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魏青晚微微一笑,頷首離去,轉身時,忽然瞥見韋殊寒不知何時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那雙陰冷的眼神正直勾勾的望着她。
想起自個兒沒到衙門與他會合,卻在街上閑晃,還被他給撞見,她訕訕的摸了摸鼻子。
「七爺昨晚睡得可好?」出門在外,韋殊寒改了稱呼。
「睡得挺好,今晨晏起了,還望韋統領見諒。」她笑着朝他拱了拱手。
他不在意的道:「無妨,今兒個只是來縣衙查閱幾樁案子的文卷,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已是午時了,我也正打算回去接七爺出來用午膳。」
「有勞韋統領,不知這縣城有什麼好吃的?」
「方才縣令說有家館子做的菜滋味不錯,不如咱們去嘗嘗。」
魏青晚點點頭。
縣令特別派了一名差役領兩人過去,原本難得京里來了大人物,縣令巴不得能多與他們多親近親近,但提出想作東宴請兩人的要求,卻被韋殊寒拒絕了,只好派了個熟悉洮縣的人給他們帶路。
不久,兩人來到那家館子,點完菜后,韋殊寒替魏青晚倒了杯熱茶,看似不經意的道:「七爺方才說的那個故事挺有趣的。」
適才魏青晚買了幾把梳子,先幫婦人解了燃眉之急,再把賣梳子的方法教給婦人,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七皇子平日裏顯得平庸,今日顯露出來的才智倒是教他有些意外。
魏青晚沒想到適才說的那個故事會被他給聽見,表面上仍神色如常的笑了笑,說道:「先賢們傳下來的那些正經書我讀不來,只能看些雜書,也忘了是在哪本書上看到的,剛好瞧見那婦人賣的梳子,這才想起來。」
韋殊寒頗有深意的瞅着她,「今早我去了縣衙,正好有個案子讓縣令不知該怎麼判,不知七爺有沒有什麼高見?」
「是什麼案子?」她啜了口茶,隨口問道。
「是兩個男子爭奪一個姑娘的事。那姑娘姓陳,她爹與張大郎是好友,剛巧兩家的妻子都有了身孕,兩家人便約定好,要是日後生下的是一男一女,將來便結為兒女親家。之後,兩家果然生下一男一女,但過沒多久,張大郎舉家搬走了,多年沒有音訊,陳家也忘了有這麼一回事,陳家女兒及笄后,陳家便給女兒談了門親事,對方姓何,已下了聘準備迎娶,但就在這時,張大郎帶著兒子找上門來,要陳家依照當年的約定將女兒嫁給他兒子,只是何家也不肯退婚,陳家左右為難,這才鬧到縣令那裏。」他頓了一會兒,問道:「依七爺看,這陳家的女兒該嫁給誰才是?」
魏青晚略一思索,回道:「依我看,應當嫁給那與陳姑娘自幼指腹為婚的張家才是。」但是下一瞬她又改口,「也不對,何家已經下聘了,陳家依禮應當將女兒嫁給何家才對。」想了想,她似是拿捏不定的又再改口,「不對不對,陳家與張家有約在先,應信守約定,把女兒嫁給張家才對,哎,這也不妥,這麼一來何家該怎麼辦?」說到這兒,她故作為難的看向韋殊寒,「這案子確實不好辦,張家與何家都佔了個理,判給誰都不對。」
為了不引起父皇的注意,在宮裏這麼多年,她從不顯露自個兒的才智,才能平安無事的長到這麼大,適才對那賣梳的婦人說的故事,也不知是不是引起了韋殊寒的疑心,他才會刻意拿這件事來問她,分明是想試她。
韋殊寒的表情意味不明,見酒菜送來了,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這事還是留給縣令去為難吧,別想了,咱們吃飯。」
那諱莫如深又隱隱帶着一抹算計的眼神,把魏青晚看得心頭暗驚,不知是否被他看出了什麼。
入夜,洗漱后,魏青晚早早就睡了,但在戌時又驚醒過來,她聽到一陣潑水的聲音,抬眼朝外望去,首先瞧見的是一副赤裸精壯的胸膛,還來不及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時,她整個人隨着抹着皂角的手,在那副身子上下移動,附在玉扳指上頭的她整個人都不好了,因為那男子身軀就這樣毫無遮掩的呈現在她眼前,教她一雙眼不知該往哪兒瞅才好。
平日見到的是韋殊寒衣冠整齊的模樣,沒想到這回會見到他赤身露體的凈身,她緊張得一顆心評咚咚用力鼓動。
非禮勿視,她本該迴避才是,可眼下她附身在他左手的扳指上頭,無處可逃,且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她覺得隨着他擦洗着身子的手,她彷佛也隱隱觸碰到他那副精痩的身子。
此時若是她在自個兒的身子,臉定是紅得要滴出血來了。
她羞窘的抬手遮着臉,可也不知是不是自個兒此時只是一抹神智的緣故,即使遮着眼,仍是能「瞧見」外頭的情景。
下一瞬想到這會兒也沒人知道她在玉扳指上頭,她心神定了定,索性也不遮掩了,光明正大的瞧着那副昂藏結實的身軀。
瞟見他下腹那碩大之物,她羞臊的瞠大雙眼,面紅耳赤,忍不住想到,聽說民間姑娘若是被男子瞧見了身軀,清白便毀了,就得嫁給那人,那麼她此時瞅見韋殊寒赤裸身子的模樣,是不是也該對他負起責任?
