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仙歸 11
竟然……是蘭搖光。
怪不得蘭皇后說自己就是狐狸精,她說的是真的。
窗外那鬼怪張牙舞爪,撲向了蘭搖光。蘭搖光骨節分明的手射出一道微光,落入了那青面獠牙鬼怪的眼中。
兩條淡黑色的液體從它眼中流出來,它捂住雙眼,躬着身,似乎無聲地喝痛。蘭搖光正準備追上去,只見那鬼怪口中吐出淡淡的黃煙,煙霧過後,鬼怪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微風吹拂,梅蕊吐香。
微雲輕輕地合上窗縫,躡手躡腳地走回床上,掩蓋好被子,裝作一副酣睡的模樣。門聲響動,聲音細小至極,不多時,微雲覺察到白狐跳上床。他用頭蹭了蹭她的手臂,挨近了她,睡了過去。
她一下子僵住了,心中又怒又尷尬。她摸過了白狐的每一處,還時刻將他摟在懷中,親昵至極。不僅如此,她還與他同食同宿,一同沐浴過。
此刻白狐就在她身旁,微雲卻不能一如既往的只當他是只普通的狐狸。微雲假意翻了個身,離蘭搖光遠了些。白狐又挨近了她,抵住了她的背,軟軟的絨毛摩挲着她的手心。
微雲神色複雜,卻緊閉着雙眼假寐,竟真的睡了過去。
待她醒來,白狐欣喜地撲倒她懷裏,撒嬌弄痴,一雙藍幽幽的眼睛水潤潤地望着她。微雲將他從懷中抱下,放到了地上,心中氣惱:怪不得都說狐狸精陰險狡詐,這蘭公子就是如此,他竟然……騙了她這麼久。
微雲不肯理他,白狐怯怯地跟在她身後,蹭着她裙角。
到了陳氏屋內,陳氏奇道:“往日裏,你不是對這隻白狐愛不釋手,摟着抱着不停。今日倒是怪了,你竟然不肯抱它。”陳氏笑道:“可是這白狐調皮,惹怒了你?”
白狐嗚咽一聲,在地上打了個滾,蓬鬆的毛髮散亂,像個雪白的糰子。白狐將兩個前爪合攏在胸前,似人一般不停地鞠躬,像是在賠罪一般,惹得陳氏笑個不停:“你養的這隻白狐可真通靈性,你看它都向你賠罪了,你就原諒它吧。”
白狐唧唧地叫,不斷地點頭,似乎在贊同陳氏的說法。微雲被他憨態可掬的模樣也逗得笑出聲,卻轉眼心中生起薄怒:白狐就是蘭公子,可不是有靈性么?他外表一副風光霽月的模樣,內地里卻如此……如此輕浮。
微雲惱怒之際,謝翰林從院外匆匆而來。他臉上帶着震驚、羞愧與惱怒,哆嗦地指着陳氏:“你……惡婦。”
陳氏笑眯眯道:“老爺,妾身可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謝翰林氣極,臉上的鬍鬚不斷地抖動,卻被陳氏問得啞口無言。他臉上的怒氣未散,額上青筋迸發。陳氏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寵辱不驚地瞧着謝翰林。
謝翰林急促地喘氣,身子哆嗦。
此時,有丫鬟進來稟報,說外面有一位叫王二喜的姑娘求見。謝翰林怒氣勃勃,雙眸猩紅:“不見,叫人打出去。”
陳氏慢悠悠道:“慌什麼,讓她進來,我倒是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姑娘。”
謝翰林氣極,大喊:“陳氏。”
陳氏道:“老爺慌什麼?又不是老爺的紅顏知己找上門,老爺何必這般惱怒。”
過了一會兒,王二喜被丫鬟帶了進來。王二喜嬌嬌媚媚,哭哭啼啼地撲到陳氏腳下,怯怯地朝謝翰林投去一瞥:“老爺。”又對着陳氏喊道:“夫人。”
陳氏道:“姑娘,你認識我家老爺?”她繼續道:“老爺,難不成這位姑娘真是你的紅顏知己。”
王二喜哭泣道:“回夫人,我是老爺養在外面的……外室。”
謝翰林道:“胡說。”
陳氏慢慢道:“老爺勿慌,這位姑娘看上去嬌柔怯懦,定不會平白無故地污衊老爺。姑娘,你說我家老爺將你養在外面,可有什麼證據?”
王二喜從懷中掏出幾張桃花箋,柔媚道:“這是老爺為妾身做的詩。”
陳氏拿過來,念道:“雲髻慵懶妝未成,喜娘凝眉籠雲煙……這的確是老爺的字跡。我十五歲嫁為謝家婦,卻不知老爺竟然還有這般的才情逸致。”
陳氏道:“既然老爺喜愛這位姑娘,不如我就做個大度人,替你納了她,可好?”
謝翰林麵皮如紅透的蝦子:“你……這惡婦,你明明知曉她……根本就不是女人。”
陳氏放下手中的茶杯,取下袖口的絲帕,擦拭唇角,幽幽道:“老爺這話說的奇怪,這位姑娘是你養的外室,她是男是女老爺難道不清楚?”
