑制住心中強烈波動的怒意,幾乎是磨着聲帶嘶吼出來的。

墨眸中黑壓壓一片,穆厲川凝着她,“宋元跟你說了什麼,你又想讓我告訴你什麼?”

他這般波瀾不驚的平靜真得快要把宋漫逼瘋了,“是我爸害死了你媽,所以你接近我是為了復仇,對不對!”

墨玉般的瞳孔中閃過一絲驚詫,宋元竟會向宋漫全盤托出,這是他意料之外的。

“他這麼說,你也這麼信了,是嗎?”

面對他的發問,宋漫六神無主,“我不知道。”

她現在腦子亂的很,根本連思考的心情都沒有。

“啪嗒”鋼筆落在桌上,穆厲川摩挲着兩指,眉眼沉沉,嗓音沉冽,“是。”

起初是。

但看來現在,他再多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穆厲川,我們離婚吧。”隔着深仇,豈能存在深愛。沒有愛情的婚姻,她嫁了有何用。

“休想。”他一字一頓,倨傲得如天上的神。一切都由他說了算。

“這一次,不是你說了算!”宋漫斬釘截鐵,“離婚協議擬好后,我會再來找你。”

摔門聲重重落下,穆厲川陡然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在椅子上,只不過這樣頹然的狀態只持續了三秒,三秒之後,他直起腰板,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埋頭繼續批閱文件。

然,那些小小黑黑的字體變得凌亂扭曲,匯進腦海,撬動着過去那段塵封的記憶。

小時候,母親常常告訴他,他的父親是個十分厲害的人。雖然他未曾見過這位厲害的父親,但在他心中,他勵志要成為像父親一樣厲害的人。

然而在他五歲那年,穆業榮突然斷了給他們母子的贍養費,劉淑萍擔心穆業榮發生了什麼變故,一路南下來到江城。才得知穆業榮其實有自己的家室。

當母子倆尋到穆氏門口時,穆業榮卻為了自己和穆氏的名聲把他們當成陌生人,甚至連正眼都沒看過他們就派人把他們遣走。

劉淑萍不甘心,攜着年幼的他在穆氏門口一等就是一整天,卻沒想到等來的竟是一場災禍。

突然有個穿正裝的女人怒氣沖沖地指着他們嚷嚷,“就是她們,偷了我的戒指。”

劉淑萍本就體弱,外加在外暴晒了一天體力更是透支,被這個女人一嚇臉色更是白得嚇人,連連辯白。

事情鬧得很大,警察都趕來了,果真在劉淑萍身上找到了那枚戒指。

他雖年幼,但十分肯定他的母親是被冤枉的,然而任他如何解釋如何求情,劉淑萍還是被強行帶上了警車。

他追着警車跑啊跑啊,還是沒有追上。正當他伏在馬路邊上嚎啕時,面前出現了一個人,他說,“小朋友,我可以帶你去見你媽媽。”

只是當穆業榮第二次出現在他面前時。他才知道這個好心人只不過是想把他當人質,用來和穆業榮做筆交易。

這位陌生的父親帶走了他,他說,“厲川,你母親生性軟弱,在獄中自殺了。”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天塌了,但這位陌生的父親又為他支起了另一片天空,把他送到國外,讓他接受最優質的教育。

不過,無論身在何時何地,他都難以相信他的母親會像父親說的那樣,因軟弱而自殺,他一定要查明真相,還母親一個清白。

當他暗中找到當時那位女員工后,才知曉哪有什麼盜竊案,不過都是一場戲罷了,為的就是要讓劉淑萍吃點苦頭。

而導演這場戲的,正是穆業榮的正妻,顧芳。

在之後的調查中,他也發現了曾經那位“好心人”就是宋元,宋元當時還是穆氏的高管,同時和顧芳也有一腿。

回憶漸深,突然手機響起,穆厲川才恍惚地回過神來,接起電話就聽到趙姨在電話那端支支吾吾,“先生,小姐她,她說要搬出去。”

“我知道了,你讓她走吧。”

“先生,俗話說的話,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

趙姨的話還未說完,穆厲川已經把電話掛了,目色倨傲。

他斷定,她會回來的!

