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到貴地就要被結婚的趙昆內心裏對於這段婚姻是極為反對的，卻也只能由着這一幫子人折騰去。

在這個年代裏，結婚是個麻煩事兒。不僅費力，而且費時。既然要明媒正娶，那就得三媒六聘、三書六禮一輪走下來。對於趙昆所在的這等大家族來說，這些都是得窮講究一番的。這麼一圈流程走下來，根本快不了。

在這個過程里，趙某人唯一的樂處，就是這個快不了。

來這裏幾天，他已經把自己降臨的這處人家摸了個大概。嗯，雖然是勛貴之家，位列四王八公之位，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只能躺在祖宗掙下的功勞簿和家業上面混日子。除此之外，並無多少別的倚仗——要官沒官，又不和皇家沾親搭故，只能和一幫子破落勛貴、亂七八糟的姻親抱團取暖。

怎麼看怎麼是個吃棗藥丸的節奏。

穿越送的便宜爹是被弟弟轟到花園去住的尷尬人，糊塗的不行，一愛銀子二愛女子三愛扇子，廢物一個。便宜爹的老婆是續弦，小門小戶出身，也是各種沒用。最後的結果就是原本襲了爵的長房，反而弄得跟寄人籬下一樣，二房住正堂，二房太太管家……

而且考慮到這船其實已經破到沒有搶救價值了。如果不是這戶人家祖上一門兩國公，如今還有些利用價值，又有一樁靈空仙界欽點的姻緣在此，要讓上界下來的傢伙歷劫圓滿，趙昆根本就不想在這裏多待。

穿過來幾天，趙昆的存在感也明顯下降。因為帶着初來乍到，低調一點好的心思，趙昆暫時處於少說少做、多聽多看的狀態。

就這麼過了約莫一月有餘，一面細細的打探情報，一面計劃着如何改朝換代。

顛覆世界是何等難的事情，更兼這是個降解中的修仙世界，和上層的靈空仙界聯繫十分緊密，趙昆思來想去，自己還是得從改朝換代入手。

這裏的天道實在是太過嚴密。嚴密到了你還沒出生，命運就已經被註定了，就算是修仙者，能得到什麼法寶、修鍊什麼功法，機緣如何，能成就什麼樣的功果，都是一清二楚的，而且大佬們隨隨便便就能推算出來。可以說，這是一個森冷嚴密的命由天定的因果世界。出身·夙緣·前孽先天的決定了修者的命運。

因果體系，堪稱是一種比起大宇宙時代全民監控都差不到哪裏的嚴密體系。而掐指一算和利用法器推算，更是無解的手段。雖天機、功德、推算什麼的體系將世界情況差不多全部籠罩起來，稍稍有什麼情況變化都會被那些高手們察覺然後用各種手段推算後知曉。

最簡單的例子就是峨眉的開派祖師長眉，留下“吾道之興，三英二雲!”這樣的預言和各種手段。而妖屍谷辰這樣的倒霉蛋就不要說，更是被飛升的長眉算計的死死的。至於在長眉飛升后，留下的弟子更是按照自己祖師爺的安排開始對整個世界進行佈置。最後峨眉派的弟子壓根就是在按照攻略配齊了各種克制boss的裝備上場，然後將那些倒霉的反派boss給推到。就連誰去推倒誰，那個會掛點轉世，都他媽推算（欽定）好了。

而且這不是什麼算不出跟腳就能解決的。不管你是確實算不出跟腳的外來者還是有大佬為你遮蔽天機，只要想想在一片已經全部點亮，一覽無餘的小地圖上突然出現一片黑，傻子也會知道那裏有問題的吧？

趙昆現在能進來而沒有被修仙者們逮出來，第一就是現在處於四九群仙大劫末期，世界正在由高級仙俠世界掉到低魔低武嘴周轉進唯物主義世界，在掉階將近完成的時候，天道、因果等等已經出現了疏漏；第二就是大佬們飛升了，大佬們欽定的小輩也舉派飛升，剩下的都是些廢物點心，除了上面下來的人，本土修士沒什麼推算能力；第三，這個世界上的外來者已經有了許多，而且相當多的人和人間王朝有關係；第四，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上面對本世界已經是放棄的態度。

