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辟邪玉
“你別嚇她。”風情冷冷地看了眼綺羅香那沒皮沒臉的神情,扭頭看見了唐阮略顯獃滯地樣子,看了好一會兒,才道:“……怎麼,你怕我了?”
唐阮抬起眼睛看着高自己一個頭的風情,囁嚅片刻,才有點顫抖地搖了搖頭:“不……沒有……”
風情鬆開綺羅香的衣領,雙臂交叉抱起來,一步一步逼近唐阮,由上而下地看着她:“分明是怕了。”
“風姑娘,人會恐懼未知的人或事物,很正常不是嗎?”唐阮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你說得對,你我交情甚淺,我之所以沒扔下你,不過惦記着你身上的東西。今日我可以毫不留情地碎綺姑娘一雙手,明日我也可以眼都不眨地同樣折磨你,對不對?”風情的聲音沒什麼感情,和往常一樣,聽不出來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動了怒。
唐阮斜眼看着地面,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氣氛一時沉寂下來,許久都沒人說話。
須臾,綺羅香才小聲說道:“綺姑娘……綺姑娘……我都說了我姓綺羅,沒文化的東西。”
偷瞄到風情的腮幫子骨骼緊了緊,綺羅香忙改口:“算了算了,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總不能讓我叫你……那啥是吧?”
風情瞥她一眼,面上表情有些難看,語氣更顯陰沉:“風情。”
“這騷氣的名字,怎麼按在你這麼個木頭臉身上……哎哎別瞪我,我能感覺到不遠處有人尋來,不知是五毒教的還是柄山派的,咱們還是快跑吧,別廢話了。你說的那個……那個什麼坤位在哪邊?怎麼走?”
唐阮聞言,一時拋開風情帶給她的陣陣壓迫感覺,從腰包里摸出一個巴掌大的嵌玉羅盤,尋到坤位,指給綺羅香看。
“知道了。”綺羅香話音剛落,眼珠子卻機靈一轉,面向風情,“我手摺了,走不了,你得背我,否則,我可指不了路呀。”
“原來你用手走路。”風情淡淡道,她從唐阮手中拿過嵌玉羅盤,低頭細看,“知曉方向,不用你也無礙,倒是你,離了這羅盤,你知道坤位在何處?”
“你個死木頭臉,什麼時候你不佔那點口頭便宜!”綺羅香氣得轉身欲走,卻又被風情叫住。
“等等。”
“你又有什麼話刺我的?不能等出了陣再一次說個夠?”
風情沒理會她,只是兩步上前,握住她的胳膊肘,隨意地一抬,只聽“咔”一聲,綺羅香差點叫出來:“啊你個天殺的,接骨也不知會我!疼死老娘了哎呦喂……”
“快走,別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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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費了些功夫才走出青木川,風情會解陣,但看不透眼前的蠱霧,而綺羅香能看透蠱霧,卻又不懂陣法方位,再加上小鎮中各門派勢力實在混亂,所以繞了些路,花了整整一晚才繞了出去。
太陽還沒升起,天還灰濛濛的,三人找了個山旮旯點了一堆火。這裏是極其隱秘之處,東邊三十尺便是一條小溪,岸上全是兩人高的蘆葦盪,就算有心之人看見了煙,也一時半會尋不到具體位置。唐阮撿柴,風情鑽火,綺羅香仗着自己手有傷跟個佛爺一樣坐着,不時還要打趣她們幾句。
火剛燃起,錦鯉就叼了一堆山鳥耗子扔到風情面前,風情把野耗子都挑出來,在火堆里滾過一遍后餵給錦鯉,然後將山鳥料理了,串在樹枝上烤。唐阮則坐在一旁就着火光給綺羅香修復腕骨。
“小姑娘,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手上技藝如此精巧。你叫什麼名字,多大啦?”綺羅香笑嘻嘻地問。
“我叫唐阮,今年十六歲。”
“喲,唐家堡的人吶,怪不得身上叮呤咣啷地掛了這麼多暗器腰包。你年紀這般小,我就叫你一聲阮妹子吧。說起來,你們唐家堡也摻和到這件事裏來了?”
“是啊,綺姐姐,”唐阮點了點頭,話鋒一轉,“所以這件事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你知道么?”
“我姓綺羅,不是綺……算了隨你們吧。……這件事,其實我也不很清楚,只是那死老頭吩咐下來,我又覺得中原好玩,便跟了過來。我只知道他們是為了尋東西,但具體是什麼,死老頭也不肯告訴我們,不過我爺爺告訴我了,是把劍。”
風情拿着小刀,一邊割烤肉一邊說:“此事與你關係不大,你既是苗疆族長之孫,還是早日回苗疆比較安全。”
“我如今孤身一人,手骨還被你碎成這樣,就算今日接好了,要好透徹至少還得百八十天,你就讓我一個人回那麼那麼遠的苗疆?”
