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醫生我的牙被你甜掉了(8)
在石塊前,溫景然長腿一蹬便輕鬆跨了上去,他蹲下身,先把葉蘇懷裏的酥魚抱了上去,然後向她伸出兩隻手。
“小心一點,別使太大力。”葉蘇攥住他的手,心裏擔心他太過用力會致使兩人一起跌倒。天氣偏涼,落水似乎不會是很好的體驗。
“相信我。”溫景然的聲音很輕,唇角凝着柔和的笑。
葉蘇微怔,抬頭對上他逆光時依舊閃亮的眸,心跳一滯。
最後,她安然坐在了溫景然的身邊,並肩,酥魚認主鑽到了他的懷裏。手掌間還留着他的體溫,葉蘇抱着膝蓋,把手掌貼在裸露的腳踝上。
南方的秋,晝夜溫差大。
“抱着它暖些,”溫景然把酥魚放回葉蘇懷裏,單手抓住自己的后領,在她微微詫異的目光下把身上那件花灰色的線衫脫下蓋在她的小腿上,兩隻袖子纏過腳踝輕輕打了個結,將她小腿皮膚裸露的部分包嚴實。
“溫景然。”葉蘇伸手扯住溫景然的袖子,聲音很低很輕,低頭看着他靈巧的動作,心裏突然湧上些酸酸澀澀的感覺,“會髒的。”
又用另一隻手把快蹭到自己鞋面的衣服往上拉一些。
側頭一瞥,他的身上只剩一件單薄的襯衫。
“下次出門多穿點。”溫景然似並不在意她所說的袖子會臟,看她一眼然後淺淺一笑。
葉蘇看着他做完動作卻並不似乎並不急着收回去的手,突然就想起周周曾經看着夜色說自己也是要風度不要溫度的人。為了好看,大冬天也只穿單薄幾件。大一那年有了男朋友后,男朋友見她穿的少就會脫自己衣服給她穿,怕她冷着,哪怕自己冷得咬牙發抖也不讓她凍着。那之後,余周周再出門便一定會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她也會害怕男朋友凍着。
“恩。”葉蘇突然有些後悔穿了裙子,側過臉去看他單薄的側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感冒了?”聽見她吸鼻子的聲音,仰頭望着天邊殘月的溫景然側過臉看她。
“沒有。”葉蘇搖搖頭,搓了搓鼻尖,“你被我騙到了。”她輕輕笑出了聲,朝溫景然身邊挪了挪,靠得更近一些。
關心則亂,有個詞是這麼說的。
“大學裏有什麼遺憾的事情么?”溫景然雙手撐在身後,身子微微向後仰,最後乾脆躺在了石面上。涼意侵入身體,在皮膚表面激起細密的疙瘩。
葉蘇揉着懷裏酥魚的毛皮,看疏朗的星星,認認真真想了一會兒才回答。
“仔細去想的話,似乎還有很多沒做的事情。但,還算是圓滿,沒什麼遺憾。”
說完靜了一會兒她聽見溫景然輕聲笑了,有些好奇地側過頭,對上他透亮的目光。似乎沒什麼理由,她卻也跟着笑了。
“你呢,你畢業的時候留了遺憾么?”她想了解他,越是接觸越想知道關於他的一切,“畢業之後會常常回憶起大學生活么。”
“偶爾會,不過說實話,挺無趣的,”溫景然仍看着她,提到自己最後一段學生時代時輕輕挑挑眉,“上課,圖書館,回寢室除了睡覺就是處理一些班級或者學生會事務。”
“沒逃過課,沒掛過科,也沒有…戀愛過?”
“只逃過幾次課。”
葉蘇瞪大了眼睛,滿是驚訝和不可思議。
“你的自制力到底有多強啊?”
“還好,”溫景然又笑了,輕輕地,若有所思地移開定在葉蘇面上的目光,“高度的自律使我快樂。”
在校期間他倒沒覺得這樣的生活無聊,更多時候他只是在享受這樣高度自律帶來的滿足感和愉悅。是在懂得了些什麼才開始覺得生活無聊的呢,大概是在發現自己有了想要得到的。從別人的身上看見甜蜜和溫暖,漸漸發覺形單影隻的自己,內心埋藏的孤寂那麼深刻。
“這樣會讓你覺得時間沒有被荒廢,能體會到自己活着的價值?”葉蘇突然覺得,自己從前似乎真的一點都不夠了解他。
她只在溫景然的外表和待人中看到他的溫柔,更深的呢?
“活着?”溫景然微怔,眉頭蹙起,凝視着深沉如墨的天穹。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才覺得自己活着?
