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辛苦了。
衛珩聽着,胸口像被灌入一團溫水,淌入心尖上,慢慢打轉,一股飄飄然的滋味充斥了全身,令他這兩日來的疲憊瞬間被一掃而空。
“真真……”衛珩痴迷的眼神。
蔚明真見了,有些無語,這男人,怎麼隨便說一句就激動成這樣了?
但,不是頭回,還算鎮定,只一抬手道:“好了,我先進房裏去了。”
“真真……”衛珩見她起身要去房內,一副嫌棄眼神,不曉得自己哪裏錯了,直到蔚明真再度轉身,“不要叫我真真。”
衛珩這才明白哪裏錯了。
這被一誇獎,得意忘形,都忘記這茬子事了。
衛珩立刻化身乖巧大型犬,不再亂說,而是老老實實叫着她的名字:“明真……”
蔚明真才恢復神貌,但瞧他略帶着一絲可憐巴巴的眼神,又感覺自己好像犯了什麼罪過一般,莫名覺得有些不適,別開眼神不再和衛珩那期翼小心目光對着,嘴裏輕念了一句:“晚上……我會做一些膳食,你早些回來。”
蔚明真這般說到,隨後一轉身就返回了屋內。
衛珩沒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她進去,這才勾起唇角,露出一絲情不自禁的笑。
衛珩從衛府離開,他離開后,暗處盯梢的人立刻朝衛老夫人這邊彙報。
衛老夫人看了眼時辰,這會子太還正亮,這計劃昨日剛和王婆婆定好,但何時施行……的確是個問
是等衛珩一走就動手,還是等他走一會,派個人盯着他有無回來跡象,要確保萬無一失才行……
衛老夫人抱着這種念頭,左思右想,坐在椅子上愁得一雙眉始終不曾舒展過。
王婆子從屋外返回,入內后瞧見衛老夫人入神思考的模樣,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后,並沒出聲,直到她注意到王婆子,王婆子才問道:“老夫人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衛老夫人眼底壓着一絲狠意;“還能想什麼,還不就是那妖女的事。”
王婆子摸着下巴想了會,道:“老夫人,剛才我們的人監視到了二公子剛剛出府……老夫人,你覺得……”
衛老夫人扭頭看向王婆子,眼神略顯遲疑:“現在就動手?”
王婆子見衛老夫人的臉色裏帶着幾分猶豫,心想,老夫人怕另有打算,便道:“老夫人可曾想過動手的時機?”
衛老夫人目光沉冷,默然半晌,眼神漠如寒霜,盯着某處良久,才抬頭看向王婆子:“去派人盯梢,要確保萬無一失。一旦人回來,要不擇手段攔住他……”
衛老夫人這邊一直有派人監視衛珩和蔚明真二人,但只是監視,並沒有多餘舉動,而衛珩和蔚明真也清楚,她不可能真的就放縱他們什麼都不做。
這對衛珩來說是習慣的了。
衛珩直接找上許大夫,關於衛彥的事,還多虧許大夫助力,若不然,而今不會這麼成功。
外頭是跟蹤監視衛珩的人,本是一人,但衛老夫人又派出人過來和他接應。
兩人在外面竊竊交談半會,明了意思,知道這一次……是要干一票大的了。
衛府。
院落內。
蔚明真人在屋子裏,門外丫鬟站着,東張西望,忽地就看到一條人影閃過。
鬼鬼祟祟的模樣,令人十分懷疑,丫鬟返身就進入了屋內。
“二夫人。”
蔚明真轉頭看向丫鬟:“怎麼了?”
丫鬟眼神小心:“二夫人,奴婢感覺外面有人在看我們這邊。”
蔚明真不以為然,她一直都知道,衛老夫人的人在監視這邊。
她牽唇,淡淡道:“不用去管。”
丫鬟聽了,仍心緒不寧,不知為何,總覺着……那個監視他們的人……
丫鬟心中想着,眉心緊鎖。
蔚明真見她這般面色,曉得丫鬟是衛珩派過來保護她的人,若有事,這丫鬟脫不了干係,見她憂心忡忡,她道:“我餓了,你去廚房裏命人弄些吃的來。”
丫鬟身上的情緒彷彿傳染到了她,她便打發丫鬟先暫且出去。
正好,看時辰,臨近正午。
她歪頭望着,忽地看到門口有幾條人影閃搖晃閃爍,動作很快。
蔚明真猛一下從椅子上起身,她衝過去,卻不曾想,門居然已被封住。
來人動作很快,急速兇猛,彷彿這一下,勢必要置她於死地。
蔚明真心下噗通狂跳,莫非這老東西是被衛彥的事給刺激了,要趁着衛珩外出,不顧一切要她死?