……

宋漫拖着行李箱站在公交站上,眼前的公車過了一輛又一輛,她卻始終尋不到自己的去處。

口袋裏的手機又響了,依舊是宋思遠打來的,和上一通一樣,她按了掛斷。

突然手機上跳出一條微信,竟是林思甜發來的,她說她拍到了極光一定要與她分享。

盯着手機上那張極光圖,略帶乾裂的雙唇總算抵着寒風揚起了一個淡淡的弧度,這段時間她給她發微信變得頻繁了,雖然她依然鮮少回復她的信息,但宋漫想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由着林思甜消息的突然闖入,宋漫從口袋中摸出一串鑰匙,林思甜公寓的鑰匙還在。

去林思甜公寓的公交上,乘客不是很多,宋漫習慣性地挑了一張最後一排的位置,額頭抵在窗戶上,思緒跟着車廂微微顛簸。

“小漫,是爸被錢沖昏了頭腦才犯下這一切罪孽啊!”

她彷彿看到宋元躺在病床上流着兩行清淚不斷懺悔着,猛地畫面一轉,眼前狹小的空間內,三面都是水泥牆,一面是冷冰冰的鐵欄杆。

一個女人頹然地蹲在角落裏,咬破了手指在衣服上寫下絕筆。

她的兒子都不再這個世上了,那她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砰”

一個猛力,牆上染上了粘稠的鮮血。

宋漫一陣鼻酸,這個女人到死都不會知道,原來這一切都只是謊言,她的兒子並沒有因為追警車而車禍身亡,他一直都活得好好的,甚至現在也活成了一個厲害的人。

“小漫,我看到那封遺書的時候,也十分震驚,本只是想讓她對穆業榮徹底絕望,卻沒想到她對她的人生都絕望了。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耳畔傳來清亮的人工女音,到站了,宋漫吸了吸鼻子,連忙提着行李下車。

……

穆氏總裁辦,蘇融敲門進來,形色匆匆,“穆總,穆紹瑞突然回來了,他現在正在穆家老宅。”

“該把這些消息發出去了。”穆厲川從容地將手邊的資料遞給蘇融,“時間剛剛好,下班吧。”

蘇融看了第一眼。就知道這份文件關於什麼,因為正是穆厲川親手交與他去調查的,“穆總,時機到了嗎?”

“嗯。”

穆厲川扣好袖扣,正打算離開辦公室,穆業榮的電話已經催來。

“我正打算回去。”話落,嘴角的笑意冷冷落下,回眸瞥了一眼蘇融,“這幾天秦正也該回來了吧。”

“他是後天的飛機。”

穆厲川應聲頷首,步伐穩健地邁出了辦公室。

穆家老宅。

剛走進屋子,穆厲川就嗅到了空氣里的一絲嚴肅,穆家僅剩的三個男人都在。

“爸,二哥,紹瑞,你也在。”穆厲川打了聲招呼在單人沙發上落座。

“啪”穆業榮將手中的一份文件扔到穆厲川面前,厲聲質問,“MK是你的公司?”

穆厲川翻都沒翻那份文件,淡定地應道,“是。”

MK是他五年前在美國註冊的一家公司,現在正交由秦正打理。

“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難道穆氏還養不活你?”穆業榮重重地砸了砸手中的拐杖。

穆厲川抬眸。不屑地勾了勾唇,“我看您是老糊塗了,難不成MK還比不上穆氏?我這麼做,自然是要吞併穆氏。”

“你……”穆業榮氣得差點心臟病犯,好在陳叔在一旁照看及時,趕緊輕撫他的胸口幫他順氣。

“爺爺,他之前把我爸搞進監獄,後來又把紹謙弄進去,他這是一步步要把咱們家四分五裂啊!”穆紹瑞在旁煽風點火。

“紹瑞啊,你要是乖乖待在美國,這把火估計燒不到你,但你是自己要回來送死的,那我也沒辦法了。”穆厲川閑散地聳了聳肩膀,嘴角的冷笑似森冷的刀戟,筆直地插入對方的心臟。

穆紹瑞仗着自己手中的證據,並不畏懼,“穆厲川,你別得意太久,我不僅查到你暗中註冊公司,我也查到了你在美國的那些勾當。”