“那你想如何?”風情把烤好的肉仔細剔骨,切成片狀放在洗乾淨的荷葉上。
“你們帶我一起去南海唄,我少有出苗疆的時候,這回才到關中,我還沒玩夠呢。”
風情沒回話,只是捧着切好的肉過來,遞到唐阮手邊:“緊張了一晚上,先吃點東西吧。你去火堆邊坐着,比較暖和,我來繼續給她修骨。”
唐阮愣愣地看着荷葉上烤得焦黃酥脆的野味,道:“你……給我的?”
“不吃?”風情微微挑了下眉,轉而遞向綺羅香,“那你吃。”
唐阮眼中瞬間流露出幾分失落,綺羅香倒是一臉欣喜地點頭,也不顧手不方便,直直伸出去要接:“好啊好啊,我正巧餓了。”
正要碰到荷葉時,風情拿着烤肉的手卻縮了回去,轉而直接塞到了唐阮手中,嗓音淡淡的:“拿着去旁邊吃。”
綺羅香氣急敗壞道:“死木頭臉,你戲弄老娘!”
“是啊,我戲弄你。所以,趕快回苗疆去吧,我不會與你同行的。”
綺羅香喲了一聲:“我本沒打算纏着你,你這麼說,我倒非纏着你們不可了。怎麼,你是怕我路上害了你們,還是這南海我有什麼去不得的?擔心我搶你們的劍么?”
“別吵了……”唐阮在一邊弱弱地小聲念了一句。
綺羅香轉了一副笑臉過去:“哎,還是阮妹子好,容易說話,阮妹子一定不介意同我一起的,對不對?我們苗疆和唐家堡本來就是巴蜀至交,想來堡主也不會嫌棄我與你交往,是吧?”
“這……”唐阮自己也不敢拿主意,只得偷偷瞄了眼沉默的風情,猶豫半晌,才選擇了岔開話,“綺姐姐,你餓了么?我喂你吃點東西吧。”
“好啊。”綺羅香也沒心沒肺地拋開了剛剛的話題,騷包地笑着等唐阮喂她。
餵了幾片肉后,唐阮總忍不住悄悄瞥不說話的風情,心中糾結許久,才小心地開口:“風姑娘,你要吃嗎?”
風情微微抬眼,看着唐阮有點顫抖地遞到她唇邊的食物,須臾,才張口咬下了那片肉。
唐阮看着那雙低垂着的桃花眼,有片刻的出神,感覺到風情清淺的呼吸吹到她的指尖時,她不禁抖了一抖,不小心碰到了風情柔軟的下唇,心中一滯,便更加慌張,忙收回了手:“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綺羅香眯着眼睛笑道:“阮妹子,你慌什麼?咦,你耳朵怎麼紅了?”
唐阮:“……”
風情捏着綺羅香的手腕,不着痕迹地一握,直疼得她哎呦哎呦叫起來。
“風姑娘……”唐阮於心不忍,忙拉了拉風情的衣角。風情鬆了手,扭頭沉默片刻,似是順手地解下弓匣上的一串月牙玉石,托起唐阮的手腕,將那串玉繞了兩圈系在她腕上。
“風姑娘,這是……”唐阮不明所以,也不知是該接受還是拒絕,只得任由風情系。
“昨日驚險,幸而異動時我們在一處,日後萬一走散了,這東西也可勉強幫幫你。”風情淡淡道。
綺羅香又插嘴:“辟邪玉呀,據說這種辟邪玉玉石顏色通透,周遭安全時玉石色澤明亮,潛在危險越重,色澤便越暗沉,實在是預警威脅的良材。風情,你可想明白了?這可是為了守護匣內之物特設之玉,你就這麼送了人,你家祖宗的棺材板可要翻起來了喲。”
唐阮垂下眼,沉思半晌,低聲問道:“風姑娘,你昨夜到今日處處照顧我,可是為了當日父親給我的木盒?父親再三叮囑,適當時機才可交給你,所以,請恕我……”
風情正在系辟邪玉的動作頓了下來,她周身的氣場驟然沉了許多,一時竟震得綺羅香和唐阮都不敢說話。
許久,風情才一臉淡漠地說:“……那你會給我嗎。”
“不……不會,我爹說了……”
“那你就收好了,也順便習慣習慣我對你的刻意討好,畢竟越是討好你,你就越有可能把它給我,不是嗎。”
唐阮看着風情那張沒什麼情緒的臉,仔細咀嚼她說的話,只覺她話里的邏輯並沒有什麼問題,可總是感覺哪裏怪怪的。她想了半天,左右也想不明白,只得換了個話來說:“我們如今和其他人都走散了,到底怎麼辦呢?”
“錦鯉可辨別我身邊所有人的氣味,它的巡察搜索能力也是極強的,我會將碰頭的時間地點寫成紙條綁在它腿上,它會帶給所有人看。”
綺羅香笑道:“你這隻呆毛鳥,養得真是不虧,又能打獵又能搜查。”
唐阮又問道:“那你發出去的時間和地點都是什麼?”
風情看了眼綺羅香,輕不可聞地嘆了氣,答道:“十五天後,嶺南道上的煙柳閣。”
“煙柳閣可是南嶺茗秀宮的地盤,這……”
“沒關係,只是碰個頭,我們不做停留。望月之日即將到來,還得儘早去租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