蔚明真本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但未曾想,這老東西怕是被逼到絕路,和衛彥一起……要對她奮力下手,以絕後患。
不成!
蔚明真想着,一轉身,就感到一股火焰朝着背後撲來。
門板上,被火把砸地砰砰亂響。
火開始燒了起來。
她看着這火苗一下躥高,不由地後退了一步,眼睛也跟着紅了。
緊緊咬唇,趁着火煙還沒起來,她得快些行動起來。
她四處看了看,但屋子裏的置物本就極少,能夠拿來用的更是少了。
她不管不顧,先搬起花瓶來,朝着門板上狠狠砸去。
花瓶里有少許水,花瓶沒把門給砸破,但花瓶里的水一下濕了滿地。
蔚明真拿出手帕,立刻沾了地上的水漬,隨後捂住口鼻。
此刻,煙霧開始起來了,若她吸入進去,不停咳嗽,不一會就會暈過去。
火災之中,最為要命的是這個。
這火勢,看外面,似乎還在添加,她得想法子,得想法子……什麼法子呢,究竟有什麼法子?
門砸不開,這裏又無其他通道,而且……就算她逃出去,門口衛老夫人的人一定還等着她,她這一出去,必定會被弄死。
蔚明真深深清楚,她朝四處看了眼,而今被她指派去做膳食的那丫鬟,興許已被衛老夫人給控制起來,她只能自救。
環顧一圈后,蔚明真卻極為絕望的發現,逃不出去……
根本逃不出去……
那她,就只能在這裏等着……
等着衛珩回來。
但,衛老夫人既然不顧一切要一把火燒死她,那麼,她怎麼可能容許被人破壞她的計劃?
這計劃一旦不成,她和衛珩勢必會和衛府做出決斷,而現在……
衛珩若要回來,看到這火苗,立刻就會明白她出事了。
可衛老夫人必定不會讓衛珩回府來救她,會千方百計攔住他,只要她死了,一切就都完了。
她不能死。
不能死!
上一輩子那樣倉促的死了,這一輩子……又怎麼能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去了?
逃出去!逃出去!
門板上被死死封住,她忽地將頭上的發簪拔下來,人在生死瀕臨之際,求生**會激起人的潛力。
而這一刻,身體裏洶洶的怒火和恨意,宛若這不斷上升的洶湧火焰,熏烤着她的身體,也一併燃燒着她的心智。
她將那簪子狠狠插在門板上,又整個人衝撞上去,門板裂開了一條縫隙,但門板被釘死。
然而因為釘的倉促急忙,封條沒那麼死,蔚明真幾番嘗試后,終於裂開,但要出去,還做不到。
可這縫隙里,洶洶火煙之中,她從那煙霧間隱約看到外面不遠處,有一群人站在那裏。
彷彿在圍觀,又似在看好戲一樣,嘴角翹着,露出陰毒嘲笑的表情。
衛家這群人……這群人已經瘋了。
蔚明真想着,深吸口氣,骨頭撞得很痛,像是被人給肢解過一遍,全身上下每一處不疼,手臂上的衣服被木板上的刺給劃破,有些扎入了胳膊里,血肉里,刺痛傳遍四肢百骸,疼得她幾乎想要蜷縮起來,躺在地上不想起來。
可是不行!
一旦妥協,就都完了。
衛老夫人站在那裏。
她從這裏望去,火勢很大,但她卻面色通暢舒爽,彷彿經歷了一場浩劫般,逃難新生。
“王婆子……你瞧,這賤人在裏頭,還能熬多久?”
王婆子站在旁邊,聽着她說的話,眯眼笑了笑,道:“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哼……這賤人,早知道,早些這麼做……我的大孫子,我的彥兒……而今又怎麼落到這般田地?”說到這,衛老夫人眼裏升起濃濃烈火,恨意滔天逼人,“這一切,全怪這賤人!都是因為這賤人蠱惑慫恿了二孫子,待她死了,衛家就恢復太平了。二孫子這邊,我再給他找個乖順溫和的……”
王婆子附和道:“老夫人說得對,二公子只是一時糊塗,這妖女死了,二公子自然就醒過神來,會聽老夫人您的話了。”
衛老夫人微笑道:“這是自然。珩兒只是被迷惑,這源頭一去,他又是衛家人,是衛家血脈,又怎會再向著外人呢?