“那我到是很想聽聽。你是如何查到我那些勾當的!”穆厲川故意加重了“如何”二字,轉瞬,穆紹瑞的臉色就白了白,到口的話都如鯁在喉。

穆厲川起身,冷厲的目光凝住在穆業榮身上,薄唇輕啟,陰鷙的聲音幽幽地漂浮在空氣上空,“其實你早就知道,我母親並不是因為軟弱而自殺的,而是被人間接害死的,但你卻為了你所謂的尊嚴而袖手旁觀。我今日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祭奠我母親的枉死。”

說完,穆厲川就快步離開了,只留下一室詭異的寂靜。

次日,穆氏股票大跌,各家媒體的頭版頭條皆是穆氏自成立以來所留下的黑歷史。

一夜之間,穆氏成了泡影。

穆業榮徹底氣病了,卻還是心繫他一手創下的穆氏,派穆山還穆紹瑞去主持大局,然而穆氏早已人去樓空,所有的機密要件都被轉移清空。

穆紹瑞氣氛地一腳踹翻總裁辦的那張老闆椅,“穆厲川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還會有辦法的。”向來寡言的穆山在旁喃喃自道。

……

翌日,秦正回國,同時帶來一則勁爆消息,MK強勢進駐江城。

“你還要我坐這個位子?”MK總裁辦,秦正大驚失色,下一秒就雙手合十地哀求,“你就行行好吧,我都坐了五年了,屁股都坐穿了,該換人了。”

“你的意思是要把MK拱手讓人?”穆厲川笑着打趣。

秦正畢竟做了五年的總裁,雖然MK不是他親生的,但也算是他養大的,怎麼肯拱手讓人,但也知道這不過是他的激將法,遂將計就計,“你要是也捨得,我就捨得。”

“我現在有什麼好捨不得的!”穆厲川長腿恣意交疊,品着杯中的咖啡,饒是愜意。

秦正深吸了一口氣,還真是沒人敢和穆厲川比威脅。

“你現在和宋漫打算怎麼辦?”秦正回來前,就聽嚴愷說了。

穆厲川放下咖啡杯,由着用力過猛,咖啡都濺出了兩滴,聲線陰沉,“好個嚴愷!”

“哎哎哎,是你自己拉着他喝酒,把事情都說了,而且你也沒讓他保守秘密。不過他也識相,只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秦正沒個正經地笑道。

倒是穆厲川眸色更沉了,像是在回答他卻更像是在給自己信心,“她一定會回來的。”

“咚咚咚”突然,蘇融敲門進來,“秦總,穆總,穆山來了。”

“誒,他怎麼這麼快就坐不住了,真是無趣!”秦正嫌鄙了一聲,朝蘇融撇了撇手,“讓他進來吧。”

穆山估計是沒想到還會有個外人在場。見到秦正不免吃驚,但也沒有把他做回事,直接略過他看向穆厲川,禮貌地打了招呼,“穆總。”

“喂喂喂,叫誰總呢,我才是這裏的老大,知道嗎?”秦正故作不滿地嚷道。

這下讓穆山一頭霧水了,穆厲川這兩天如此大動作卻讓別人來管理MK,實在搞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

“這位是秦總,MK的CEO,所以你有事的話就和他說。”既然秦正有意要玩玩他,穆厲川也就順水推舟了。

不過穆山這些年在穆氏練就了一身沉得住氣的本領,淡笑了兩聲道,“不管哪位做主,我今日說的事二位肯定都有興趣。”

穆厲川和秦正對視了一眼,又同時看向穆山,給了他一個繼續說下去的眼神。

“厲川,難道你在轉移穆氏機密的時候就沒發現遺漏了什麼嗎?”穆山神秘地發問。

“不就是江城市中心那塊地嗎?”穆厲川說得很是輕巧,見穆山神色慌了慌,頓而嚴肅起來,“你今天來不會是想告訴我你剛好留了一個心眼多備了一份,所以想過來和我談合作?”

