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醫生我的牙被你甜掉了(5)
南方的深秋,若是有陽光的晴天,溫度便接近剛入秋時那般,十分宜人。若是連綿的雨落下來,則溫度驟降,恍若隆冬頃刻來臨。
最近幾天的天氣很好,宿舍樓的樓頂曬滿了各式的床單和被子,場面堪稱壯觀。
葉蘇化了點淡妝,穿了件過膝的淺灰色開衫外套,裏邊配一條藏青色的碎花連衣裙,沒穿絲襪,露了一截小腿在外面。
外面陽光很足,並不會覺得冷。
好不容易等到溫景然休息的日子,葉蘇藉著上次說好要去別的場合見面的話頭,約了溫景然出來。約會雖然是葉蘇提出來的,但見面地點是溫景然定的,是她沒去過的地方。在葉蘇拒絕溫景然來學校接她的提議后,後者便周到地給葉蘇提供了從學校出發的詳細路線。
按照路線到達約定地點,葉蘇駐足看着有些出乎她意料的景色。陽光普照的筆直道路,一側是各類精緻或者古樸的店面。另一側沿湖,栽種了許多柳樹,葉子大多已經落光了。間或幾棵柳樹下設有看起來有些陳舊的石凳石桌。
來往的多是頭髮花白的老人,伴着清脆的鳥叫聲,安靜和熱鬧這兩種完全相反的感覺竟格外和諧地融合在一起。
葉蘇遠遠便看見來來往往許多人中格外出挑的溫景然,他穿一件花灰色圓領線衫,領口露出淺藍色襯衫的衣領,深色牛仔褲,看起來筆挺清俊。站在一張石桌旁,靜靜看着對弈的銀髮老人之間的棋盤,嘴角掛着她熟悉的溫和微笑。
沒有立即上前,葉蘇隔着些距離靜靜看着與這景色十分相合的男人。
相比穿白大褂時的沉穩溫和,此刻的他看上去才更加符合他本來的年紀。他如垂暮時的柔和夕陽,更像和暖不刺眼的明亮秋陽。
看着看着,葉蘇越看越覺得自己品味好,審美高,唇角不自覺地帶上笑意。
他的身上,一定帶着陽光和向日葵的味道吧。
直到一局終了,他抬眼四下張望,像是尋她。猛地看見她時,表情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壓了下去,慢慢朝她走來。
葉蘇坐在一方石桌前,撐着下巴看他走近。
“來多久了?”溫景然在葉蘇的身邊坐下,右半邊臉頰浸在陽光里,睫毛被鍍上一層淺金的色澤,烏黑的眼裏泛着點點浮光,“就這麼看着?還真是惡劣!”
讓人移不開眼。
“也沒多久。”葉蘇抬手看錶,袖子寬鬆,露出纖細的手腕,“彼此彼此!你上次在醫院你也沒跟我打招呼嘛,扯平了!”
餘光掃見他的視線似是落在自己白皙的腕口處,更加惡劣地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的手腕是不是很漂亮!”她笑得肆無忌憚,眼角揚起得意的神采。
溫景然仍笑得悠然自得,眼神里透着些無奈。
“牙還疼么?”他的指尖擦過葉蘇的右頜,一觸即離,微涼的觸感帶起一片酥麻。
突如其來的觸碰讓葉蘇愣神,游散在身體表面的陽光的溫度彷彿一下子有了方向,朝臉面上涌去,加快的心跳像是歡呼。即便她能在他面前沒羞沒臊地開玩笑。但,她終歸是個女孩子,會因為被喜歡的人觸碰而害羞和欣喜。
葉蘇不知道自己的面上是怎樣的顏色,垂眸,歪着頭看起來像是在想事情。
“不疼了,但是,”她抬頭側過臉,認真地蹙起眉頭,一臉苦惱地指着自己的右臉,“你看看,我的臉是不是有點腫?”
溫景然順着她的手指,湊近一些認認真真看了看她的右臉,沒覺着有腫脹的跡象。目光偏轉的一瞬,瞥見她含水似的眼眸里閃過促狹笑意。
他笑,手極其自然地抬了起來,還差一些就要落在她的頭頂時動作頓住,似乎有些猶豫。
她頭頂有細小的髮絲不安分地翹起。
她的態度,她的引誘。他還是忍不住,將手掌落在她的頭頂,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頂,被陽光照得很溫暖,髮絲柔軟貼合在指縫和掌間。
“好像是有點腫,但不是因為牙齦發炎。依我猜測,大概是那天海底撈吃太多,營養過剩反映到了臉上?”
聽見他的話,葉蘇噗嗤一下笑出聲,臉頰微紅,沒心沒肺的樣子。
在他猶豫的一小段時間裏,心情起起落落,幾乎就想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頭頂。剛才因為溫景然的觸碰生出的緊張和局促全都散去。
他手掌間溫度比陽光柔潤許多,莫名讓人心安。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說一次?”她瞪圓了眼睛,卻是嬌嗔的意味遠大於惱怒。
“那你教教我該怎麼說?”溫景然收回按在葉蘇頭頂的手,手掌沿着烏黑柔順的發滑到腦側,手指似有若無擦過耳廓。
“我覺得,我也不太懂!”