衛老夫人說著,感到心情格外舒暢。
這些年來,她一直都是衛家做主的人,還從沒人能置她落到這般逼不得已的境地。
她何嘗想要人死呢?
誰讓這妖女非要禍害衛家,禍害她的孫子,禍害她守了幾十年的祖宗產業……
她別無選擇啊。
唯有她死。
這一刻,她死不掉,那麼這個衛家……就會被這妖女給徹底毀滅。
衛老夫人不曾覺得自己做錯什麼。
當初雪地里看着蔚明真死去,而今火焰里看着她再度死去。
她這麼做……都是為了衛家。
衛老夫人見裏面的人似不再撞門,像是沒了動靜,微笑着轉頭看向王婆子:“燒了這麼久了,應當是活不成了,叫人過去瞧一眼。”
王婆子得令,正想叫人,然而衛老夫人忽地又改口:“不,王婆子,你親自去看。”
王婆子聽了,看了一眼那火勢,又轉頭看向衛老夫人的臉色,心想,老夫人是不安心別人去,才讓她去。
雖有些忌憚着火勢,但,看一眼裏面情況就走,也出不了事。
這般想着,王婆子點頭應道:“好的,老夫人,老奴這就去看。”
說著,王婆子轉身朝着燒着的屋子走去。
蔚明真挨着門板,火越燒起越旺,而外面沒有任何動靜。
她忍着咳嗽,靜靜等待着。
如今要保存氣力,,沖不出去,但開了門縫,空氣就會流動進來,不至於缺氧。
只是這煙霧太厲害,熏得她幾近暈厥地步,很想就這麼倒下去,什麼都不想,但……
無法放棄。
放棄的念頭只是劃過,就比這火煙更加灼燒她的內心。
怎麼能……
怎麼能她先死?
她要死,也要看着衛家先倒了,看到那害她的柳氏得不到好下場再死……
滿腦都是仇恨,仇恨幾乎刷黑了她的雙眸,令她眼神猙獰起來。
她緊緊捂住口鼻,偶爾泄出一點空隙用來呼吸,將生命一點點拖延下去。
直到門口忽然有了一絲動靜。
有人。
有人過來了。
有人在朝裏面看。
聽到了咳嗽聲。
很重的咳嗽聲。
她抬頭,手不小心觸碰到了門板,很燙,燙的她一下就清醒過來。
不會是衛珩……那麼,就是衛老夫人派人過來,是想確認她的生死嗎?
還真是心急呢。
她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死了呢?
想着,蔚明真忽地想到一個辦法,這可是……絕佳的機會!
王婆子朝門縫裏看,這火勢很大,房檐都被燒着了,門板焦黑色的,王婆子不敢太靠近,破陋的門板內,地面上看不到一個人影。
這小娘子……人去哪了?
王婆子朝門口靠近一點,又怕會被什麼東西掉下來砸到,格外小心。
正想要往裏探,忽地,一個東西朝裏面飛了出來,正好砸中了她的臉。
王婆子哀嚎一聲。
是蔚明真將地上剛才雜碎的花瓶碎片撿了起來,然後朝着王婆子丟了過去。
蔚明真聽到外面的慘叫聲,乾裂的嘴唇翹起來,這聲音在這種時候,可真醒神呢。
想着,已經從地上起身的蔚明真看到捂住臉孔的王婆子。
她從門板上的破口裏伸出手,一下揪住了王婆子的后領子。
不管那尖銳的板子邊緣割破了手臂,就連血從手臂上把衣衫給滲透都不在意,她狠狠抓着王婆子的后領子,好似抓住了浮木一般。
王婆子後背貼上了門板,門板被燒得火燙火燙,王婆子哀嚎聲更甚,幾乎要劃破天際。
她慘叫着,嚎啕着,而蔚明真毫不手軟,一下把簪子插入王婆子的后脖子裏。
簪子很尖銳,扎進肉里,滾燙的溫度加上這一下扎入血肉的巨大疼痛令王婆子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喊叫聲。
場面一下就亂了。
王婆子橫衝直撞,門板本就脆弱不堪,只是封條還在,洞口不夠大,蔚明真鑽不出去,但王婆子想要脫離,撞了幾下,門板立刻薄脆不堪,這一助力而蔚明真借勢狠狠撞上去。
終於把門板給撞開了。
她一彎腰,從門板下方的洞口裏鑽出去。
王婆子在她旁邊滾來滾去,而另一邊,注意到這邊動靜的衛老夫人,被着實嚇到。
她沒死?
