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喜馬拉雅山上的猴子
鍾晚櫻沒時間好好解釋,直接從編導那兒取回帶子,“不好意思我先拿走一下!”
編導在其身後大喊,“喂,你幹什麼呢?!”
她直接沖回機房讀帶,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難得的體會到心急如焚的感覺。
所謂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不過如此了吧。
導入播出帶之後,她迅速開始按快進,並一直告誡自己不要緊張不要緊張,一定要冷靜。
二分十八秒,一個黑場。
她按下delete。
十九分四十四秒,夾幀。
二十二分零七秒,錄音剪切。
真夠狠的。
查完一遍,鍾晚櫻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再複查了,她只能祈禱,自己沒有錯漏。
送回編導手裏,離開播只有六分鐘。
林悅正好后一腳趕回台里。
十二點整,特效開始跳入片頭。
“歡迎大家準時收看星城衛視《午間三十分》,關注民生民情,聚焦星城百態,大家好,我是主持人……”
林悅一邊看一邊勾起嘴角,“真是辛苦你了,晚櫻。”她轉過頭看鐘晚櫻,“今天沒什麼要緊事了,我剛好有空,明天節目的審片我來做,你回去睡覺吧。”
鍾晚櫻一直盯着液晶屏,一眼都不想眨,“沒事林姐,我在這兒等它播完再說。”
半小時的時長,節目滿滿當當,剪輯流暢,沒有任何失誤。
她的心裏終於落下了一塊大石頭。幸好。
鍾晚櫻回到辦公室時,李靈正坐在電腦桌前,屏幕上同步的是星城衛視,她的臉色蒼白一片。
見鍾晚櫻走來,更是面無血色。
“鍾…鍾姐,你有事嗎?”
鍾晚櫻的聲音很冷淡,“跟我出來。”
她帶着李靈走到休息室,關上門,再沒有力氣兜圈子,直接將U盤甩在了李靈面前,“這是機房的監控記錄,如果我想,今天的監控記錄調出來也是很簡單的事。”她頓了頓,語氣淡漠,“說吧,是不是徐珊讓你這麼做的?”
李靈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看著鐘晚櫻害怕得突然開始流淚,“鍾…鍾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她抹着眼淚,可眼淚怎麼抹都抹不幹凈,整個人抖得很厲害。
鍾晚櫻又問了一遍,“是不是徐珊讓你這麼做的?”
李靈拚命搖頭,“不是……不是鍾姐,不是的,是我自己想這麼做的。”
她哭得哽咽,鍾晚櫻皺眉。
“是我自己……我想,徐姐不……不喜歡鐘姐,所以如果我這麼做,徐…徐姐她會看得起我……欣賞我一點。”
李靈不像說謊,可鍾晚櫻聽到這個答案,心情複雜。
李靈一邊抹眼淚一邊鞠躬,“我錯了,真的……鍾姐,鍾姐,求你,求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鍾姐……”
看着還有些青澀的姑娘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鍾晚櫻沒有辦法做到內心毫無波動,可她不是聖母,也做不到甘心咽下這一而再的陷害。
她原本以為,李靈是受了徐珊指使,是被迫做這些的,可真相卻讓她有點不知如何面對。不到二十的姑娘,來了這裏才多久,就學會了這麼多手段,鍾晚櫻只覺得心寒。
如果這是生存的法則,會不會有點兒殘忍?
李靈邊抽泣邊斷斷續續說道,“我來了台里之後……徐姐,徐姐一直不喜歡我,你…你知道我羨慕石磊嗎?為什麼…我真的不想這樣,鍾姐,真的對不起……真的真的,我真的錯了。”
她哭着哭着,直接蹲在了地上。
鍾晚櫻不看她,對着窗子。
李靈還說了很多,說她家裏窮,說她在星大讀新聞供得很辛苦,說學新聞的很多同學家境都很好,跟他們沒有辦法融入一個圈子。說她是拼了命才爭取到來星城衛視實習的機會,雖然是做她不擅長的民生新聞,但她來這裏的這些日子,一直惡補欄目節目,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覺,她希望留下來,希望得到一份體面的工作,希望在星城紮根……
鍾晚櫻聽了許久,終於轉身,扶她起來。
口袋裏有一包紙巾,鍾晚櫻遞給了李靈,又沉默了許久,才開口。
“我很同情你,也知道你一個女生想在星城紮根下來…不容易,但這一切都不能成為你耍手段、陷害我的理由,你還年輕,我不能縱容你有這種走歪門邪路上位的想法,所以很遺憾,你註定不能留在我們台里。我給你機會,自己走吧。”
“鍾姐……”李靈的眼淚又大顆大顆砸下來,她以為剛剛鍾晚櫻扶她起來,是願意原諒她,卻沒想到……
鍾晚櫻繼續道,“實習鑒定我不會讓你通過,你做的事我也不會公開。以後,踏實一點,誠然這個世界上有太多靠運氣靠關係的事,但實力和才華永遠不會被埋沒。”
“不…不,鍾姐,你給我一個機會,你不要讓我走,鍾姐……”
鍾晚櫻淡淡地看向李靈,“我給了你機會,你可以選擇不要。”
她拉開門,不再回頭。
李靈走了。
在當天下午就走了。
匆促得很。
被放了假的鐘晚櫻回家,在露天花園坐了一下午,心裏有些空洞。
明明一夜未睡,很困,可這一天,她是再也睡不着了。
很晚的時候,季天澤突然給她發了一條莫名其妙的微信,“你知道喜馬拉雅山上的猴子嗎?”