她接着再想起拜完月老那晚作的夢,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慶幸的想着,還好韋殊寒不知道她有這樣的技能。
「魏青晚……」
忽然聽到他喚自己的名字,魏青晚以為是被他發覺了,驚得魂都要飛了。
「似乎並不像我先前以為的那般平庸無能。」
直到聽見他的第二句話,她才大大鬆了口氣,看來他果然起疑了,往後在他面前得更謹慎才行。
不久,待他凈完身,穿上衣物后,小二過來抬走浴桶,魏青晚聽到他吩咐兩個手下去辦事——
「你們把辜敏成所有的族人,還有他妻子那邊的族人全都找來,一個個隔開審問,當年他妻兒究竟是怎麼死的,查到任何線索就來稟報。」
「是。」
聞言,魏青晚難掩驚訝,原來殺妻殺子的官員竟是他?!他是數年前的狀元郎,如今是翰林供奉,其岳父是內閣大學士王謙,他才學兼備,頗有賢名。
她接着又聽到韋殊寒叫來兩個心腹手下,交代了他們一件事,聽完,她心頭更是驚愕,他竟想派人試探她?!
等回到自個兒的身子時,魏青晚在闐黑的房裏徐徐睜開眼,韋殊寒的心思敏銳得可怕,只不過聽她說了個故事,竟就懷疑起她來。
幸好讓她事先得知了這事,否則只怕她真會着了他的道。
即使已有了萬全的準備,但千防萬防,卻敵不過突發的意外,倘若魏青晚事先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她絕不會在翌日跟着韋殊寒來到赤田村。
赤田村位於縣城西邊,辜敏成的妻子便是這兒的人,魏青晚跟着韋殊寒來查辜敏成殺妻殺子的案子,兩人要來見村長,但為了不驚動村民,來到村子外頭,他們便下了馬車,步行進村。
今日雖春陽高照,但昨夜下了雨,路有些泥濘,魏青晚一腳深一腳淺的跟在韋殊寒的後頭走着,不過韋殊寒並未直奔村長家,而是藉着問路,與幾個村民寒暄了幾句,不着痕迹的把話題引向辜敏成妻子的事。
他不愧是武衛營的統領,深諳問案之道,三言兩語就將辜敏成的妻子是如何嫁給辜敏成,最後又是怎麼和一雙兒女被燒死的事,全都問了個清楚。
「當時那火燒得那麼猛,他們母子竟都渾然不覺,睡死過去,沒一個逃出來。他們母子熬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盼到辜敏成考上狀元,眼瞅着就要有好日子過了,沒想到就這麼死了,真是可憐,過沒多久,就聽說辜敏成在京里娶了一個高官的千金。」
有個村民意有所指的道:「那火也不知究竟是誰放的,至今也沒查到兇手。」
在韋殊寒向那些村民問話時,魏青晚只是安靜的在一旁聽着,並沒有搭腔。韋殊寒一路再問了幾個村民,幾人說法大致相同,他這才往村長家去。
村長家門前不遠處有口池子,魏青晚經過池子時,低頭看向裏頭養的魚,這時,有幾個孩童嬉鬧着跑了過來,跑在最後頭的孩子撞着了她,她一個不留神踉蹌了下,就這麼撲通一聲摔進池子裏,撞人的孩子似是也嚇着了,拔腿就跑了。
跟在她後頭的侍衛見狀連忙下水救人,走在前面的韋殊寒聽見後頭傳來的動靜,回頭看去,瞅見魏青晚竟跌落池子裏,很是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