一猜就中。

穆山努力穩住心中的慌亂,諂笑出聲,“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穆氏倒了,但穆家和江城政界的交情還在,而MK剛剛進駐江城,恐怕政府的人會從中為難不少,所以……”

“所以MK早在進江城之前就把這塊地圈起來了,不過還真是讓穆先生費心了。”秦正霍地起身走到辦公桌上抽出其中一份樓盤設計圖稿,光明正大地放在穆山面前。

“這……”穆山再也穩不住,腳下趔趄了一步,顫顫地指着那圖稿,怎麼也想不通自己如此周全的計劃為何會被人識破。

“姜倩的確是個好秘書,只可惜她太急功近利,想要討好你還急着留住你,所以急着懷孕要給你生個孩子。”穆厲川幽幽開口,走到辦公桌前接通內線電話,“蘇融,接通視頻。”

很快蘇融拿着一塊iPad走進來,屏幕里正是姜倩家中的畫面。

“我知道你手上有一份江城政界內部人員的詳細資料,要是你能給我,那你的女人和孩子絕對安全,否則……”

“穆厲川,你竟然拿一個孕婦來威脅我!”穆山氣得咬牙切齒。

穆厲川生冷地嘖了兩聲,“可誰讓她是你的女人呢?一句話,給或不給!”

穆山僵硬在原地,靜默了大概十多分鐘,才氣餒地低下頭,“我給你,但你必須放過他們!別再去打擾他們!”

“一言為定!”

穆山交出U盤,就被下了逐客令。然而,剛走出大樓,就有民警上前,“穆先生,有人舉報你盜取商業機密,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心上一陣拔涼,穆山抬頭仰望頂樓,彷彿那裏也正有人盯着他。

“穆總,人已經被警方帶走了。”蘇融進來稟告。

秦正賊兮兮地摸着下巴,道,“估計他萬萬沒想到還有這一出在等着他。”

“有因必有果。”穆厲川清淡地總結了一句,就把桌上的U盤丟給他,“這份資料你可得好好留着。”

“為什麼不是你留着?”秦正好奇。

“你是總裁我是總裁?”穆厲川聳了聳肩膀,雅痞一笑。

秦正氣惱,隨手就將手邊的抱枕朝他砸去。

……

這些天,自打和宋元關係和好后,宋漫就一直都在醫院照顧他,閑下來就陪着宋元看電視聊天,自然不會錯過穆氏和MK的新聞。

“這個穆厲川真是不簡單啊!”這是宋元看過新聞后的第一句感慨。

“爸……”宋漫本就傷痕纍纍,也不知如何安慰他。

宋元偏頭看向宋漫,安慰性地拍拍她的手背,一臉愧色,“小漫,是爸害了你的大好年華。但是爸不想讓你今後還受人欺負,他接近你一定是為了報復,你離開了他一定還能找到更好的。”

更好的。

她曾說過,穆厲川已經是更好的,要是比穆厲川還好,恐怕這世間再沒有了吧。

驀地,宋漫的手機響了,望着來電顯示,熟悉的名字,時隔幾日,還是第一通。

“爸,我出去接個電話。”

走到病房外,宋漫緊緊握着手機,按下接聽鍵,“喂?”

“離婚協議我收到了,但我不會簽,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他的聲音很冷,冷得宋漫手心冰涼。

這些天的獨處,宋漫也冷靜下來了,喪母之痛她不曾經歷,但能理解,甚至看他這些天的所作所為,他要整垮宋氏她也不會怪他半分,畢竟是她宋家欠了他一條人命。

要是他能好好和她談談,告訴她他對她其實是有感情的,那她心裏的那點空茫興許就徹底消除了。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久違的一通電話竟是這般冷酷,像是居高臨下地命令她。

“回來做什麼?繼續聽你的花言巧語當你復仇的人質?”宋漫學以致用地冷聲反詰。

那端陡然默了須臾,才低緩出聲,“你遲早會回來的。”

三日後,宋漫總算明白過來他口中的“遲早”是何用意。

宋氏股票大跌,所有同宋氏合作的公司寧願冒着違約的風險都要同宋氏解約,資金鏈中斷,正在運行的項目不得不全部中止。宋氏內部也開始民心不穩,好幾個高管主動請辭。

宋氏本來就大不如前,近期一直處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如今更是直接陷入破產的泥潭。