自然是沒死,腦袋鑽了出來,用最快的速度,不管身體被割破,忍着這劇痛,終於逃生成功。
不,不算成功,外面,衛老夫人的人等着。
蔚明真飛快看了眼前方,又低頭瞥了眼在地上疼痛翻滾的王婆子,狠狠踩着她的身軀,朝着另一邊疾跑。
“快……快!快去追!絕對不能讓她跑了!”
大抵在場的人都沒能想到,裏面的人居然有這般強大的求生意念,竟能從裏面撞破火燒后的門逃出來。
衛老夫人尖叫着,讓人去追蔚明真。
蔚明真感覺自己的魂魄已經遊離在外,渾身很痛,她氣喘吁吁,總覺得只要停下,她就會摔在地上,永遠都起不來了。
身後有人追了上來,但她彷彿看不到,她只是朝着一個方向。
她沒有選擇走廊,衛府里的人都是站在衛老夫人那邊的,她挑了小路,朝着那偏僻的草叢裏面跑……
而衛珩此刻早就從許大夫這邊道謝完,送上禮物,路上挑了幾件看着有趣的物什,想要回去給明真逗逗樂子,讓她開懷。
但,衛珩還沒到衛府,就覺得十分不對勁。
他之前一直知道,祖母派人在監視他,跟蹤他,在府內的時候就是如此,但只是監視,沒有別的動作,也不像今天……不止一人。
還蠢蠢欲動,彷彿隨時要攔住他的架勢。
衛珩感到胸口莫名的不安,心在跳,整個人都感到一股巨大強烈的情緒灌滿了腦海。
他緊緊抓着手裏的小東西,忽地腦中一道電光閃現。
明真!
這異常讓衛珩想要立刻回府,但身後跟着人跟的很緊,越是跟得緊,衛珩就越覺得明真出了事。
他還沒抵達衛府,就看到遠遠有一陣煙升起。
是衛府那邊的方向。
煙霧……火,明真,明真有生命危險!
衛珩不再快走,而是直接飛奔疾馳,而身後的人見此,收了錢,自然要辦好事,兩人一對眼,也衝上去打算要攔住衛珩,誰想衛珩輕功了得,攀岩走壁極為聰穎得躲開了他們的追蹤。
人在極度憤怒緊繃之際,潛力爆發,自不是尋常人能比得上的。
但好歹這二人也是練武之人,明白衛珩是朝着什麼方向去,自飛也似的朝着衛府而去。
衛珩一心想要見蔚明真,想要知道她的情況,路上有人經過,也不管他異樣眼神,電光般朝着衛府衝過去。
內里心焦如焚,又暴怒無比。
祖母她居然……居然放火,這是衛家的房子,是母親的房子,也是衛家的院落,她……真的是瘋了!
臨近衛府。
而衛府內。
蔚明真身後跟着許多人,都是衛老夫人的人。
大老爺們,追着一個受了重傷的女子,一時半會居然也追不上。
蔚明真不笨,她沒有挑那種顯而易見的地方讓人看得清清楚楚,專門挑那種草叢,假山,她飛奔在叢間,加之人又嬌小,穿行敏捷,堵着這一口氣,壓在胸口,就是為了守着生命,希望見到回府來的衛珩。
她抱着這個念頭,渾身滾燙,火煙離開了她,但似乎還在灼燒她的身體。
那溫度還裹着身軀,她腦袋開始發暈,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體力正在透支,馬上就要維持不住。
衛珩……你在哪裏……
你怎麼還不來……
從前時刻在身邊的他,她一直滿不在乎,時而故意忽視他的獻媚,將他那份關心所帶來的感動給刻意壓制,就是不想與他……與她所痛恨的衛家人發生任何聯繫。
但不自覺間……
他的好,已經滲透入她的生活里。
那次湖邊回來,她本是調整心態,想冷靜思考與他之間的干係,而今天,她已打算好,等衛珩回來,親自下廚做一頓膳食,兩人談談心,說些心裏話……她知道,這段日子那麼辛苦他,而她還那般態度,衛珩心裏一定會不平吧?