饒是如此，為了防止干涉，不敢蒙蔽天機的趙昆只能小心行事。更不敢激起日漸萎縮的因果法網的反應，引起靈空仙界的關注。

如今第一步須得從人道入手，加強對這個世界的影響力。有人道龍氣掩蓋，等閑更難察覺趙昆的手段，人間龍庭因果最為繁複，更有龍氣鎮壓因果，對無面者來說倒是一個好機會。

當然，他也可以賭一賭靈空仙界是不是真的放棄了這個世界。

去撩那幾個下界解決因果的神瑛侍者、絳珠仙子什麼的肯定不成——你去干擾人家註定要解決的姻緣，肯定得對上這幫子下界人士。不過，當年峨眉舉派飛升的時候，將大部分法寶封印在幻波池裏（從來都是上面往下派法寶，沒有把下界法寶帶上去的），小部分在後輩弟子手裏，有法力的話一樣能用，川東五矮（廢）就可以用太乙金鱗舟，不過大部分人只會前幾副白陽圖解，連修行者都算不上。唯一可惜的是峨眉的九天玄經開府時就送回天界了。

只要去幻波池轉上一圈，就能大概知道上面的態度——就是萬一下來一個羅漢菩薩謫仙，豈不坑爹？

倒不如先反一波滿清，藉此機會讓自己和此界人道混同，也好有個周旋的餘地。

反正滿清也沒有什麼天命，縱然統治還比較穩定，可是這種底層民不聊生，靠着紅薯野菜堆出來的盛世，也是一戳就破的。

這貨之所以能在一個滿是修士的世界裏（入關的時候）佔據中原，純粹是因為巧合。峨眉那種門派不但不收漢奸，碰到了漢奸也不介意順手弄死，幫助滿清的邪派、旁門，更是不知道弄死多少個，可是人家的大業始終是飛升。修仙者又不是特別介意改朝換代，只是南明和農民軍什麼的自己不給力，才讓滿清得了江山。

儘管如此，滿清也從來沒有得到修士的認可，更沒有天命，氣數從一開始就不在滿，日後更被西夷東夷壓着打。

以峨眉派三代弟子中的旁系川東五矮為例，這五個矮鬼是齊良、彭勃、李清苕、孫同康、郝子美，是峨眉開府中的路人甲。雖然這五個矮鬼佔了個矮字，但是與正牌太子黨的峨眉七矮，賊禿李洪不能比不說，便是司徒平夫妻都要比他們高出一截，屬於群仙劫運裏面標準的龍套人物，出師門任務全靠團隊群毆，連看家法寶都不是峨眉嫡傳，而是妙一夫人荀蘭因從旁門搶來的太乙金鱗舟，至於禹王至寶、廣成遺珍之類，乾脆就不要想。

等到三次斗劍之後，川東五矮不要說本門根本凝碧崖洞天，太子黨佔據的光明境、紫雲宮，李英瓊開府的幻波池，甚至東海釣鰲磯一個都沒份。川東五矮於是安心在人間建設天上人間，大興土木，修建了一堆的奢華莊園，產業從西南一路擴展到西北，家裏子女兒孫幾百口，驅使的奴隸更是成群，三代弟子的領袖們潛心修鍊，這五個貨卻是吃喝玩樂奢華享受，傲視王公。

非但如此，五矮還是滿清境內反清勢力的總後台。現在的康熙和日後雍正麾下大內高手與左道高人，不知道被五矮的子女宰了多少。西北西南，到處都是五矮贊助的紅花會式幫會，還有大批的朱明後裔被奉為主人。

倘若天命真的在滿清，川東五矮便應當立即天降雷劫，轟死罷休。然而事實上，川東五矮的生活卻是碧笥閑鋪白玉堂，珍饈滿盛琥珀盤。比起旁門散仙烤點野味就算大餐的野人生活，兩下對比簡直就像山頂洞人和今日廣東老饕的區別。

唯一的問題只在於，這些反清勢力，現在都安於目前的割據生活，復興江山什麼的，壓根沒有興趣。而對五矮來說，由於家人太多，光是修鍊和善功就變成了比高利貸還恐怖的天文數字——想想長眉為齊漱溟夫妻忙活多少輩子吧。