宋元得知此事後,怒火攻心,心臟病複發,整整三個小時的急救還是沒能將他挽回。

徐雅芝本就身體欠佳,傷心欲絕之下沒過幾日也隨宋元去了。

剎那間,宋漫背靠的整個世界都悉數崩塌,終日將自己關在房間裏,窗帘拉得密不透風。好似見到一點光,她僅存的那些珍貴回憶都會被奪走。

“小漫,開門。”宋思遠忙完喪事忙公事,這會兒得空抽身回家才知曉宋漫把自己關在房間數日,連續叫了好幾聲也沒人應,他有些急了,連忙去找出一串鑰匙把門打開。

撲面而來的陰晦氣味,宋思遠上前一把將窗帘拉開,大把的陽光灑進來,刺得宋漫很不適應,直接拉高了被子將自己蒙住。

宋思遠走到床邊坐下,一點一點地把被子拉開,柔聲安慰,“我知道你很傷心,但你也不能這麼折磨自己是不是,你這個樣子讓爸媽在天之靈如何能安息呢?”

“哥,我好想他們。”

就像小時候,父母出差超過兩天,宋漫就會纏着宋思遠給他們打電話,晚上窩在他懷裏低聲抽泣,“哥哥,我想爸爸媽媽。”

那時候,宋思遠總會拍拍她的背安慰她,“爸爸媽媽很快就回來了,還會給你帶禮物哦!”

可是,這一次,他們的爸媽真的回不來了,他又該如何安慰。

“想哭就哭吧,你應該好好哭一場,被憋壞了身體。”宋思遠輕輕地拍着她的背輕聲撫慰。

興許是像極了小時候,那顆逞強了好久的心猛地碎了,淚水瞬間決堤。

見她哭得查不到,宋思遠又說,“小漫,你是真正的宋家人,該為宋家做點事了。”

“我該做什麼?”無論是宋家還是宋氏,支離破碎的樣子讓她很是絕望。

宋思遠的眼總陡然升起了希冀的光亮,“現在穆厲川打定主意要讓宋氏滅亡,但宋氏是爸的心血,我們怎麼可以放棄最後一絲希望呢?你和穆厲川還是夫妻。你去求他,讓他給宋氏一條活路,他一定會念在舊情的份上答應的。”

“我不去。”宋漫一口拒絕,她怔怔地凝着眼前的男人,他竟然讓她去求穆厲川?

“小漫,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着宋氏破產嗎?”宋思遠急得眉頭緊蹙,緊緊地抓着宋漫的胳膊反問。

“就算穆厲川這次放過宋氏又怎樣,以後他有的是機會搞垮宋氏。宋家畢竟欠他一條人命,哥,咱們放手吧。”

“宋漫,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你還是宋家的人嗎?”

“我正因是宋家的人,所以這次才有藉此機會把債還清!宋思遠,說的好聽是讓我去求他,說的難聽點不就是讓我去賣身嗎?”

“有何不可!”宋思遠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只要他能放宋氏一條生路,賣個身又有什麼吃虧的!”

“啪”一巴掌重重地落在他的臉上。

“宋思遠,你混蛋!”宋漫怒罵,她今天總算是看清他了,如果當初是把她送上穆紹謙的床是宋元的主意,那他現在應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至少宋元是有悔意的,而他絲毫沒有。

“我告訴你,你不去也得去!”說完,宋思遠就把她從床上拖起來,一路半抱半拽地塞進車裏,車門上鎖,直達御園。

“等他睡了你,你就抓緊機會求他放了宋氏。”宋思遠無恥地提醒完,就將宋漫扔到了別墅門口,按了門鈴就迅速閃離了。

由着幾天沒吃什麼東西,方才又經過這麼一番掙扎,宋漫無力地趴在地上,直到耳畔傳來趙姨的驚叫聲沒多久,身體就被人打橫抱起。

清冽的氣息還是那般好聞,宋漫張開雙唇想說點什麼,但實在耐不住從四肢百骸傳來的虛弱,眼前模模糊糊地失去了意識。

昏睡了三日,宋漫剛一睜眼就對上穆厲川那雙墨深的鷹眸。

“醒了。”

宋漫只覺得腦袋裏睡得渾渾噩噩的,緩了好久才發問,“我怎麼了?”

“你營養不良。昏睡了三天。”穆厲川的聲音極淡,甚至隱約透着一點厭棄。

“三天?”宋漫一手揉着腦袋,一手撐着床墊坐起來,昏迷前的記憶也涌了上來,“你把宋氏怎麼樣了?”

