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千萬大V陪聊
看到季天澤這個奇怪的問題時,鍾晚櫻的手機嗚嗚震動了一陣,然後黑屏關機。
她微微嘆氣,從床頭摸到充電寶,把手機接上。
趁着充電的功夫,她起床給自己煮了杯咖啡。
——既然睡不着,就不要睡了。
入夜後的江山如畫一片寂靜,鍾晚櫻穿上外套、端着咖啡杯走到露天陽台。
她新買了一串串的星星燈,掛在花園的枝蔓上,此刻打開,與朦朧月色遙遙呼應,溫柔一片。
電量剛好達到能開機的程度,鍾晚櫻一邊長按開機鍵,一邊順手挪了把藤椅,順勢坐下。
等到自動連上wifi,她才打開微信。
“你知道喜馬拉雅山上的猴子嗎?”
她又看了一遍這條信息,薄唇輕哂,如他所願回復道,“你說說。”
本已昏昏欲睡的季天澤來了精神,疊起兩個枕頭放在腦後,雙腿交叉半躺在床上,開始轉述傅光延說的那個故事,還順帶複述了傅光延很高級的解說。
看完之後,鍾晚櫻陷入短暫沉思,竟難得地生出認同之感。
半晌她回復一句,“我也感覺,不想想起的人總是會想起。”
比如說她一點兒都不想想起那個跟自己交集並不多的李靈,可這一晚上滿腦子都在回放李靈痛哭的表情和聲音。
看到這句話,季天澤突然覺得,心跳的速度有些加快。
他刪刪改改敲出一排字,“總是想起誰?”
此刻是凌晨一點,鍾晚櫻遲疑了片刻,問他,“你想聽?”
季天澤很快回復,“睡不着。”
鍾晚櫻這才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季天澤,足足敲了好幾百字,滿屏都是她發送消息的綠色。
末了,她問,“我這樣做,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季天澤遺憾的發現,鍾晚櫻所說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回答。
這種頻率對不上的感覺,讓他有點失落。
可看到鍾晚櫻字裏行間的糾結苦惱,他竟莫名想要給她做心靈導師開導她。
“你做得沒有哪裏不對啊,難道你還要聖母的留她在眼皮子底下繼續害你不成?我跟你說啊,這種聖母在現在的劇本里是活不過一個自然段的。”
看着他回的話,鍾晚櫻不自覺勾起嘴角。
她正想問一句,劇本有自然段嗎?季天澤的電話就撥了進來——
她按下通話鍵。
電話那頭季天澤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懶散,“說吧,今晚睡不着,有什麼事都說出來,免費陪聊。”
鍾晚櫻撐着下巴,唇邊淡開一抹淺笑,“千萬大V陪聊,真是榮幸啊。”
季天澤大言不慚,“當然是你的榮幸。”
鍾晚櫻一手拿手機,一手掩嘴忍住笑意,“季天澤,你明天不用拍戲嗎?都這麼晚了。”
“這算什麼晚,我明晚得拍夜戲,夜戲你知道嗎?真的好想掐死編劇啊,這真是我遇到過夜戲最多的一個片子了,又冷又困。”
鍾晚櫻忍不住笑出聲,“不然怎麼叫《長夜》?”
“喂,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安慰安慰我?”
“是,太子爺辛苦了,是不是還得我給您鞠個躬才滿意?”鍾晚櫻難得好心情地調侃道。
季天澤在電話那邊直搖頭,“鍾晚櫻,你這人太不懂知恩圖報了,我好心好意陪聊,你就這態度?”
“是,太子爺,小的知錯了。”鍾晚櫻又拖長尾音懶洋洋地回應。
季天澤輕哂一聲,不跟她計較,“說吧,還有沒有別的事?”
聽到這兒,鍾晚櫻垂眸,握着咖啡杯,拇指在杯壁上無意識地來回摩挲。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覺得有點兒累,不知道這份工作還有什麼值得我堅持下去的必要。”
“你不想幹了?”
鍾晚櫻歪頭,看向不遠處的星星燈,半晌才回答,“也不是,就是……感覺和從前的想法背道而馳了。”
季天澤問她,“為什麼要去考慮從前的想法,日子又不是倒着過的。”
他換了個手拿手機,繼續說道,“重要的是,你現在喜不喜歡這份工作,想不想做這份工作,有什麼事讓你覺得難受,你能不能去改變它,如果不能改變你又能不能接受它?”
“我……”
這幾個問題看上去很簡單,可鍾晚櫻突然發現,自己一個都回答不了。喜不喜歡,想不想做,能不能改變,能不能接受。
她的心裏好像隱隱有些答案在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可同時也有個聲音在告訴她自己,不可以。
“鍾晚櫻,你現在有錢也有時間,人還年輕,如果是不喜歡做的事為什麼要做?”
“那你,是真的喜歡當演員,對嗎?”
“對啊,我是真的喜歡當演員。”
凌晨四點,鍾晚櫻才入睡。
在睡覺之前,她登陸了那個久違的作者賬號,鋪天蓋地的留言閃着紅字在跳動,一如曾經鮮活的、熱烈的、青春的自己。
其實鍾晚櫻最初的夢想,是和鍾毓一樣,成為一名作家。
後來她經歷過幾次支教,當過幾次義工,見識過這世間灰暗的另一面,就燃起了成為公眾發聲者的念頭。
只是時移世易,她才發現,大多事都和“原本我想”不太一樣。莫名其妙地多修了一門管理學,莫名其妙地去留學,做的都是自己無甚興趣的事情,回來後進入電視台,以為做的是感興趣的事了,卻發現也不過如此。
鍾晚櫻,你現在有錢也有時間,人還年輕,如果是不喜歡做的事為什麼要做?