日後五矮自己都表示，要不是一劍宰了雍正，後續要做的反清復明工作太拖累自己的外功，有礙舉族飛升大計，也就沒有他四爺今天了。嗯，比起反清復明這種民族情感，對五矮而論，還是舉家飛升最為緊迫。

所以，無論從不想要辮子、不想菊花套電鑽的角度，還是從任務的角度，趙昆都可以說是造反有理。

——因為按照此世的天道，對修真這種行為的執法力度特別高來看，因果業力啥的十分嚴苛。殺人就是有罪，殺生就是有罪，採集資源多了都要遭劫難。修士小規模殺殺無所謂，大規模屠殺，等於自殺。

其實隨便一個修士願意付出同歸於盡的代價，屠殺野豬皮一點都不是問題，就是大家修鍊都是為了飛升，沒人有那個覺悟。這裏的土著又沒法玩間接殺人之類的手段蒙蔽老天。沒用，正道降妖除魔，造成魔頭自爆滅世，老天一樣天誅，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相比之下，無面者在這方面反而比本土修士有優勢的多。在這個施法困難的環境裏無面者暫時搞不出來滅世法術，可是建立政權的話卻能夠讓很多修士掂量一下幹掉他的因果。

不過造反也是個技術活，趙昆斟酌了一下，先去找了自家的大總管。

這家裏的大總管可是個體面人。賈家支脈眾多，但是榮寧二國公府才是家族核心。趙昆所在的榮國府，大總管喚作賴大。那邊的寧國府大總管是賴升，也就是賴二。兄弟倆都能當上大總管，與其母親賴嬤嬤有直接關係。賴嬤嬤是服侍過賈府老主子的老僕人，憑着飽經世故和風霜得來的聰明，左右逢源，贏得了趙昆這身份的便宜祖母，史老太君等信任和嘉許。

有這麼一位年高又體面，說話有份量，有着“老封君”般身份的人，在賈府上下活動，賴大和賴二才能獲得如此重要的肥缺。在賈府表面烈烈轟轟，實則衰敗枯倒的狀況下，乘機邀寵升騰，從中漁利，迅速積蓄起了財勢。此時的賴大，他的奴僕身份僅僅成了個名份，連賈府嫡派玄孫賈薔都稱他“賴爺爺”。

賴大及兄弟在大總管位置上，沒有經營過實業，也沒有做過其它生意，他們通過各種方法斂聚的殷實家產，說到底都是從賈府這塊蛋糕上切下來的。

所以，趙昆現在作為作為榮國府的長房嫡子，日後要襲爵的少爺，去找賴大也沒有什麼不對。不但是找賴大，他還去寧國府專程見了賴升一面。而後他便心滿意足的打道回府——造反用的前期資金，有了。

這賴家兄弟既不是上面下來的天界人士，也不是在靈空仙界底層的離恨天掛上號的十二釵，更不是死後有靈面子很大（能請動警幻仙子）的容、寧二公後代。上面沒人的傢伙，就算無面者要保持低調，也大可以施展種種手段。就是其間的血腥殘忍，不足為外人道也。

回到院子，趙昆想了想，又去找了穿越送的便宜老子。

這榮國府寅吃卯糧，上頭大手大腳，下面從中盤剝的緣故佔了很大的因素。但是呢，賴大雖然是這很大因素里的大因素，錢也不是他一個人全撈走的。趙昆已經打聽清楚了，二房那個二少爺的貼身丫鬟叫什麼襲人的，賣身不過幾年家裏就復了元氣。又比如什麼晴雯之類的丫鬟，進府這才多久，已經積攢了衣履簪環約莫上百金。小少爺身邊的丫頭尚且如此，何況跟其他人呢？

趙昆邁進賈赦的院子，正巧他那個續弦老婆也在，趙昆便直接喝退了丫鬟小廝，對兩人說道：“老爺，太太，二太太可真是管的好家！”

皺着眉的賈赦眼睛一亮，以為趙昆尋到了他那個弟媳婦的錯處，也顧不得計較趙昆這並不恭謹的態度，捻了捻鬍子：“哦，璉兒有什麼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