“今天上午九點,宋氏正式宣佈破產。”

望着他唇角勾起的冷笑,宋漫心涼,垂下眼帘踟躕良久,才緩緩開口,“穆厲川,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如果你說愛過,那我就……

“沒有。”穆厲川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案,“我接近你,不過是因為你是宋元的女兒,我不過玩玩你罷了,現在我厭了,你可以走了。”

話落,穆厲川起身走到窗前背對着她,彷彿多看她一眼都會生厭。

“那你不同意離婚……”宋漫強忍着酸澀的眼眶,望着他的背影。還未問完話語權就被穆厲川搶了去。

“我不會和你離婚,我就是要讓宋元的女兒沒人要,就算你愛上了別人也不能嫁給他!我要讓宋遠死不瞑目!”

“穆厲川!”宋漫嘶吼,“我爸已經過世了,這個債也還了,你為什麼還要這樣!”

“是他讓我活在仇恨中,是他讓我這一生都不好過,這些他還不了那就你來還!”他背光而立,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但那雙眼眸卻閃着猩紅的怒光。

宋漫的嘴角勾起一抹慘淡,失笑地搖了搖頭,“原來是這樣,是我太蠢,以為你不答應離婚心裏就還有我。你放心,我現在就走。”

行至門口,宋漫還是忍不住轉身,還是那抹清冷的背影,呵,他巴不得她走怎麼還會再看她一眼?

“我爸應該從未跟你說過對不起吧,那我現在替他跟你為以前的事道歉。對不起。從今天起,咱們再無瓜葛。我還是那句話,這次你說了不算,這個婚我是一定會離的!”

說完,宋漫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由着身體還是很虛弱,她的每一步都彷彿踩在棉花上。

剛走出別墅沒幾步,程進就迎面走來,身後是金色的陽光。

“你怎麼會在這?”宋漫驚詫。

“我來接你。”程進莞爾,他永遠都給人以春日般的溫暖,不驕不躁,彷彿有他在身邊所有煩惱都會被凈化掉。

這些天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他曉得要是理所應當的,宋漫沒有多想什麼,欣然地朝他露出一抹微笑。

幸好此刻,還有人能給她倚靠。

兩人並肩離開的畫面,不偏不倚地落入別墅二樓那扇窗戶后的眸光中。

……

深夜十二點,濱江酒吧。

嚴愷一改平日的不正經,正襟危坐,眉心微微皺起。“大川,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墨眸波瀾不驚,穆厲川幽幽地搖晃着手中的酒杯,淡笑道,“這個世界本就有因必有果的,任何人都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

“可是……”嚴愷凝着複雜的眸色,深知他已經做好一切打算,更加不知如何開口。

相比於嚴愷的焦慮,秦正倒顯得更加坦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們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嚴愷偏頭看了他一眼,又深深地看向穆厲川,沉沉地嘆了一聲后便爽利地舉起酒杯,“來,不醉不歸!”

三人碰杯,一飲而盡,嚴愷作勢又要滿上,被穆厲川攔住,抬手瞥了一眼腕錶,看向秦正。“今晚可不能醉,還有一場大戲要看。”

“大戲?”嚴愷好奇地打量二人,不知他們的灰色世界又在盤算些什麼。

秦正哼笑,“你這次可是把李炎耍得團團轉,估計他到底都不會知道他的老闆竟會另有其人。”

“這些年可多虧你陪我演這場戲。”

李炎的幕後老闆是穆厲川而非秦正,這件事嚴愷是知道的,但他們所言倒讓他有幾分摸不着頭腦,“你打算和他攤牌了?”

“這是我最後的一張牌,不這麼做,恐怕咱們今後再沒機會喝酒了。”

嚴愷垂下眼帘,心中百轉千回,逐漸明白了他的意思。

“走了。”小坐片刻,穆厲川就拍拍嚴愷的肩膀,毫不猶豫地離開。

秦正也跟上去,朝嚴愷揮了揮手,“這一攤你買單。”