“被人讚許,被人需要,即是說明你的存在是有意義的,或許那就是活着?”溫景然的眼神太高深,葉蘇看不懂他在想什麼,“你該不會覺得,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活着吧?”這讓虛度年華的她情何以堪。
“不,我不是那麼高尚的人,”溫景然斂眸,收起剛才高深莫測的眼神,眉眼溫和下來。
他從來不渴求被別人讚許需要。看似溫和可親,實際比誰都難以靠近。
只需要被一個人需要就好,只需要被一個人讚許依賴就好。從意識到自己是這麼想的那一刻起,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心跳不止以固有頻率跳動,會加快會慌亂,覺得自己是活着的。
葉蘇撇撇嘴,剛想說點別的什麼卻被聽起來有些憤怒的女聲止住,她順着聲源去看。
“為什麼你從來不告訴別人我們的關係,也不會帶我參加你的聚會?”
石橋上,有一對男女相對而立。環境昏暗,看不清他們的樣貌。
“你別想這麼多,”男生上前一些,抓住女孩的手腕,似乎是想要解釋,但動作上的漫不經心卻顯示他似乎並不很在意,“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我想得哪樣?”女孩手一甩,扭頭就走。
黑暗裏,葉蘇一陣意外之後,無聲地笑了笑。
和很多書里電視劇里一樣的情節出現在熟悉的人身上,感覺倒是很奇妙。
可惜沒看清女孩的模樣。
“有時候旁觀小情侶吵架還蠻有意思的。”葉蘇搓了搓自己的鼻尖。
有時能從中別人的身上瞥見自己的模樣,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或許會得到不同的想法。或許下次遇上相同的情形就不會再遭遇不愉快的結局。
“非禮勿聽!”溫景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起了身,深深看了葉蘇一眼,“走吧,我送你回宿舍,昨晚睡得晚今天記得早點休息。”
聞言,葉蘇把酥魚遞給溫景然,伸手去解蓋在自己小腿上的衣服,然後蹲在他的身後細心為他拍去剛才躺下時沾上的塵土。手掌觸上他的脊背,竟是一手冰涼。
心間酸澀生疼。
“快穿上衣服,很冷吧,”葉蘇展開線衫,幫着溫景然往身上套,“真的很不好……”
“對我不必覺得不好意思。”溫景然打斷葉蘇,語氣低沉淺淡。
葉蘇跪在他身後,比坐着的他稍稍高上一些。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搭在他的肩上曲起,輕輕攥住他的衣衫,突然想從背後環抱住他。
她跪坐下來,收回自己的手按在膝蓋上,低下頭輕輕抵在他的背上。
“謝謝。”
當她靠上自己的那一瞬,濕熱的鼻息撲在過涼而無甚知覺的脊背上,帶起灼熱而酥麻的感覺,心跳滯了一瞬又跳動得更加劇烈。溫景然身體一僵,按在腿上的手驀地收緊,目光悠遠而深沉。
“如果可以,謝謝也不用。”
最好是認為,這樣的依賴和麻煩理所當然。
“可是,我媽媽說做人要有禮貌。”葉蘇的聲音里含着笑意,說完便坐直了身子,手掌按在溫景然的肩頭借力站起身。
活動有些僵硬的雙腿,繞到他的身側,伸出手。
溫景然看她的目光裏帶着幽深的笑意,拉住葉蘇的手站起身。他比她重,手上稍稍多用些勁,她便踉蹌一下,撞進他的懷裏。
她摸着額頭笑了兩聲,他看見她閃爍的眼神里是滿滿的笑意。
在宿舍樓下,葉蘇把酥魚換到溫景然的懷裏,彎下腰摸了摸它的頭頂。只是酥魚根本沒有看她,漫不經心地半眯着眼睛,似乎是又要睡了。
這麼一整天都沒有聽見它的叫聲,有點不甘心。
“能讓它叫一聲么?我想聽。”逗貓無果,葉蘇抬頭去看溫景然。
溫景然卻挑眉搖搖頭,似笑非笑道:“這種事情可不能強迫它做。”
“哼,”葉蘇撇嘴輕哼一聲,既然他這麼說,大概是聽不到了,“那我上樓了,你回去的時候別開太快,小心點哦!”
雖然知道溫景然是個有分寸且自律的人,她還是忍不住提醒。
因為關心,所以操心,即便是瞎操心。
“知道了,你快上去吧。”溫景然的笑意很深。
“葉蘇!”
