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媳婦兒
言禾回他媽家,戚泠也在走親訪友。
戚泠提着好酒去請他小舅舅吃飯,小舅舅叫雲沉。
雲沉是雲家老來子,比戚泠他媽小了十幾歲,今年三十二,和戚泠幾乎是玩大的。
雲沉被扔進軍隊幾年,現在在軍區混了個空閑的職位,整日朝九晚五的,也自在逍遙。戚泠被他老子滿地追着的那幾年,還是雲沉借給戚泠的活命錢。
雲沉現在想起當年來,真是,一言難盡。
選在雲沉喜歡的地方,帶的好酒專給雲沉喝,戚泠胃不好,和家人在一起時都不准他喝,他也習慣了。
菜一道一道端上來,雲沉好奇:“上次颳了你車的那個人找着了?”
戚泠笑:“嗯。”
“賠了?”
“嗯。”
那應該是賠的特別多?
雲沉總覺得戚泠今天笑的忒高興一點。
吃到一半,有人打電話找雲沉來了,又是最近處理的破事兒,正爭得面紅耳赤的時候,啪的斷了,雲沉還沒罵夠,看了眼屏幕,沒電了。
雲沉看一眼戚泠,大侄子特別上道,手機解了鎖,遞給雲沉。
雲沉撥好號,拿着去外面找了個清凈的地方,又面紅耳赤爭了十五分鐘,最後誰也沒說過誰,相約周一再論斷。
雲沉恨恨掛了電話,一不小心點開了通訊錄,正要給戚泠關了,艾我|操,頂上居然有大寫的媳婦兩字!!!
媳婦啊!閃瞎了雲沉的18k鈦合金單身狗眼!
不對,戚泠居然直了?!
雲沉驚訝一瞬,壞笑着就直接打過去了。
聽聽音兒就知道直不直了!
言禾才送尤素西到家樓下,正要開車回自己家,手機響了,一看是個不認識的電話,想着鐵定騷擾,扔一邊去沒理。開在路上,這個號鍥而不捨的打了兩三遍過來,言禾心裏想着,恐怕是認識的人,靠邊找了個地方停車。
等再打過的時候,言禾接了起來:“喂~”
那頭雲沉差點沒哭出來,果然還是個男的。
調整了下心理,張口喊了句:“侄媳啊~”
言禾嚇得差點手機摔了,輕輕咳了聲:“您是不是找錯人了,我是男的。”
雲沉又看了遍,苦着一張臉道:“沒錯啊,戚泠認識嗎,他手機上你號碼標註的媳婦兒~”
這tm就很尷尬了!
言禾靠着窗子,深吸口氣,半天吐不出來,憋屈道:“他怎麼了嗎?”
雲沉老神在在:“我就說你們認識!你都不存他號啊?”
言禾:……
雲沉眼珠轉了圈,謅道:“喝醉了,來接一下唄,就算是□□,一夜夫妻百夜恩……”
見言禾不回話,雲沉:“百年修的同船渡,千年修的……”
言禾無力:“……您給我個地址吧。”
雲沉地名報的順溜,心裏壞着高興,可算是要見見,藏這麼深。
要不是今天天意如此,都發現不了了。
雲沉仔細又想了想,好像是上次聽着俞泉說在戚泠和他對象的表弟處?
這麼快就叫媳婦了?總覺得哪兒沒對呢!
雲沉點了只煙,心裏想着,如果真是定下來了,倒是件好事。
有些事該忘,就得忘了。
地方倒是離尤素西家不遠,言禾半個小時不到,就找着了。
言禾停了車,撥着戚泠的手機打過去,門口站了個人,那人手機響了,他就掛了。
待看得清楚人了,言禾反而不敢走近。
雲沉見他臉色不對,問:“怎麼了?”
言禾老實道:“我聞不了煙。”
雲沉點頭,就把煙給掐了,言禾等了會兒,晚上夜風還大,一會就散了味兒。
言禾走近。
雲沉看着言禾,心裏直叨叨,卧槽,好像是個混血!這小模樣,戚泠夠可以的,會找啊!
這侄媳不錯,不錯不錯!
就是身子弱了點?
雲沉問:“怎麼聞不得煙了,呼吸道問題?”
言禾點頭:“嗯,過敏性哮喘,不過已經好了很多了。”
為什麼隱隱總覺得哪兒沒對呢?!
“哦哦,對不住了,下次一定注意啊!”雲沉大大咧咧道。
言禾失笑,搖頭:“沒事,長大幾乎都要脫敏了。”
雲沉點頭,心裏想着下次要小心……
小心個鬼!!!
卧槽!混血!哮喘!過敏性的!!!
卧槽!卧槽!卧槽!
雲沉睜大眼,退了一步,指着言禾,不可置信:“你是,那個言禾?”
言禾和戚泠的事情鬧起來的那會兒,雲沉還在軍隊,等他回來了,見着戚泠是半死不活的,而言禾已經出國,只聽戚淑說過這麼個人。
言禾怔愣一瞬,有些尷尬:“是我。”
雲沉摸了根煙出來,放鼻子下面聞:“你等等,讓我靜靜。”
言禾好不尷尬。
雲沉心想,這下玩脫了。
雲沉也不能抽煙,乾脆收了,看言禾一眼問:“你們,什麼時候又好上了?”
言禾:“還,沒有……”
雲沉:……
雲沉怒:“那他手機里存你的號還叫……”話到一半,驀然想着言禾接電話的時候都不知道是戚泠。
雲沉更想靜靜了。
冤孽啊!
