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9
許攔陽當天晚上熬夜看完了叉叉的三十八萬字,才發現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一來,叉叉並不是一個不寫大綱的作者,在文後所附的閑聊里,叉叉多次說“大綱已經確定了,不要試圖讓我HE”。
二來,這篇文是以其中一個女主的人生為主線,從改革開放開始,講述了一代人的奮鬥史,是一個漫長的勵志故事。找故事的步調來看,差不多才寫了三分之二左右。
也就是說,雖然兩個人只聊了那麼幾句,叉叉已經把自己說謊的事實掌握得無比透徹,同時也並沒有揭穿許攔陽。
許攔陽對叉叉的仁慈並不心存感激,看完之後便私戳叉叉:【現在是真的看過你新文了,很好看。】
不好看也不會一口氣看完了。
叉叉這時候不知道睡覺沒有,總之沒回復。
許攔陽往上翻,發現叉叉還問了自己幾個問題,於是一併回答了。
樂與餌:【我只有一個微博,不過覺得遮蔭蔽日挺有趣的。】
樂與餌:【至於我的新文,世界觀設定可以給你看,不過我不會劇透。】
樂與餌:【等你這篇文完結了,想不想寫聯文?】
至此許攔陽的小算盤終於暴露。
是的,她想跟叉叉寫聯文。不一定是連鎖接下來的這篇科幻,什麼題材都可以,只要跟叉叉聯合了就可以了。
季夏不是最喜歡叉叉么,寫聯文的話,自己寫的聯文她一定會看的。她並沒有打算寫多長,二十來萬字的中篇就夠了。
趁着這幾天摸索一下季夏的萌點,許攔陽很有信心:季夏一定會愛上自己,身為樂與餌的那個自己。
誠然,現在寫聯文的作者不多,勉強自己去配合其他人的步調實在是有點麻煩,很少有人願意去做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許攔陽自己另有圖謀倒還好說,在加叉叉Q之前,她還是沒有把握的。
現在她覺得勝算高了一些,畢竟叉叉是她的讀者。
叉叉並沒有回復,可能是睡了。許攔陽想,自己總得表示一下誠意,於是加了叉叉的友鏈。做完這個覺得還是不太夠,爬上微博關注了叉叉。
果不其然,叉叉早已經關注了她,甚至也關注了遮蔭蔽日。
許攔陽笑了笑,關掉手機開始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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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又是一天工作,許攔陽前一天晚上看小說看到太晚,現在困得不行。
下樓吃早餐的時候恰巧遇見了季夏,季夏一見到她道:“早安。”又說:“腳好些了嗎?”
許攔陽低頭看了看自己,穿得一雙平底鞋,暗嘆還好沒露餡,回答:“好多了。這裏早餐好吃嗎?我昨天起太晚都沒吃。”
誰知看到季夏搖了搖頭,吐舌道:“難吃死了。”
許攔陽笑道:“還好我沒吃。”停頓了一秒,道:“想不想去吃好吃的?”
這個笑容充滿了蠱惑的味道,包含着危險性與吸引力兩個特徵,叫季夏一下子暈了眼。她覺得自己不應該放任許攔陽一直掌握主動權——尤其是她在某些曖昧的方面防範着許攔陽的時候,就更不能被對方拖着走了。
可……這裏的早餐實在是太難吃了。
遂最終妥協。
許攔陽駕輕就熟,一來不像一個腳殘患者,二來不像一個初到此市的人。
在被領路的時候,季夏一直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看到許攔陽用方言點了一碗熱乾麵,才發現了什麼不對。
這方言有點溜啊。
是小館子,就在作協附近。座位顯得油膩膩的、臟髒的。看見許攔陽就那樣大咧咧坐下去了,季夏這才跟着坐下。
吃了第一口不禁歡呼:“嗯!好吃!”
許攔陽得意道:“那當然,這可是這附近最正宗的。”
違和感終於在此刻發了芽,季夏道:“你來過這裏?”
雖然是疑問句,可疑惑的語氣並不強烈。許攔陽這個人呢,撒謊撒得十分巧妙,很少直接說出“錯誤”的話來,卻把人往邪路上引。比如對季夏,她從來沒說過自己第一次來W市,一句“我還沒查線路”,就讓季夏自然認為是陌旅。
——她當然沒查,根本不需要查。
不說假話是一回事,知道對方誤解了是另外一回事。聽季夏這樣問,許攔陽就知道對方發現了。即使在真正說謊的時候被拆穿了,許攔陽也是那種絲毫沒有愧疚感、能夠坦然說出事實隨後接着相處的人——比如她對叉叉,一句道歉就沒有就能坦然承認,這次是“真的”看過叉叉的新文了。雙方都知曉其為謊言的謊言,沒有存在的價值,也沒有為之道歉的必要。她是這樣認為的。
那麼由於自己故意誤導而導致的偽謊言呢?
