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上山（捉蟲）

石榴爹見翠娘問道了重點，面上帶了笑。把事情細細講與翠娘聽。

原來那林茂生入贅到了郡城七八年，卻一直沒什麼地位，那家小姐樣貌普通，卻是她家唯一的血脈，因而十分疼寵，性子便養的極為嬌蠻，對林茂生管制的更是嚴格，雖那家的生意他也接觸了些，卻從不讓他做主，日子過得尤為憋屈。

此次那家裏擴展生意，他幾次懇求才能回來家鄉負責這一片兒的事兒，當然，就是回來了，那家人也派了個管家過來協助他，說是協助，林茂生卻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是來看着他的，心裏叫苦不迭，卻沒法子，他再不想過回當初的苦日子了，便想着此次若有可能便自個偷摸着做些生意，以後銀錢上也能寬鬆些，他自個攢了些私房，也算有些本錢，只過上兩月他便得回郡城去，沒什麼時間，便想找個人合夥，正想着呢，就遇上了石榴爹等人，其中還有個從前他認識並關係頗好的石大樹，石大樹這人他曉得，性子是個憨的，做生意上怕是不多在行，然實在沒人可找了，便與他商量了一番，石大樹自個知道不是這塊料子，卻覺得這是個發財的好機會，看到了石榴爹，雖他也是個實心性子，卻比他要好許多，便向林茂生推薦了石榴爹。

這般情況下，見着石榴爹眼神清明，還有些生意頭腦，就先說了回去考慮，沒辦法，那管家隨身跟着他，便是與石榴爹等人的談話時間都是他背着人偷摸混出來的，此時若不回去，那人便會來尋了。

當然，那林茂生自不會把自個的難堪處境告訴石榴爹幾個，只說是家裏岳丈叫他做生意練手，他多年沒回來泉河縣，想找些人幫幫忙，不用出錢，只打理生意就可。顧對於石榴爹來說自然便是個貴人了，雖然家裏條件不錯，但哪裏有做生意賺錢多，尤其這幾年幾個孩子大了到了用錢的時候，更是覺着錢財不禁花用。

“那林茂生可是可信兒？”翠娘聽了石榴爹的講述，眉心微蹙，平白的掉了這麼個餡餅兒，總叫人心裏不踏實。

石榴隔着門聽着爹娘的談話聲，隱隱約約聽到了林茂生這麼個名字和生意的事兒，心裏一突，說不上為什麼，卻無端的開始心慌起來，沒心思再聽下去，此時也不覺着餓了，有些恍惚的回了房間。

林茂生，林茂生，這個名字，聽着實在熟悉，石榴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小臉皺成一團，她不記得了。

到底年紀小，便是心裏存了事兒，耐不住生理的自然反應，不過一會兒也就睡著了。

晨光微亮，翠娘早早的起了床去做朝食，至於石榴爹，也早起去了石三林家拿種子了，畢竟便是有了做生意的想法那也只是想法罷了，對於莊戶人家，地才是根本，石榴家地多，自家忙不過來，便自留了八畝地，餘下的五十多畝便分別佃給了幾戶村裡相熟的人家，只要按期收租子就可。

雖只八畝地需要打理，石榴爹卻也是極重視的。昨個本想繼續往鄰縣林槐縣去，哪想半路上遇着了人家趕着輛車往臨溪村的方向過來了，卻原來臨溪村與林槐村相鄰，兩個村的關係一直不錯，這次種子好，聽人說產量能多上不少，因有些路子，林槐村便買了不少，見種子多了，便來看看臨溪村要不要，畢竟謝謝種子沒門路也是不好買的，正巧遇上了石榴爹幾個，他們幾人便把謝謝餘下的種子買了，回來時石三林家最近。便把種子先放他家了，說好隔天去拿。

翠娘忙活好了一頓簡單的早飯，見着石榴還沒出來，推開門一瞧，床幔未放下來，能依稀看見床上睡得正酣的小姑娘，因為睡得熟屋裏又暖和，臉蛋兒紅撲撲的，睫毛長又密，此時垂下來，瞧着安靜又可愛，就是小眉頭還皺着，不知是做了什麼噩夢還是怎麼的，似乎不太、安穩的樣子。

“石榴，石榴，快醒醒，莫睡了，快起來，太陽都要照到屋子裏了。”翠娘輕輕捏了捏石榴肉乎乎的小臉兒，滑嫩嫩的，手感極好。

“唔，娘。”石榴睜開眼，撒嬌似的叫了她娘一聲。

“醒了就快去梳洗，梳洗好了就去吃朝食，你爹在你三林叔那還沒回，我去瞧瞧，你在家看家，莫要亂跑聽到沒有？”翠娘見石榴醒了囑咐道，想着去石三林家瞧瞧，那些種子分量不少，她去了還能幫忙拿着些。

見她娘走了，石榴在床上愣了會，也換了昨晚上找出來的春衫，給自己梳了個慣常梳的雙丫髻，拿了兩條紅繩綁着，又在梳妝枱上的紅匣子裏找出一對小巧的銀制杏花耳釘戴了，覺着自己齊整了才出房門，找了粗鹽和柳條刷了牙，又用溫水洗了臉才覺得自己清醒過來。