極熟悉的聲音在身側的方向響起,葉蘇轉臉,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姜何,眼神冷淡,不動聲色地來回掃過自己和溫景然,眉頭微微皺起。
他很不愉快,葉蘇知道。相處太久,她自信了解他。
“嗨,好巧。”葉蘇回應得冷淡,從酥魚身上移開的手復又撫上它的頭頂。
秀恩愛的好機會不容錯過。
靜默片刻,溫景然也配合著葉蘇沒什麼動作,維持雲淡風輕的笑容。
“你明天去么?”姜何走近一些,面上的表情隱忍冷肅卻偏偏要用帶着笑意的語氣說話,夜色掩映下的眸中含冷光。
掩飾太拙劣。
葉蘇側臉看見他臉上的表情,雖然不合時宜,還是彎了唇角。
好笑,分明已經是沒什麼關係的人了,現在在以什麼身份而覺得不愉快。
“有空就去。”
“有空?”姜何臉上的表情僵硬一瞬,眉間的褶皺更深,壓制着眼裏的怒氣把攥緊的手掌插、進褲邊的口袋裏,“大四學生的周六很忙么?”他的目光移向溫景然,深深凝着俊秀柔和的男人,“周五有空和別人出去玩,卻抽不出個周六和老同學聚聚么?”
話裏帶刺。
“姜何。”葉蘇斂了臉上笑意,認真而冷淡地對上他的目光,激烈的言辭醞釀好就要說出口時,卻被突然出聲的溫景然打斷。
“恩…這位同學。有句話,你好像說錯了,”溫景然側過臉,對姜何笑了笑,伸手按在葉蘇的頭頂,“我倒是覺得,對她而言我並不是所謂別人。”
姜何微楞,驚疑不定地看着舉止親密的兩人。
“而且,去不去參加聚會應該要尊重本人意願,而非用什麼不合適的觀點來逼迫。”他說這話明明是溫和的神情和語氣,周身卻散發著泠然的氣場,讓人無可辯駁。
葉蘇抬頭怔怔望着他,印象里她從沒看過他這個樣子。即便對着科室里硬要插隊,不講道理的大爺大媽,他亦會笑得溫文爾雅,平和處理一切事務。
姜何的神色陰沉,隱忍不發,視線牢牢鎖定在溫景然的面龐上。
“隨你便。”沉默片刻后,他深深看了葉蘇一眼,扔下句話便轉身走了。
葉蘇轉過臉去看他離開的背影。
“後悔了?”
待背影已經足夠遠了,驀地聽見溫景然低沉柔緩的聲音,葉蘇一愣,迎上他看不清深淺的目光。
“不是後悔,就是覺着……莫名其妙。”葉蘇聳聳肩,手掌又落在酥魚的頭頂,“早已經沒關係了,他又有什麼不滿或是氣憤的立場。”
“恩,或許他余情未了。又或許,該定義為一份新感情。”溫景然將注視着懷裏酥魚的目光移至葉蘇面上,細細看了一會兒忽然低下頭靠近她,兩人的鼻息交織。他的眼眸里的光澤燦若繁星,看見臉頰漫上淡粉的葉蘇,唇角揚起一絲笑意,“你拆了牙套之後,竟讓我稍稍有些不安呢!”
葉蘇渾身僵住,心如擂鼓,連呼吸都不受控制隱隱有些急促。
他這算是告白么,他靠得那麼近,只需稍稍前傾就能碰上兩片薄唇。
“那要怎樣才能讓你安心呢?”葉蘇忽然認真起來,距離太近連說話都使不上力氣。
聞言,溫景然的眼裏浮上些笑意,深深看了葉蘇一眼,鼻尖抵上鼻尖,下頜微仰,只差一些就能碰到,可他卻偏偏在這時停下,含笑看着葉蘇。
葉蘇舔了舔唇角,抿唇笑了笑,閉眼迎上去,觸碰到他微涼而柔軟的唇瓣。
“這樣子,是不是就不用不安了。”她的聲音裏帶着笑意,感覺到溫景然單手環抱住她的腰,漸漸收緊。
溫柔而綿長的吻,他只是引導她探了舌尖,彬彬有禮地在她口中索取一番,直到她呼吸有些紊亂才退開。
過了好一會兒頭頂那人都沒有動靜,葉蘇疑惑抬頭,對上他深沉的目光。片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匆匆移開目光,從他的禁錮中脫身。
在刷卡進門前,猶豫了一會兒又轉過頭,見他仍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心間一暖,雙手攏在唇邊對他道了聲晚安。
溫景然看一眼她消失在門后的背影,輕舔薄唇,彷彿還能嘗到甘甜柔軟,又低頭揉弄酥魚的毛皮。
“想要輕描淡寫地得到,不動聲色地掌握,這樣的我我算不算惡劣?”他喃喃道,像是和貓對話又像是自言自語,“你最近都不對我叫了,蘇語。”
平展的唇角稍稍彎起,勾勒出山水般的動人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