“啊,不是女人,老爺難不成有什麼難言的癖好?”陳氏目光灼灼地盯着謝翰林。
屋中還有微雲在,謝翰林羞得無地自容,跺了跺腳,竟然掩門逃了。
王二喜跪在地上,抽噎道:“夫人,今日老爺與我共飲,然後他……酒勁上頭,與我纏綿起來。他雙手來……伸入我衣裳內,覺察到我並非女子。”
當時,謝翰林往王二喜衣衫下探去,入手空空如也。冷風吹來,謝翰林酒醒過來,望着哭哭啼啼的王二喜,臉色大變,差點嘔出來。
謝翰林如遇蛇蠍,胡亂地套上衣衫,急忙地奔回了謝府。他頓時懷疑,是不是陳氏在其中弄鬼。他怒氣沖沖地來質問陳氏,卻沒料到王二喜還有膽找上門來,讓他難堪至極。
謝翰林回了書房,緊閉了屋門,直喝了三大碗冷茶,卻還是無法平靜自己。他往日雖未與王二喜玉成好事,卻不乏檀口喂酒,調笑曖昧的情形。
他一想到素日調琴弄箏,與他琴瑟和鳴的紅顏知己竟然是一個妖人,臉色頓然變了,幾欲嘔吐出來。
陳氏踢了踢跪在地上的王二喜,一錘定音:“念在你伺候老爺有功,就留在謝府,去書房伺候老爺吧。”
王二喜欣喜若狂,給陳氏磕了三個頭:“是,多謝夫人,奴婢唯夫人馬首是瞻。”
微雲扶額,心中替謝翰林稍微地默哀一下。
陳氏打發王二喜去謝翰林書房后,攜着微雲與謝如淵去了護城河邊上的‘望春樓’。陳氏今日膈應了謝翰林,心情大好。她又聽說望春樓近日推出了時新的菜式,大手一揮,索性帶一對兒女去嘗嘗鮮。
陳氏訂的包廂臨着河水,推窗可見煙波渺茫,扁舟如梭。
微雲舉箸推盞,吃的面頰生暈,額頭泛起薄薄的汗。她腹部微漲,便由着望春樓的丫鬟帶入一間屋中更衣。
待她凈完手,欲要推門而出,卻發現屋門緊鎖,窗戶緊閉,無路可出。屋內香氣裊裊,讓她心頭驟熱,生出一陣燥意。
微雲沉下心,用濕汗巾捂住口鼻,儘力地凝注心神。她取了一方木凳,握在手中,蹲到門后躲藏。她感覺熱氣更甚,全身發熱,腳步發軟。
不多時,果真有人推門而入,微雲用儘力氣,握住木凳砸向了來人。倒在地上的是一位滿面絡腮鬍子,渾身肌肉虯結的漢子。他穿着麻布衣衫,上面還打着補丁,一看就知曉是做力氣活的人。
微雲綁住那漢子,用汗巾塞了他的嘴,將他推入了屋內的床下,溜了出去,關好了屋門。她並未急着走遠,而是躲在了對面的廊檐下,撥下帘子擋住自己。
此處僻靜至極,竟無來人走動,倒像是有人事先吩咐,不許人過來打擾。
約莫兩炷香時辰,微雲終於見到了一位女子的身影。花婉婉含笑而來,敲了敲屋門,卻無人響應。
花婉婉皺眉,推開了屋子。微雲極速地從簾后出來,取下門上的銅鎖,從外面扣住了木門。花婉婉聽到聲響,轉身推門,卻察覺自己已被困在了屋中。
花婉婉搖晃木門,竭力呼喊,卻無人應答。過了許久,微雲沿着門縫往裏窺探,屋內香氣幽幽,花婉婉有氣無力地坐到梳妝鏡前,抵住了額頭,極為難受的模樣。
屋內燭火昏暗,花婉婉垂頭,將落在胸前的烏髮撥弄到身後。花婉婉在杌子上不安地在扭來扭去,抓了抓背上的肌膚。
只見被她抓撓的肌膚破裂開來,沿着她的脊背脫落下一層皮。皮下掩住的,正是那晚出現在她院中的那隻青面獠牙的鬼怪。
花婉婉將一層皮放到了鏡前,鋪展開來,揉了揉,用妝枱上的胭脂和青石重新畫上嘴臉。花婉婉畫好后,又如穿衣一般,將那層皮穿上身,又是一副嬌柔婉約的模樣。
微雲移開眼,精疲力竭地回了包廂之中。她讓人打了冷水敷面,抑制住心頭的躁動與驚愕。
陳氏笑道:“你更衣凈手這麼久,莫不是貪玩好耍,忘了時辰罷。”
微雲勉強笑道:“是我不好,貪圖景緻,竟看久了些。”她喝下幾口熱茶,召了謝如淵,與他在門外耳語一番。
謝如淵大怒:“這花氏心腸歹毒,竟然想侮我妹妹名節,我這就去拿下她。”
微雲擔憂道:“她既然敢設下詭計,定然不會讓人抓到把柄。何況,現下被關在屋中之人是她,若是她反咬一口,你我有理也說不清了。不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阿兄認為如何?”
“此計甚好,她與那王朗之不是郎情妾意么,現下我做個好人,令她二人玉成好事。”謝如淵思慮一瞬,吩咐了下人去引王朗之來望春樓。
王朗之一聽到花婉婉邀約,迫不及待地趕來。花婉婉在屋內許久,神志漸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口中呻shen吟yin不停。謝如淵的人待王朗之入了花婉婉所在的屋內,即刻讓人鎖住了屋門。
也不知花婉婉到底用了多少催情香,二人情熱躁動,立刻便滾在了一起。
謝如淵不許微雲再聽,拖着她遠離了污穢之地。
回了謝府,微雲憂慮不已,她萬萬沒料到,花婉婉不僅是位穿越女,還是一隻畫皮鬼。
白狐活潑地跑過來,跳上她懷中。微雲下意識地摟住他,摸了摸他的絨毛。
這到底是個什麼世界?蘭公子是狐狸精,花婉婉是畫皮鬼。
微雲放下白狐,淡淡道:“蘭公子,你變作白狐,入我閨中,到底有何居心?”
白狐四肢僵住,絨毛炸裂,長長的尾巴垂在地上,藍幽幽的目光都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