雲沉長嘆口氣,問:“你什麼時候回國的啊?”
言禾回:“差不多,半年前。”
雲沉:“那你還出國嗎?”
言禾不知道怎麼說,沒立即接口。
好在話問完,雲沉又煩躁揮了揮手,道:“算了算了,別回答了,跟我沒雞|巴關係,你這要和他好就安心和他好吧,不和他好,話也說清楚。”
又加了句:“戚泠心眼實,別當他傻子玩。”
言禾低低道:“沒。”
雲沉煩躁薅了把頭髮,說:“你在門口等等,我去叫戚泠。”
言禾:“不是喝醉了嗎?”
雲沉:“我騙你的。”
言禾:……
雲沉走進包間,菜都涼了,戚泠給他摻滿一杯酒,道:“最近這麼忙?吵得不可開交都可以說個四十來分鐘?”
雲沉把煙點着,深深吸了口:“戚泠,我給你說個事兒啊~”
戚泠看雲沉一眼:“怎麼了,坐啊。”
雲沉將手機推給戚泠,道:“你看看通話記錄。”
戚泠解鎖,撥出去的,言禾的號,還掛着媳婦兩個字。
戚泠抬頭看雲沉,淡然:“你想問什麼?”
雲沉又吸口煙:“我說了你別打我啊~”
戚泠:“你說。”
雲沉還想周旋一下:“咳,這怎麼說呢,是……”
戚泠直直看着他,雲沉放棄了,開門見山:“人在門口呢!”
戚泠臉上淡然退了,瞅得雲沉脊背發涼,雲沉正要叫喚,戚泠將他面前那杯酒拿過去,直接自己一口氣喝完了。
雲沉:……
雲沉:“哎哎哎,這事是我不對,你別這樣……”
戚泠沉聲:“你說了什麼?”
雲沉不敢撒謊,一五一十道:“就想見見人,說你喝醉了,人來了,誰知道是……是那個言禾……哎哎哎,你別這眼神,我什麼重話都沒說啊,就叫了兩聲侄媳就完事了……特客氣,特委婉,真的!”
戚泠深吸口氣,吐出,拿好自己外套:“這頓你自己付吧。”
戚泠從雲沉身邊過的時候,雲沉退了幾步,就怕戚泠給他一拳頭。
戚泠沒有,徑直出去了。
連個眼神都沒落雲沉身上。
這次真玩脫了,雲沉哭喪着臉,又吸了口煙。
戚泠走到門口,言禾等在大門外,安然站着。
他走出去,兩人面對面四目相對,俱是沉默。
戚泠看着言禾鼻頭有點微紅,穿的不多,罵:“傻呢,站這兒不冷?”
言禾略微尷尬笑了笑,道:“裏面空氣不好,我開的另一輛車,怕你找不到。”
怕你找不到。
戚泠眼神微閃,直直看着言禾,似是要把他看個透。
言禾局促別開頭。
過了那麼久,為什麼還像是當年那樣,什麼都沒變呢?
怎麼可以有人,一成不變呢?!
戚泠道:“我在邊上抽根煙,你把車開出來吧,我喝酒了,開不了。”
言禾點頭,依言去停車場找車,逃離這氣氛。
戚泠站到牆角去,摸出根煙吸了幾口。
閉眼,吐出煙圈,心裏五味陳雜。
言禾車開到門口,一時沒有見着人,下車張望。
戚泠開口:“這兒呢……”
他煙在手指間燃着,沒抽。
言禾看着他,戚泠溫柔道:“你過來下。”
言禾不解,還是乖順站到他面前。
戚泠扔了煙,一把抱住言禾,力氣大的言禾難受。
戚泠臉蹭在言禾脖子邊,呼吸熾熱拂着言禾頸子肉,言禾縮了縮脖子。
“言禾。”戚泠喊了他一聲,低啞暗沉。
言禾僵住,不敢動了。
“言禾,言禾,言禾……”
一聲一聲,不復少年,帶着歲月的風塵,帶着經年的想念。
言禾心難受得厲害,不推拒,只得任由戚泠抱着。
他們兩個,一個幾乎不變,一個卻已經找不出當年的模樣。
他們兩個……
言禾難耐閉眼。
言禾開車,戚泠沒坐副駕,言禾尷尬的同時,想着這樣也不錯,就是脖子邊蹭上的酒氣好像低低浮動在鼻息下。
戚泠也在後座看他,那杯酒有點燒胃,自從生意好了之後,都是俞泉在應酬。
戚泠呼出口氣,都帶着些微的酒氣。
目光透過玻璃窗,落在沿路的暖黃路燈上。
時光追溯,他想到了初見的時光。
那天下午太陽還算是溫和,戚泠還沒走到班上,就有女生交頭接耳說,他們班轉來了個混血兒,實在是有張天使的臉孔。戚泠還以為是金髮碧眼那種,又走了幾步,想到全班座位就剩他落個單,該是被安排坐在了他身邊的。
回到了班上,人群兩三聚成一堆。
戚泠將手中英語老師給他的作業放講台上了。
一抬頭,就有個男孩坐在他座位旁邊,安靜看着他。
發色和瞳孔顏色都透出淺淡的栗色,五官立體秀氣,眼窩深,好像脫離了整個嘈雜的世界一般。他走過去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說:“我叫戚泠,你好。”
男孩吞吐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國語,認真緩慢道:“你好,我叫,言禾。”
然後露出一口白牙笑,像是西方油畫上的小孩,睫毛長的,不像是真的。
戚泠深吸口氣。
看着車裏言禾的側臉,久久吐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