這男人,總把那種壞情緒藏在心底,不讓她察覺,饒是被她冷漠以對,他仍笑呵呵的,總不肯露出難過情緒,就怕會影響到自己。
腦海里……忽然全是他。
——衛珩。
衛珩……
你再不來……再不來……她……她就要撐不住……
想着,腳底下不知被絆到什麼,蔚明真往前一跌,整個人難以控制,朝前邊重重落下。
她傷痕纍纍的身軀伏在地面,渾身上下半分力氣都沒了。
她忽然回想起一些事來。
瀕死之際,火熱的心逐漸緩了緩心跳……
那時,是在雪地里。
她摔倒在厚厚一層雪裏,那麼冷,那麼冷……
模糊間看到衛珩騎着馬的身影朝着她奔馳而來,她以為她看錯了……直到他抱住自己。
那一刻,溫暖的觸感包裹住了她,但之後他說的話,卻讓蔚明真痛恨極了。
最初就是一個尷尬的相遇,那天他站在門口,她難堪羞恥,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卻感到心口不斷跳着。
她和他啊……和衛珩啊,也許真的是上天註定無法雙雙存活的。
上輩子她死在他面前……這輩子呢?
她彷彿不再去思考仇恨,而是心念着一個人。
只是……
這輩子臨死前……也許都見不到他了吧?
“明真!”
一個聲音在耳邊措不及防的響起。
“明真!明真我在這,我帶你去許大夫那……你撐住,明真,明真……不要拋下我……”
恍惚間,感覺漸漸冷下的身子被人給抱住了,她艱難抬頭,但力氣不足,根本抬不上去,然而有人捧住了她的臉,小心翼翼,格外輕柔的捧着她的臉。
濕潤的吻,錯亂的印在臉上。
臉上濕濡濡的,不知是淚還是什麼。
蔚明真分辨不清。
她最終支撐不住還是暈了過去。
衛珩抱着蔚明真,將她送往許大夫處。
而前腳剛走不久的人,這會又回來了,還帶着一個滿身傷痕的人,許大夫看到來人面孔,嚇了一跳:“衛夫人……這……”
“許大夫,救明真,救救明真……”堂堂男兒,這一刻慌亂不已,他眼孔通紅,像是發了瘋的野獸。
許大夫有些被嚇到,但為人醫者,這種場面不是沒見過,救病人要緊。
許大夫不再多想,點頭答應,立刻吩咐衛珩幫他一起把人抬進後邊的床上。
許大夫看着病床上的人,伸手探了探呼吸,呼吸還在,雖然極其微弱,但只要活着,就還有救。
許大夫看一眼衛珩,見他滿頭凌亂髮絲,瞳孔赤紅如雪,緊緊捏着拳,慢慢焦急心切,見他停頓下來看自己,衛珩的聲音下意識的帶着一股激烈情緒:“許大夫,請您快點救人吧!”
“二公子,你的情緒太激動了,你去外面等着,老夫一人就成了。”
“這……我可以幫忙!”
讓他看不到此刻生命垂危的明真,看不到她的情況,這對衛珩來說宛若火烤,他請求留下來,但許大夫見搖搖頭:“不成,你情緒太激動,這會影響到老夫。老夫行醫幾十年,難道二公子不信老夫嗎?”
若讓他一人這倒還好,許大夫畢竟是專業的大夫,而衛珩卻不是,他雖在戰場上做過一些基礎的療傷事項,但若是論細活,卻是怎麼都比不上許大夫了。
衛珩聽罷,心裏慌亂得很,他知道許大夫說的是對的,但是情理無法接受離開的要求,他深吸幾口氣,不想再耽誤時間,便道:“我不出聲,我就在角落裏看着……許大夫……求求你……”
“算罷算罷。”
許大夫揮揮手,不再管衛珩。
衛珩得到許大夫的允許,留在屋內,但仍不曾鬆氣,因為看到床榻上的人那遍體鱗傷的模樣,衛珩這胸口裏藏着的一顆心,就像破碎一般。
他蹲坐在角落裏,低頭悶聲不坑的。
但不過半會,聽到外頭喧鬧聲不斷。
許大夫動刀子的手頓了下,衛珩這時從地上站起來:“許大夫,我去外面看。”
許大夫點頭,隨即,衛珩就撩開布簾從裏面走出來。
看到外面有人吵吵嚷嚷的朝着這邊大搖大擺打算進來,衛珩之前被剛被騙過一次,衛珩靠着布簾,生怕是調虎離山之計,站在堂內,將佩劍抽出來。
刀鋒銀光閃爍,他的目光赤血通紅,宛若殺瘋了眼一般,瞪着這群入侵的人。
“不管是誰派你們來的,如果想要這條命,就都給我滾出去。”
衛珩那副模樣,真像是下一秒就會操起手裏的刀將人一刀斃命。
他們只是收了錢,奉命過來搗亂的,可不想因此喪失了性命。
而外邊,又有幾個人闖了進來,這次,卻不是衛老夫人的人,而是同衛珩結識的人。
“衛兄弟……發生了什麼事?”