沒有維護的價值,也沒有否定的必要。
許攔陽笑了笑,繼續拌面,道:“不是第一次來。”又道:“你這個面拌得不勻,到後面就不好吃了。”說著拿過季夏的碗,盡職盡責地拌着。
季夏想明白了,這人的確是來過,甚至不是第二次。可她為什麼要騙自己——不對,她沒有說過一句假話,都是自己的腦補。好吧,那她為什麼……誤導自己?
季夏一想到自己先前在機場的路痴行為,覺得自己蠢爆了,恨不得立刻找條地縫鑽進去。可不知道這人當時看見自己拿着手機找路,心裏到底是怎樣想的。
困窘尚未消散,名為抱怨的另一種情緒又瀰漫了上來。這種情緒是無來由的,甚至是不合道理的。她怨對方故意的誤導,導致自己丟了這麼大一個丑——雖然其實也不算丑,但是她就是有些怨。
細想下來,其實這種怨,和當時被樂與餌評價為沒讀懂時的感受十分相似。樂與餌沒必要對自己嘴下留情,可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為了守護自己的玻璃心,只能生生讓對方擔責。
樂與餌沒必要體諒一個看起來是黑的讀者,許攔陽當時也可能只是為了給自己留面子。這些都是不應該被怨恨的行為。
她看了看許攔陽,對方把碗遞了過來。她接過來,悶聲不響地吃了。
這一天的開頭似乎不怎麼愉快。隨後兩人就分開,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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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攔陽完全沒想到自己會玩脫。
可是當她這天晚上去敲季夏門的時候,發現竟然久久無人回應。她到房間裏呆了一會兒再敲,還是沒反應。
門縫裏連光都透不出來。
許攔陽想了想,下樓去大廳問,季夏那個房間的錢結清了沒。
前台回答:客戶已經退房。
許攔陽在大廳愣了很久,覺得不至於這麼小氣不經逗吧。她思考了一下到底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這件事情放別的人身上,可能覺得很尷尬,可許攔陽這人既自戀又自我中心,想做的事情就去做,沒什麼不好的。因此她沒猶豫幾秒,就撥了季夏的電話。
沒想到關機。
難道把自己拉黑了……那也太反應過度了吧。
她發了條短訊,並沒怎麼斟酌語氣,因此看起來有些怒氣沖沖的。
【退房了?不高興的話,好歹跟我說一聲吧。】
隨後回了房間,打開電腦開始寫設定。
之前設定已經很豐滿了,可叉叉找她要了之後,她回頭看了一遍,又覺得不滿意,因此找出自己的文檔,再次刪刪改改。
平心而論,她是很喜歡季夏的長相。相處了一兩天來看,性格偏柔軟內向善良,也都是很加好感度的屬性。可要是季夏真的是這麼個不知道怎麼就爆了的脾氣,那她還真的不願意泡了。
處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是很麻煩的,她覺得她還不至於為了一個皮相,去忍受陰晴不定和可以預見的、無休止的爭吵。
這一點她卻是誤會季夏了。季夏此時正在飛機上。
這是臨時通知的,因為領導突然叫她回去,說是之前她負責聯繫的某件事情出問題了,對應的作家大牛正在辦公室里鬧,讓她去對峙,大概是去分割責任。
總有些大牛脾氣驚人。
因此季夏還沒弄清楚事情始末,就趕着打包行李,買了最近的機票飛回去了。還好W市的事情已經交接完畢了。
上飛機前倒是想過,是不是要給許攔陽說一聲。但是一想到自己其實跟許攔陽根本不熟,而且許攔陽那樣誤導過自己,猶豫了幾分鐘,就被空姐催着關了手機。
下飛機才打開,就看到許攔陽來勢洶洶的短訊。
季夏也是氣得很,那怒氣還未完全消散,現在就來這樣一條短訊,也不知道許攔陽哪來的臉。
季夏一氣,就不想回短訊了。想着這人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索性直接刪了對方電話。
世界一片清凈。
於是雙方好感度都掉了一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補起來。
怒火源看起來被季夏快刀斬亂麻處理掉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她還是覺得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