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醫生我的牙被你甜掉了(7)
“葉蘇?”
忽然聽見有人喊自己,葉蘇低下頭,看見身着白大褂的年輕女人朝自己走來,認真辨別出那張臉后,向她揮了揮手。
是季佳麗。
肉色絲襪和高跟鞋,白大褂下是依稀可見深青色的絨布裙子。腳上那雙白色的高跟鞋鞋跟,即使敲在水泥地面也能發出好聽的聲音。
葉蘇忽然想,如果自己是男人,一定會對這樣優雅成熟的女人吹口哨。
很小的時候,葉蘇也夢想着有一天能穿着這樣的鞋子。踩在鋥光瓦亮的瓷磚地板上,耳邊電話接個不停,那一頭是無數人在等着她的指令調遣。
可是長大之後,她就不想了。
她更想住在一間窗戶朝西開的房子裏,每天傍晚下班后窩在沙發里看着夕陽,在暖色的光輝里眼眶慢慢濕潤。等另一個人回來給她一個溫暖綿長的擁抱,融去這一天內心所生的悲傷,然後依偎在一起看夜幕降臨的過程。
“季醫生,你找我?”
“也不是我找你,溫醫生讓我下來喊你上去。”季佳麗站在葉蘇跟前,笑容公式般甜美可親,“他說你電話佔線。”
“哦對,我忘記了!”葉蘇才想起溫景然會給自己打電話。
剛才一直在和媽媽通電話。
“剛好我沒事,就幫溫醫生下來找找你。”
“麻煩你了,我們上去吧。”葉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蹲下身對酥魚拍了拍手,“酥魚,我要把你放回車裏了。”
酥魚聽不懂她的話,好奇地走到她的手邊,抬頭看葉蘇。
對上那雙湛藍的貓眼,葉蘇忍不住發出聲音逗弄它,伸手一把撈起酥魚,把它抱在了懷裏。
“溫醫生的貓?”季佳麗好奇地看着葉蘇懷裏的貓,見他們姿態親密,眼神略微複雜。
“恩。”葉蘇點點頭。
“叫酥魚?”季佳麗看起來有些困惑,“是第二聲的那個魚?”
“是…吧!”聽季佳麗這麼問,葉蘇有些意外,回想今天溫景然告訴自己的時候,確實是字正腔圓地念了酥魚兩個字,“怎麼了?和季醫生了解的有出入?”
“不不,”季佳麗連忙擺了擺手,“我也不確定,我只是偶爾有幾次聽到溫醫生給寵物店打電話,提到過它的名字,我也沒怎麼聽清。”
“那你聽見的是叫什麼?”葉蘇饒有興趣地看她,一邊打開車後門,把酥魚放在後座上。
季佳麗看着葉蘇手裏的車鑰匙,微微愣神。
“我聽見的,yu好像是第三聲。”她透過車窗去看臉盤烏黑的貓,眉頭微微蹙着,唇角仍保持公式般標準的上揚。看起來笑得有些勉強。
“第三聲?”葉蘇同樣有些疑惑,小聲在嘴邊念了幾次,突然想不清貓的名字該是怎麼寫了。早知道這樣,當時就該讓溫景然寫給自己看了。
收好鑰匙,跟着季佳麗上了樓。
上樓梯的時候,葉蘇碰見個嘴裏咬着棉球還能哭得震天響的女孩兒,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孩子的媽媽在一邊溫聲安慰,好聲好氣不頂用便來了脾氣,指着孩子的臉說某某某你再哭等會兒到家我就揍你!
“溫醫生給她拔的牙?”葉蘇回頭看了一眼,小聲問身邊的季佳麗。
“恩,拔的時候那麼疼她都沒哭,一出門就哭得不行了。”季佳麗搖了搖頭,“剛來的時候本來是曽醫生給拔的,鉗子剛伸進嘴裏就開始哭,沒辦法只好把溫醫生喊來了。”
“他倒是有魅力。”葉蘇撇嘴,眉眼裏卻儘是笑意。
“確實,他確實很討年紀小的病人喜歡。”季佳麗的眼神似有若無地在葉蘇面上掃過一圈。
說話間,她們已經到了口腔科,穿過空曠無人的候診室,葉蘇看見穿上白大褂坐在躺椅邊玩手機的溫景然。
她走到溫景然身邊坐下,看着他,眼梢含笑。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這麼開心?”溫景然把手機收回到口袋裏,瞥她一眼,轉臉去操作台上準備工具,“躺好。”
“沒啊,上來的時候碰見那個拔牙的小女孩。”葉蘇側着腦袋看他。
從前沒覺得,這樣半躺着看他坐在自己身邊,感覺……很微妙。
“離開你的視線範圍才哭。吶,你還真有一套!”她繼續道。
“多謝誇獎!”溫景然移動座椅,靠得更近一些,伸手捏着葉蘇的下巴使她張開嘴巴。
葉蘇有一瞬間的驚詫,他從來不會以這樣的方式讓她張嘴,其他病人也一樣。他的眼神專註,一如既往的柔和,但少了些以往的距離感和禮貌客氣。
她想笑,笑出聲的肆意大笑,但拚命忍着。
葉蘇看見溫景然迎上她的目光時手上動作一頓,又若無其事地移開,繼續手上的動作。
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葉蘇乾脆閉上眼睛不看他。
解決好葉蘇的牙齒,溫景然和同事打好招呼,便帶着葉蘇下樓繳費,離開了醫院。藉著今天賺了葉蘇治療費的名頭,晚上帶着牙齒終於康復的葉蘇吃了一路,才驅車把她送回學校。
“要不要進去散個步?”葉蘇解開安全帶卻沒有急着開門離開,表情平淡得像剛才的話只是隨口提起,“我們學校風景不錯。”
“我也是這兒畢業的。”一邊說著,溫景然已經解開了安全帶。