衛珩看一眼衝上來的人,是他兵營里認識的人,他壓下眸中火光,聲音略顯嘶啞:“我娘子出了事,在裏面醫治……”
男子嚇了一聲,往裏頭看去,眸子深深,上手在衛珩肩頭一拍,道:“衛兄弟,這邊交給我。你快些進去守着夫人吧。”
衛珩同他夫人之間感情恩厚親昵的事,早就傳遍整個守營。
衛珩聽了,眼底閃過一抹感激,重重點頭:“交給你了。”
男子:“快去吧。”
衛珩轉身進去。
而男子轉身,朝那群適才被衛珩兇相給嚇一跳的人狠狠瞪着眼道:“裏面有病人,你們若要闖進來,耽誤了裏頭的人,別說衛家饒不了你,我們整座守營的兄弟都饒不了你們!”
衛珩之前的事迹這群人還是知道的。
因為他後來出事,這才沒當上守備,但好歹目前身份還在,又是個英勇善戰,不好欺負的。
衛家二公子的名頭在外邊,還是有些分量的。
這群人猶豫半會,這錢……怕是收不來。
領頭的看了一圈四周的人,百姓群起圍之後,都是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
衛府這一把大火已經引起了外邊圍觀人的注意,周邊的百姓都曉得衛家出了大事,又見這位衛家二公子守在這裏,裏面恐怕就是出事之人了。
衛珩出門在外幫過不少人,他之前還參與了清剿匪,在百姓里的名聲很好,便有人上前為他說話。
“裏面有病人還闖進來鬧事,光天化日之下,難道就想要害人性命么!”
“對啊,你們有沒有人性啊!滾出去!”
“滾出去!滾出去!”
百姓們在外面鬧。
喊聲齊刷刷的,像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而裏面,蔚明真彷彿聽到了這些聲音,閉着的眼動了動。
許大夫已經在她幫她包紮,傷口清理了一遍,身上大大小小,傷痕深度長度不一,瞧上去真是可憐……
許大夫轉頭,看向進來的衛珩:“二公子……夫人沒有生命之憂,但是,之前夫人受過傷,身骨底子本就不佳,而今又受了傷,怕是對未來都會有所影響……等人清醒后,得紮實的養一段時日,不得再隨便動彈。”
明真自醒過來后,本來這具身子就虛,之後屢次受傷,而今這次又是重創,許大夫的言下之意衛珩很清楚。
只要沒有生命之危,別的衛珩都能接受。
況且,衛珩不想她受苦,若她不願意……
衛珩想到這,又心底暗嘆一口氣,別說將來,就連她而今解決了衛家和蔚家后願不願意同他在一起都是問題。
而且這次……祖母做了這種事。
在心裏,衛珩還稱呼衛老夫人為祖母,但……潛意識裏,衛珩已經在這一刻下了決心。
關於衛家,該做一個徹底的了結了。
若衛老夫人沒有對明真做出此事,衛珩或許會考慮再熬一段時間,讓衛彥精神更加崩潰,在鄉試上一敗塗地,但衛老夫人這次……破釜沉舟的反應,將這一幕提前。
衛珩望着床榻上的,人此刻冷靜了下來,只一雙眼還隱含着野獸般的氣息,藏在深處,被神情柔軟的光覆蓋住,凝望着昏迷中的蔚明真,眼神裏帶着幾分決絕和堅定之色。
“明真……不管是誰,傷害你的人……我都不會放過。”
但,衛珩不願再離開她半步,等明真醒來……
就是他出手剪短衛家這條線的時候。
蔚明真感覺空氣里有一股很好聞的味道,她鼻尖輕輕嗅了嗅,眼皮子輕微一顫,就聽到耳邊有一道輕柔的聲音,那樣溫柔,像是流水一樣,從耳膜灌入,淌入心尖上,將她枯燥又黑暗的一塊填滿,看到了蔚藍色的天際,和曼妙無比盛綻的百花春景。
隨後,便睜開了眼。
一股劇烈的疼痛立刻襲來。
她低哼一聲,就聽耳邊傳來熟悉的男聲:“明真……明真你醒了!”