很久都沒有等到鍾晚櫻的回復,季天澤開了瓶1664,一邊看手機,一邊回想着晚上與傅光延的小聚。
他和傅光延就約在了拍攝大本營附近的燒烤攤見面。
傅光延一上來就特別豪氣地點了一堆燒烤——全是素菜,最喪心病狂的是還沒刷辣椒粉。
季天澤看着就沒了胃口,偏生傅光延還不讓他點肉也不讓他刷辣椒,說這樣做是在引誘自己破戒。
季天澤無語,叫了一打啤酒。
可傅光延臉啤酒也不碰一滴。
——要唱歌的人就是麻煩。
傅光延邊夾小菜邊跟他聊天,“對了,你什麼時候辦婚禮?”
季天澤剛開了一瓶酒,聽到這事,皺了皺眉頭,“不知道,大概是年底吧。”
見他沒有戴結婚戒指,傅光延若有所思,問了一句,“你……還惦着白瑾毓?”
這個名字很久沒有聽到了,乍然聽到傅光延提及,季天澤還有些陌生之感。
見季天澤愣怔,傅光延覺得自己是猜對了。
季天澤喝了口酒,用“不是”兩個字略過他的問題。
傅光延見狀,又問了句,“你聽過喜馬拉雅山上的猴子嗎?”
季天澤雙眼微眯,“什麼?”
傅光延看着他,手指在圓桌邊無規律地敲點,故作高深,“從前呢,有個仙人,他會點石成金之術。然後有一天啊他到了某個村裡,村民們都求他教自己點石成金,仙人答應了——”
季天澤皺眉,“你說重點。”
傅光延嘖了一聲,“你急什麼,我這不是在說嗎?”
他夾了根小菜,吃完才繼續說道,“這個仙人不是答應教村民點石成金了么,他就告訴村民,學點石成金不難,但是千萬要記住一點,學的時候千萬不能想喜馬拉雅山上的猴子,村民啊都覺得很奇怪,什麼喜馬拉雅山上的猴子,喜馬拉雅山上有猴子嗎?這之後呢,仙人開始教他們法術的口訣了,可大家怎麼都忘不掉喜馬拉雅上的猴子,所以最後也沒有一個人學成。”
“完了?”
傅光延挑眉點頭。
季天澤放下酒,從煙盒裏抽了根煙自顧自點燃,隔着朦朧煙霧輕嘲了句,“傅光延,你是不是腦子摔壞了,大老遠跑過來跟我說這個,你瞎逼逼什麼呢?”
傅光延也不惱,自然地從煙盒裏順了根煙,指使着季天澤給他點火。
“你這就沒文化了,這是一個很有名的心理學故事啊,你不是上節目牛逼哄哄的嗎?這都沒聽過。”
季天澤覷他一眼,彈着煙灰。
傅光延繼續說道,“這故事說明了什麼?說明人的思維,很多時候是不受自己控制的,這是一種強迫思維的模式……”
季天澤皺眉不耐,打斷他的話,“行了別瞎扯淡了,什麼時候不唱歌你還改學心理學了啊,專業啊你。”
“你特么才瞎扯淡,我大學可是念哲學的,高級你懂不懂?”
季天澤不以為然地懟了一句,“行,你高級,吹牛又不用繳稅。”
傅光延正色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有時候你偏偏不想想起某些人,可思維會不受控制的想起,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你不用覺得矛盾,畢竟白姑娘是白月光啊,男人啊,誰沒惦記幾個白月光是吧。”
季天澤懶得解釋。
他最近的確不想想起一個人,可那個人的身影老是在腦海里盤旋,只不過那個人不是傅光延以為的白瑾毓。
和傅光延小聚的時候,季天澤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可回到酒店之後卻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他點開微信,給鍾晚櫻發了一句話,“你知道喜馬拉雅山上的猴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