“咦,好巧!”葉蘇有些吃驚,她確實不知道溫景然是從自己學校畢業的前輩。
其實仔細想來,關於他的很多事情她都不了解。
“我畢業之後你才進的大學,不知道也正常。”溫景然瞭然地笑了笑,打開車門,“走吧,我也很久沒有回過學校了。”
溫景然下車后繞到副駕駛座葉蘇的那一側,在他為她開門前葉蘇已經下了車。
“你是要給我開門?”葉蘇關上門,見跟前站着的溫景然似有些驚訝,凝着他目光柔和的眼眸,她忍不住彎了唇角,“謝謝。”
她只不過是個出生於普通家庭的女孩子,遇見過的這樣的男人並不多,也不習慣很多力所能及的事情會有別的什麼人來幫她做好。
“下次動作可以慢一點?”溫景然用很認真的語氣,帶着些揶揄。
“其實不用這麼講究。”葉蘇聳肩笑得不甚在意,拉開後門把伸懶腰的酥魚抱進懷裏,“我媽媽從小就告訴我,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上大學之後她告訴我,在外面自己要照顧好自己,不要總是指望別人。”記憶里媽媽總是告訴她,不要到生病不舒服難受了才心疼自己。
可她總是聽了就忘,好了傷疤忘了疼。
說這話的時候她低頭看着懷裏的酥魚,心裏有些不知所謂的自暴自棄和心酸。
她一直是這樣,所有的事情都儘力自己做好,最害怕的就是麻煩了別人。和姜何在一起的時候也是,很多事情不說,怕麻煩拖累了對方。
溫景然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的臉上是大概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執拗倔強,目光不自主地柔和下來,他伸手揉在葉蘇的頭頂。
“你是個女孩子,有時候也可以學聰明一些,不需要太過於堅強。”她抬起臉時,他看見她眼裏的詫異,輕笑道,“我以為,有過感情經歷的女孩或許會明白的。”
“撒嬌么?”葉蘇歪頭淺淡一笑,在聽見溫景然提起她過去的感情經歷時沒有絲毫表情變化,蹙眉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饒有興緻地盯着溫景然,“男人都吃這套么?你呢?”
“我么,”溫景然似乎是沒有想到她會把話題往自己身上引,清澈卻深沉的眸光里泛起些許笑意,做深思狀想了想,“好像沒誰對我撒嬌。”
“……”
葉蘇默然,她覺得一定不是沒有人對他撒過嬌,而是他根本不明白對方或許在撒嬌。他的手掌還按在自己的頭頂,一時興起,葉蘇扯住自己頭頂的他的袖子。微微蹙眉,有些幽怨地看着他。僅是看着,沒有說話。
“怎麼了?”溫景然面色並無多大改變,眼中的柔和不減,多一分關切。
見他這幅不解風情的樣子,葉蘇笑了,先前的幽怨模樣在山明水靜瞭然一笑下消失得乾乾淨淨。她手上稍稍用了些勁,拉下溫景然放在自己頭頂的手掌,扯着他的袖子朝學校里走。
“你是真的不懂啊。”葉蘇的聲音很低,帶着無奈的輕快。
溫景然低頭看她攥在自己袖子上的手,舒展開的手掌抑制般攥成了拳。抬頭凝視她的背影,眼神深沉似夜間的海面,微有波瀾卻看不見底。
怎麼會不懂,只有自己才知道剛才有多克制才沒有把她擁進懷裏。
瞥見她頭側剛才被自己拂過而翹起的髮絲,他抬起另一隻手將它撫平。
穿過偶有行人走過的石子路,葉蘇拉着身後的人來到一處靜謐的湖邊。湖的面積很大,邊緣蜿蜒,形狀並不規則。中間有一座石橋,連通兩岸。
“看,秋鏡湖!”葉蘇拉着溫景然走到石橋上,指着橋下映着月光的湖面。
這裏是整所校園最負盛名的地方,湖邊栽種了很多種類的樹,一年四季湖邊都有花開。湖水剔透碧綠,能清晰地映出天空和周邊景色,故名為鏡湖。只是夜裏幽靜昏暗,會來的人不多。
“有時候晚上無聊的時候,我就會拉室友來這裏走走。比起足球場,我更喜歡來這裏。因為這裏很暗,待着這裏我會覺得很有安全感。”葉蘇靠着橋上的石柱,手已經鬆開了溫景然的袖子,用一種很有保護性的姿勢把酥魚抱在懷裏。
“你記得這裏么?”
“記得,有一年為了鍛煉自己當了班委,在這裏組織了好幾次活動。”溫景然和葉蘇同朝一面,靠在護欄上,兩人之間隔了些距離,“我也會在晚上來這裏,心情不好的時候,遇上需要一個人冷靜思考的問題的時候。”他將目光投向西面搜尋一會兒,突然伸手一指,“那塊石頭,我會坐在那兒看夜景。”
湖邊偶有體積較大的石塊,表面已經被磨得平滑,便常有學生會爬上去坐着。溫景然指着的那塊大約只有半人高,頂部平坦。
“其實我都沒爬上去坐過,”葉蘇聳聳肩,還是覺得有些遺憾,“大多數時候都是晚上來這兒。”且她不會游泳。
“要不要試試?”溫景然側過臉,面上有幾分躍躍欲試。此刻的神情少了平日裏的沉穩溫和,配上休閑的衣着更像還在校念書的學生。
他向身邊的女孩遞出夜色里顯得素白細長的手。
葉蘇含笑看着他,飛快點點頭。
手指剛落進他的手掌便被收緊。他微涼的指尖貼在自己的手背,體溫透過薄薄的皮膚滲進骨骼肌理,她不自主握緊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