不是第一次受傷了。
但這一次,在危急之刻,衛珩趕到了,救了她。
上輩子冰天雪地里,她死在衛珩懷裏,而這一次……她以為也連見都見不到衛珩,誰想……老天還是開眼的。
視線略顯模糊,光線很亮,略略讓人感到幾分難受。
她半睜的眼又閉上來。
衛珩察覺到她有些適應不了光線,現在是白日,又是正午,從前天開始……她已經睡了整整二天。
衛珩就守在床畔,等着她醒過來。
“這樣好些了嗎?”衛珩抬起手臂,將全部的晝光遮掩住。
蔚明真這才又嘗試着睜眼,確實好多了。
她舒口氣,感覺腹腔口像是被什麼壓着,有些沉重,她竭力想要起身,但手指頭動得很艱難。她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原來她的手臂被夾着板子正骨。
那時她跑得太快,跌倒的時候手臂骨折了,但當時渾身上下都是傷口,她都分不清哪裏更疼,倒下後半分力氣全無,直到衛珩來了后……
之後的記憶,就一直在昏睡,直到現在醒來。
不過,那放火的老東西!
蔚明真張了張嘴:“衛珩……老夫人……”聲音格外粗嘎,像是喉口被人用利器割過一般,異常難聽。
這一出聲,連明真自己都嚇了一跳。
“明真,這件事我想好怎麼去處理了。”衛珩伸手,輕輕按在明真唇上,阻止了她出聲。
蔚明真略顯失神,想好了?
不過離老東西放火的日子都過去兩日了,老東西絕對不會沒有動靜,而衛珩這邊……也不會放任老東西,但老東西終歸和衛珩有着不可抹除的血緣關係,他……真的下得了手嗎?
就算他說是為了她……
蔚明真眼神情緒複雜,而衛珩看在眼裏,伸手將她柔弱的身子小心翼翼湧入懷中。
彷彿一眼就看出她心中所想,衛珩低聲覆在耳邊說道:“傷害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這次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我會做出決斷,不讓明真你失望。”
明真眼神微動,低垂下去,斂住的神光里滋味難辨。
“這段時日,你就好好養身子,所有的事情我一手來承擔。”說到這,衛珩的聲音忽地夾了一絲說不出的沉重自責,“這次……讓你受委屈了。”
蔚明真眸光微晃,她輕微抬頭,臉頰剛好貼上他的鬢髮。
竟然……有了几絲白髮,夾雜期間,仔細看就能發覺。
他是在怪罪自己嗎?
這兩日……他一定倍感煎熬吧?
她那時候,趴在草地上的時候,也和煎熬,想要見到他,幾乎快要絕望,但最後……他來了。
“衛珩……謝謝你最後趕來……”
“明真……”
“衛珩,我已經沒事了。”她說了幾句,微微開始喘氣。
衛珩感到她氣息不穩,連忙道:“明真我知道,你別說了……”
蔚明真輕晃腦袋:“不……衛珩,我……”她艱難抬首,眼光里藏了一抹淚,淚光閃現,格外動人觸心像是把衛珩的魂魄一下勾住,令他一霎呼吸窒了窒。
因為……
蔚明真一低頭,唇瓣輕輕磕上他的唇角。
但人彷彿支撐不住,勉力親了一下,就倒入了他的懷裏。
“明真……”
她沒說話,只是有些呼吸不暢。
剛才那一下,幾乎就快花掉她所有氣力。
而衛珩彷彿傻了。
明真……明真親他了?
還是……還是不小心碰到的?
就算是不小心……衛珩心頭的歡喜也似潮水般在胸口充盈起來,唇角情不自禁的揚起,表情裏帶着一種終於得到了什麼一般的滿足感。
“明真……”他低念着,低頭看着懷裏的人。
蔚明真依靠在他懷裏,有些氣力不足的微微合著眼,但嘴角勾着一絲星點粲笑,蜜糕般迷人。
衛珩,你趕來了。
她也等到了。
這一世,那一刻起,就不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