石榴一向是個在意自己形象的姑娘，從來都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的，不收拾好自己絕不出門，對此便是翠娘心裏也十分贊同，女孩子家自然是要清清爽爽的才討人喜歡，只是瞧着石榴嚴肅正經的小模樣，偶爾也會調侃上兩句。

翠娘的胃不好，故而石家的朝食一向都是喝粥，十多年來從未變過，今日也是一樣，熬得稀爛的粥並上青翠的小菜就是石榴今兒的朝食了。小心的盛了一碗粥，又用鍋蓋把鍋里的粥蓋嚴實了石榴才安心的端了小菜自個坐到桌子上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米是自家種的，澆灌的是泉河的水，帶了一種清甜的米香味，就着鮮嫩的拌野菜，便是一個人，石榴也吃的津津有味，昨晚上的事兒便一時忘了個徹底。今兒個已經臨近月末了，想着她未綉完的絲帕，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糟糕了，她答應給二堂姐繡的荷包還沒做呢，哎呀，石榴懊惱的抿了抿唇，說好的月底給她的，她竟一時給忙忘了。

石榴在刺繡上頭比尋常姑娘有靈氣兒是不錯，可她這刺繡的速度卻着實慢的讓人着急，一個小荷包罷了，不說石榴娘，便說普通會刺繡的婦人，頂了天大半日就能做好，偏她能花上兩三天。

“石榴，石榴，在不，我進來了。”這是石文海的二女兒石秀梅，名字秀秀氣氣的，卻是個爽利人兒，十足的大方性子，待石榴一向親近，今年十三歲，與石榴十分聊得來。

“在呢，秀梅姐。”說曹操曹操到，石榴抬手撫了撫額，心裏後悔，這下可好了，答應人的事兒都沒做到，下回可得長些記性，可不能把能做完的事兒往後推了。

“咦，你又在綉東西呢，石榴，天天這麼繡花對眼睛不好的，我跟大姐她們要上山去，你要不要一起來啊？”石秀梅隨了她娘是個鴨蛋臉，五官長得端正，就是皮膚偏黑，導致整個人少了些秀氣，雖稱不上漂亮，卻也談不上丑，再加上活潑愛鬧的性子，也是極討人喜歡的。

“上山？我娘叫我留在家看門呢。”聽着上山，石榴有些心動，既然石秀梅特地來喊她了，估計就不是他們村這後頭的小山坡了，而該是有一段距離的環泉山，要走到山腳下得要花上半個時辰，更別提到山上了，可這時節正是花開的時節，石榴喜歡花，院裏好些花都是石榴從那座山上移回來的。

“這有什麼，叫旁邊的嬸嬸照看一下，等叔母回來了，讓她幫忙說聲就是。”見着秀梅風風火火的模樣，石榴臉上染上了笑，同意了她的提議，自冬天過後，昨日跟她娘一起上街的事兒不算，她還沒怎麼出去過走走呢，又去雜物間裏拿了自個的小背簍和小鏟子，這才跟着她出了門。

屋外陽光正好，石榴穿着的是細棉布做的春衫，不冷也不熱，舒服極了。跟着秀梅到了村口，發現已經有不少孩子等在村口了。

“秀梅，石榴，你們來了。”說話的是石秀梅的二哥，石榴的二堂哥石富貴，今年十四歲，只比秀梅大了一歲，正是愛玩鬧的年紀，因着沒那讀書的天分，家裏也沒多餘的閑錢，便沒送去縣裏學堂讀書，而是去跟了他舅舅即王氏的哥哥學手藝去了，王氏的兄長一手木匠的好手藝，自個兒子卻死活不願學，非得去讀書，見着外甥肯學，心裏倒是高興，便教了他木匠手藝，這幾日他舅家有事兒，便沒去，得了空，便想着出去耍耍。

“二哥。”

“二堂哥。”

見着人來齊了，這七八個男孩女孩便成群結隊的往環泉山上去了，一個個的雖年紀都小，卻已有了自己的小圈子，不過此時因着興奮，一路上倒和和睦睦的不分彼此聊了一路。

環泉山很大，裏頭自然也少不了猛禽凶獸，他們說上山來玩，也不過是到山的外圍逛上幾圈罷了，畢竟從小就聽說過猛獸吃人的故事，哪裏敢真的深入進去。

到了山上，大家又不是沒來過，三三兩兩的結了伴就去自個熟悉的地方玩耍去了，有的去采因着前幾日下雨冒出來的蘑菇，有的去爬了樹掏鳥蛋，就連剛才還在石榴身邊的秀梅也轉瞬沒了人影兒。

石榴倒是膽大，自個一個人也不覺着害怕，一路沿着以前的方向繼續走，埋頭認真的找尋自家還沒有的那一品種的花。她聽喜子讀的話本上好些人家的小姐都會養上許多花，品種名貴，花樣繁多，她想，如果她也有那麼一個花園就好了，到時她就坐在院裏棗樹下的石凳上喝茶賞花，那感覺一定很好。

“誒，這位姑娘，你知道怎麼出去嗎？”清脆柔和的女聲從石榴耳畔響起。

咦，這裏還有旁人？這麼想着，石榴抬起了頭，瞧了瞧眼前正帶着絲焦急神色的女孩。

這個人，她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