嚴愷舉杯作別,這一攤他買單又怎樣,只要這兩個兄弟平安就好。

走出酒吧,穆厲川直接上了秦正的車,往江邊碼頭駛去。

“你確定這次宋思遠也會跟來?”秦正還是有些摸不準。

“他沒有選擇。”穆厲川目不斜視地注視着前方,說得斬釘截鐵。

宋思遠是個貪利之人,如今宋氏倒了,他手中唯一的一張牌就是李婷婷,除了以女婿的身份歸順李炎,他別無他法。

車燈突然熄滅,兩人安靜地躲在暗處等着好戲上演。

……

凌晨一點零五分,黑漆漆的碼頭一隅突然開來一輛黑色麵包車,停穩之後,大燈迅速閃了兩下,不到一秒碼頭上停靠的某條船上便亮起了燈,有兩個男人從船上跳下來朝麵包車走去。

同麵包車裏的人交談了大概一分鐘,那兩男人又回到迅速回到船上,此刻車裏也有人下來,接着亮光能明顯看清他們的臉,正是李炎和宋思遠。

穆厲川拿出手機,迅速將已經編輯好的一條短訊發送。

[動]

剎那,整個碼頭大亮,埋伏在四周的警察全部出動,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人一網打盡。

待碼頭恢復平靜,穆厲川才下車走到碼頭中央,同其中一位警察交談了幾句,又目送他們離開,才款步回到車上。

“如何?”秦正看向他,從始至終平靜的眸子還是出現了一絲皴裂。

穆厲川篤定一笑,“意料之中。”

“接下來還要去喝一杯嗎?”秦正提議。

穆厲川搖頭,眸中的墨色比夜色還沉,“我還有事。”

秦正意味深長地點着頭,他向來不管兄弟的感情事,但這次還是忍不住開口,“你們畢竟是夫妻,你真的打算不和她說嗎?”

“她不需要知道。”

秦正覺得真是拿他沒辦法了,故意激他,“你就不怕她嫁給別人?”

“我還沒在離婚協議上簽字,她就休想嫁給別人!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和嚴愷替我看着,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應該知道後果的。”

“要論重色輕友,估計無人能比得過你。”

車內一陣朗笑,穆厲川就把秦正趕下了車,揚長而去。

直到車屁股在眼中變成一個點,秦正才恍然驚醒,這開走的不是他的愛車嗎?

環顧四周,連個鬼影都沒有,更別說是出租車了,只好打嚴愷求助。

等再見面,他一定要把這幾筆重色輕友的賬好好和他算算!

……

公寓的房間裏,彌散着淡雅的熏香,由着沒開燈,所以一片黑暗。

穆厲川坐在床邊,只能藉著清冷的月光才能隱約將她的面容收攬眼底。

看起來她睡得並不安穩,秀眉微蹙,真想用手輕輕撫平,而他的確也這麼做了。

略帶薄繭的指腹輕覆在微皺的眉宇間,那一絲溫熱,好生熟悉。

突然,宋漫抬手就抱住了他的手掌,貪戀地蹭了蹭,低聲呢喃着什麼。

穆厲川僵硬着身體,呼吸也跟着放輕放緩,生怕有一點細小的聲音就把她吵醒了。

她的囈語模糊不清。陡然一個清晰的字音傳來:“川……”

心臟猛地揪緊,隱隱作痛。

靜靜凝視良久,穆厲川才收回目光,落落失笑。

這個世界上,還真有他束手無策的事情。

小心翼翼地把手掌抽離,穆厲川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便躡手躡腳地離開了房間,要是再多待一會兒,他怕自己就捨不得走了。

“她今天的情況已經好多了,你可以放心。”待穆厲川走到客廳,程進才放低聲音開口。

“麻煩你了。”穆厲川心不在焉地道,目光還筆直地落在那道緊閉的房門上,想起程進報告給他的關於宋漫的近況,就心疼的無以復加。

程進告訴他,宋漫跟他回來后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東西也吃得很少,三天下來整個人像得了重病一樣一下瘦了好多。

不過好在這些天在程進的開導下,她逐漸好起來了,話也能說上幾句了,晚上也能基本睡著了。

“我送你去機場吧。”程進出聲,打斷了他飄飛的思緒。

穆厲川搖頭,“我有車。”

離開程進的公寓,穆厲川就如離弦之箭似的開車駛了出去。

一早便警告了秦正和嚴愷不許過來送機,所以此刻穆厲川是獨自一人拿着登機牌準備過安檢。

“穆厲川。”

回眸,沈御衍正疾步朝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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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婚姻築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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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從未愛過(已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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