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渣爹賣女
?許大福這一聲“女兒”生生喚得許清沅起了一身搓都搓不掉的雞皮疙瘩,她將背簍里的桑葉按實些,然後割一些拇指粗細的野草桿兒,折成三四十厘米長的段兒,按比桑葉直徑小一些的間距,均勻地沿着背簍邊緣插.入桑葉里,這樣還能裝更多的桑葉。
做完這些,她才起身回頭。許大福面色比平日更紅,顯然在辦喪事那一家喝了不少酒,腰裏掛着的嗩吶前頭喇叭狀那一截癟了一些,儘管唯一可供吃飯的工具壞了,許大福卻一臉喜氣,跟撿到了錢似的。他身後還跟着一人,麵皮紫黑多褶子,乾瘦、駝背、頭髮和鬍子有些稀疏,看年紀大概在六十歲上下。
許大福走得疾,有些喘氣,熱情洋溢地問道:“閨女兒,你累不累啊?”許清沅看着他不說話,許大福不以為意,轉身更熱情洋溢地將身後那老頭兒讓到前面來,腆着笑對老頭說:“金員外,您瞧,我這閨女就是勤快,懂事,家裏全靠她撐着。”
許清沅心裏有些服氣,許大福這話雖然是誇她,但是一個為人父親的說家裏靠十歲的女兒撐着,實在太不要臉了。她對許大福這員外的說法不大相信,這位金員外的穿着還不如管短工的管事穿的周正。
“我還得自個兒養幾年,到了我家不能白吃飯的。”那金員外開口說了一句話,聽着像喉嚨里堵着痰,聲音跟破漏的風箱似的,許清沅勉強以教養壓住了心裏的噁心。金員外又問:“是什麼屬相的?”
許大福回說:“屬狗的。”
金員外挑剔道:“屬狗的?那可不行,我找人算過了,這個屬相和我不相宜的。”
“我想起了,大丫是我婆娘開春的時候撿回來的,我們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出生的,就一直記的是撿回來的日子。”許大福着了慌,辯道:“那時候瞧着就有幾個月了,這麼一算的話得是年前,屬雞的。”
“屬雞不錯,這個屬相正是旺我的。”金員外捋着幾根稀疏的鬍鬚算了一陣。
許清沅聽不明白他們說的什麼,只冷眼看着,心裏呵呵這老頭兒老封建老迷信。金員外大約是越算越覺得許清沅的屬相好,朝她一笑,露出一口發黃的牙齒和左邊缺了顆牙齒的黝黑洞口。
“嘔——”許清沅再也忍不住,轉身乾嘔了一聲,回去得給各路神仙燒香,這感覺比早上腳背被蛇爬還要噁心!
金員外見狀皺了眉頭,露出了不悅的臉色,用破風箱聲音道:“不會是身子骨不好吧?”
“不會不會,大丫身子好的很,四五歲就能照料家裏了。”許大福點頭哈腰,指着許清沅裝滿桑葉的背簍:“您看,背得動這麼大一背簍的桑葉!”
金員外還是一臉的懷疑,許大福橫下心將許清沅推了一把,“您瞧,大丫屁股架子大,好生養的,准能給您生個兒子!”
卧槽!許大福這是要把她嫁給這個猥瑣的老頭兒?!許清沅猝不及防間被許大福推了一把,往前跌了一下,金員外趁機往前一步,一把摸到許清沅屁.股上,嘴裏還念着:“我看看……”
許清沅聽到好生養這一句瞬間就反應過來,許大福總是不斷刷新渣的程度!金員外的手剛觸碰到她的屁股,她身體本能地反應起來,腰肢往旁邊一躲,然後一腳將他踹到在地。許大福心裏有些虛,但是又不願意錯過金員外這個機會,猶豫了一下想繞過許清沅去扶金員外起來。
許清沅對許大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是個有些冒進的性子,眼前的爽快一定要圖,剋制住用鐮刀殺.人的衝動,握住鐮刀一把割下手臂粗的一根桑枝,連帶着樹葉一起,朝許大福身上不停地打下去。
“打死人啦,打死人啦!”金員外爬起來自己跑了,許大福落在後頭一邊哭嚎一邊躲。許清沅到底不像許大福那般沒臉皮,顧忌着是在何家的莊子上,打得一頓發泄了也就鬆手讓許大福走了。喘過氣來才發現先前楊老三送她的錢全撒在了地里,許清沅趴地找了一通,不知道還有遺漏的沒有,想着有些肉疼,鬱卒更多了一分。
周大嬸是最先過來的,先看了許清沅有沒有吃虧,才放下心問剛才的經過,許清沅講給周大嬸聽了,她啐一口道地上:“呸!也不知你爹這樣的人下輩子要投個什麼胎!心肺都是爛了的!”