“你上午還說要教我,”溫景然挑眉,收斂了笑意卻沒收盡,仍有淺淡溫和留在唇角,“我以為你很懂。”
“我?”葉蘇撇撇嘴,又想起姜何,“其實仔細去想,我也不是很懂。因為我好像一直是被照顧着情緒的一方,所以也從來沒注意過該怎麼去做。”
這麼想來,過去的姜何竟是那樣貼心且耐心。
她的視線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蹙着眉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溫景然的表情淺淡,凝視着她的側臉。
圓潤的米色絨團動作還算輕巧地爬到溫景然的腿上,調整姿勢趴下的動作流暢熟稔,張嘴打了個呵欠,眯眯眼睛看起來有些睏倦的樣子。
“你的貓?”她將這隻貓的動作全都看在了眼裏。
“恩。”溫景然沒有張嘴,喉嚨里發出低沉清晰的回應,一隻手握着貓爪子,一隻手給它順毛,“天氣很好,順便帶它出來散散步。”
“暹羅貓?很可愛誒。”葉蘇蹲在溫景然的腳邊,目光和貓的視線齊平,它的眼睛澄澈的藍色,在臉盤上一圈黑色毛皮的映襯下愈加剔透。她伸手去摸了摸貓的頭頂,“你給它起名字了么?”
貓生得很可愛,身體是米色的,四肢和頭部則是接近黑的毛色,典型的暹羅貓特徵。毛皮柔順乾淨,一看就知道平時照料得很不錯。
看見它的時候葉蘇有些詫異,想不到溫景然居然會親自養一隻活物。再一想又覺得似乎沒什麼不合適。甚至覺得,像他這樣溫和性格的人就該養貓,就該養暹羅貓。
“酥魚。”
“酥魚?”葉蘇抬頭去看居高臨下望着自己的溫景然,不明所以地笑,“你取名……真有意思。”
他似笑非笑,似乎沒有深入解釋的意思。葉蘇便也不再多問,收回目光。名叫酥魚的暹羅貓似乎對他們的侍候很受用,舒舒服服將眼睛閉了起來。
“我可以抱抱么?”充盈在掌間的柔軟讓葉蘇內心獲得極大滿足的同時又有些不滿足,她想把這可愛的生物抱在手裏。
“它有點重。”溫景然托起酥魚,引得它忽地睜開眼睛。
這隻貓,平日裏的營養應當很是充足。圓滾滾的很富態。
葉蘇坐回自己先前的位置,從溫景然的手裏託過貓,讓它面朝自己趴在腿上,她握住她的兩隻前爪,低下頭去看它小小的臉,直到在它漂亮的眼中看見自己隱約的倒影。
“平時都是你自己照顧它?”
“恩,不過我上班比較忙。”溫景然靜靜在一旁看着相處還算和諧的女孩和貓。
“就把它扔在家裏?”葉蘇試着把它抱在了自己的懷裏。
“有時候也放在寵物店。”
“你很喜歡寵物么?”葉蘇看向溫景然,眼裏有幾分探究。
不然為何養一隻並沒有太多時間照料的活物。
“房子太大了。”溫景然垂眸看酥魚,抬手捏捏它脊背上的毛皮。
葉蘇微怔,他垂着眼眸,表情淡然。唇角雖然還有笑意,但並不帶什麼溫度,說起來只不過是個弧度。原來他也會覺得寂寞么?所以養一隻活物相伴。
“其實我還想再養一隻,”溫景然抬眼看葉蘇,眸光極深極沉,“或許會更熱鬧。”
葉蘇有些不解地看他,對上他目光時微微愣住。
“你這麼忙,就不怕兩隻貓有伴兒了都不親近你?”她想了好一會兒才答。
溫景然不說話,只是低頭淺笑。
快到中午時,溫景然抱着貓,帶葉蘇去了一家日本拉麵店。
有些出乎葉蘇意料的是,這家店的店主竟真的是個日本大叔。在他們剛進門的時候,用聽起來還有些生硬的中文對他們說歡迎光臨。
店主長相很和藹,下巴處留着花白的鬍子,並不很長,打理得整齊。不像大部分餐飲店抗拒攜帶寵物入內,大叔甚至很友好地和酥魚也打了招呼,並且稱讚貓很可愛。
葉蘇覺得他長得有點像自己印象里的宮崎駿,那個極富想像力的傳奇男人。
來點單的店員則是地地道道的中國女孩兒,看起來很年輕,穿着鐵鏽紅色的制服,在他們低頭看菜單時,視線時不時落在溫景然的臉上。
“豚骨拉麵和味增湯。”
“烏冬面,天婦羅。”
“好的,請稍等。”女孩臨走前看了葉蘇一眼,然後把菜單交給大叔。
在剛才匆匆一瞬的對視里,葉蘇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其中看見了羨慕的情緒。她突然想到上次在醫院,季佳麗似乎也是這麼看了自己一眼。她去看對面那人,那人正低頭逗酥魚,從口袋掏出裝了貓糧的小罐子,引得本是懶懶的酥魚站起身,朝他手邊走去。
“冷嗎?”他的目光掃過葉蘇□□的腳踝。
拉麵店裏不比外邊陽光充足。
“還好,腳踝互相靠着取暖,不冷。”葉蘇笑着搖搖頭,交疊在桌面上的雙手支起,撐着自己的下巴,抿唇看着對面的男人,“你很招桃花哦!”
溫景然本打算一笑而過,卻見葉蘇撐着下巴,尖尖的下巴被托在手掌里,顯得整張臉越發小巧。眼神明亮,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乾脆學着她的動作,與她對視。
“可惜你誇的這個,不算是我的本事。”他像是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都是我父母的功勞。”
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衣袖的顏色相近,有情侶裝的即視感。一個溫潤如玉,一個如沐春風,在旁人看來確實是很登對的情侶。
他明凈柔和的眼裏有自己的倒影,葉蘇微微眯着眼睛,沒有回答,坦然地享受此刻空氣里瀰漫著的曖昧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