她的腦海里迴響着季天澤說過的話,不知為何,竟覺得他的話,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
……
次日起床,鍾晚櫻頭疼欲裂,她喝了杯牛奶,不得不感嘆,年紀真是大了,熬個夜再也不像十幾歲那會兒還能生龍活虎打怪獸了。
她一邊刷手機一邊吃麵包,看到台里發來的人事調動郵件和林悅發在群里的開會時間時,她深深呼了口氣。
又有場硬仗要打了。
鍾晚櫻到台里時,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徐珊果然不負所望,正在辦公室等她,氣勢洶洶,一副要找她算賬的樣子。
“鍾晚櫻,你也太過分了吧?你憑什麼動我的實習生?”
鍾晚櫻放下包包,慢吞吞地擰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口。
她搭着軟椅靠背自然地坐下,開電腦,把徐珊忽視得很是徹底。
“鍾晚櫻!”徐珊又沖她大喊了一聲,走上前來將文件夾重重拍在她的辦公桌上,那“啪”地一聲,整個辦公室都安靜側目。
鍾晚櫻看着桌上的文件夾,沉吟片刻,微微挪動轉椅,抬眸。
“你是在用這種態度……對你的上司說話?”
她的語氣淡淡,聽起來漫不經心。
上司。
大家似乎此刻才想起,今早八點,內網公佈的職位調動名單中,鍾晚櫻已經正式成為了《午間三十分》的執行製片人。
的的確確是徐珊的上司。
徐珊動作一僵,怒極反笑,“鍾晚櫻,你有背景就了不起嗎?你覺得靠關係升的職很光彩是嗎?你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覺得我們其他同事都不如你是嗎?!”
說自己就說自己,還非得扯上其他同事,這套子下得……嘖。
鍾晚櫻也輕呵着笑了一聲,打量着指甲,似乎並不拿她的話當一回事,只隨口回道,“我來台里兩年,市一級優秀新聞稿件有七篇,兩次被評為市級優秀記者,你來台里多久了?稿子做得很好嗎?出了事你願意去第一線嗎?徐珊,你現在是在不服氣什麼?”
電視台內,暗潮湧動是常態,可這種明撕場面真是難得一見。
徐珊盯着鍾晚櫻,“呵,我怎麼敢不服氣?你的後台這麼硬,趕走別人的實習生也不過一句話的事情罷了,你有沒有想過別人有多努力才進到這裏,你一句話就讓人走,你這樣做也太過分了吧!”
鍾晚櫻沒有立即回應,她不說話,只是看向徐珊的眼神中帶着微嘲,彷彿在說:平時也沒見你對李靈多好,這會兒維護起來倒是師徒情深了。
圍觀眾人不明所以。
今天欄目開會,楊莎莎和余藝舟也都在,她倆倒是知道徐珊的實習生走了,但走的原因並不清楚,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莫名。
過了好一會兒,鍾晚櫻才輕聲問道,
“你真的不知道,李靈為什麼會走?你的手筆……你自己不清楚?”
她的聲音雖輕,可一字一句,分明是敲到了徐珊心裏,徐珊的眼神有些許閃爍。
李靈雖然一直將過錯往自己身上攬,看上去也不像說謊,可回過味后,鍾晚櫻才覺得奇怪,她一個實習生,怎麼知道要怎樣做才能直戳自己的要害?如果沒有人引導,那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而引導這種事,本就可以不露痕迹。李靈大概是真的覺得,自己沒有受任何人指使吧。
聽鍾晚櫻這麼說,眾人意會,這事有隱情啊……
鍾晚櫻又靠近了些,睫毛微垂,打量着徐珊脖頸間的項鏈,她在徐珊耳邊柔聲說,“李靈剛出學校,心夠狠,人也夠傻。但是我不傻——”
說到這,她突然停下來,饒有興緻地幫徐珊理了理微皺的衣領,“從前我不跟你撕破臉皮,那是念及同學四年的緣分。可是你太貪心了,讓我現在覺得很困擾。你要是繼續這麼不知收斂的話,我不介意用一用你總掛在嘴邊的後台,你比我更清楚,在這個社會上,關係也是實力的一種。”
說完這句話,鍾晚櫻緩緩直起身子,意味深長地看了徐珊一眼,而後拿起辦公桌上的文件夾,塞回徐珊的懷裏。
“好好考慮,怎麼從我眼前消失。”
她輕哂一聲,而後越過徐珊,離開了辦公室。
鍾晚櫻一點兒也不好奇徐珊會有什麼反應,因為在她早上出門的時候,已經往徐珊的郵箱裏發了一個壓縮包。
徐珊這個人,心比天高。可能力,卻及不上野心。
做的事情不上道就算了,偏生屁股都擦不幹凈,留下一堆把柄。
與徐珊錯身而過的瞬間,她翹起嘴角,心裏比了個“耶”的手勢,來路上腦海中的排練,竟沒有什麼意外全部實施了,她突然發現,偶爾做個仗勢欺人的壞蛋,感覺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