許大福逃走的時候嚎叫的嗓門頗大,和金員外兩個人形容狼狽也是許多人都瞧見了的,中午吃飯的時候自然有很多人來問,許清沅掐頭去尾,只說爹要她嫁老頭子,婦女們心腸最軟,還有兩個年紀大些的心疼許清沅的遭遇掉了淚。
眾人正在一塊兒罵著許大福,那頭來娣擺着腰肢款款而來,依舊是上衫下裙,甚至還塗了粉畫了眉毛,自個兒走到了許清沅跟前兒,又掏出塊手帕作勢嫌棄地捂着口鼻,道:“小叫花子,聽說你爹要拿你賣錢吶?”說完無須人回應,自個兒嬌笑了兩聲,將許清沅上下一打量:“你這樣的,竟然也有人肯花錢買。”
許清沅這一天本來就已經過得非常不順,她和來娣無冤無仇,這會兒來娣還要來踩她一腳嘲諷她,她現在既然知道來娣在這莊子裏是個什麼地位,便不肯憋屈自個兒,有樣學樣將來娣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甚至還圍着轉了一圈兒,爾後認真道:“倒是,你這樣的,才賣得出去。”
婦人們方才聽了許清沅的悲慘遭遇,心裏同情着她,加上本來就看不慣來娣這妖妖嬈嬈做張做致的樣子,聽許清沅伶牙俐齒回這一句,俱都哄堂大笑起來。
來娣是個奴婢身份,這一句正是戳中痛腳,氣得說不出話,本來是打扮得精緻來給這些鄉巴佬增長見識的,現在卻被這些無知粗婦嘲笑,只得咬了嘴唇捏着帕子眼淚汪汪地跑開了。
傍晚的時候,許清沅的心情已經完全調節過來了,在管事那裏對自個兒的桑葉稱重量按了拇指印,就帶着一包用桑葉層層包着的熟透的桑葚,和周大嬸一起回了許家灣,一個時辰走回去,再去亮亮表哥那裏接了小二回來,天已經擦黑了。
她牽着小二的手踏進自家的院子,一眼就覺得有些不對,院子裏擺着幾個大籮筐,許清沅依稀辨認出裏面裝着的都是穀子,而堂屋裏傳來昏黃的暖色調光,這個家竟然十分、非常、特別難得地點了一盞油燈!
她示意小二在門口等着,自個兒則從灶屋旁邊沿着牆根兒偷偷溜到堂屋門口,她能瞧見的那個方位坐着兩個沒有見過的漢子,裏頭響起金員外破風箱一樣的聲音:“兩石穀子,不能更多了,哼,你說她有十二歲,我今日瞧着不過八.九歲的模樣,我得費多少糧食才能養大。”
許大福道:“您這個聘禮這麼低,去哪裏能找來一個小姑娘!等了這麼久,也就我肯,您就再多給一點吧,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呀。”
許清沅看着牆上鬼魅搖晃的影子,可以判斷出有人拿出一張紙,仍舊是金員外的聲音:“再加一石,你簽死契給我。”
許大福沒有說話,許清沅知道他肯定是在猶豫。
許大福這是要賣了她,旁邊的兩個莊稼漢子是來強行押她的,許清沅心中震驚,今日要如何逃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