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摘星(二)
防盜章,請提升訂閱率至30%,或過三天再來一個胖胖的小女孩,身上的棉衣不知多久沒洗了,從一開始的明黃已經變成了灰黃,她的手裏捏着兩個變了形的水氣球,黑亮的眼睛裏閃着興奮,一路小跑地跑到年紀更大,領頭的女孩那裏,大聲問道:
“到處都找不到!現在怎麼辦?薄熒肯定躲起來了!”
如果說問話的小女孩還能稱為圓潤,那麼這個叫屈瑤梅的女孩就是實打實的肥壯了,她看起來大概有十四五歲,矮胖的身體勒在一件灰色的棉襖里,像香腸一樣勒成了一截一截。
毫無疑問這件不合身的棉襖並沒有狹小到壓迫她的胸腔,因為女孩的聲音非常響亮,中氣十足:
“薄豬喜歡躲在那邊的小樹林裏,你們去看看有沒有人。”
加上問話的女孩,立刻就有三四個孩子噔噔噔的跑去了,他們的手裏都或多或少的拿着水球,如果這個氣溫下被水氣球打到了,就算是強壯的大人恐怕也吃不消吧。
屈瑤梅也帶着剩下的孩子向後院邊緣里的那幾十棵樹走去。
走到一半,打前鋒的那幾個孩子回來了:“薄豬不在!沒有人!”
作為孩子首領的屈瑤梅思考了一下:“跑了就跑了,我們先回去——薄豬看到我們回去了肯定不敢回來,就讓她在外面凍着吧。”
屈瑤梅身後的孩子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們遺憾地捏着手裏的水氣球,有人問出了大家的心聲:“那我們的水球怎麼辦?”
這回屈瑤梅很快就回答了:“把水倒掉,氣球留着,我們下次再玩。”
一群孩子很快結伴哄鬧着離開了後院,一溜煙地鑽進了相對來說溫暖得多的福利院。
後院重新陷入寧靜。
過了不知多久,小樹林裏一棵灰撲撲的樹上,發出了微弱的動靜,一個纖瘦的白色身影正抓着樹榦小心翼翼地往下爬,忽然,她一腳落空,就這麼從半空中直接摔到了地上。
那棵樹並不高,只要不是頭朝下,摔下來也不會存在死亡或者殘疾的危險,但是那個從樹上摔下來的女孩卻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只有背部無規則地顫動才顯示她依然還有呼吸。過了好一會,女孩動作緩慢地坐了起來。
這是一個和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女孩,當她抬起臉的時候,好像把周圍的一切都照亮了。
“薄熒!薄熒!”遠遠地,傳來焦急地呼喊,女孩聽到這聲音,眼裏閃過一絲混雜着期待和害怕的複雜情緒。
女孩孤零零地坐在還遺留着黑色殘雪的土地上,白色棉襖擦着黃泥和灰塵,**地貼在身上,比早春桃花還要嬌嫩的雙唇微微顫抖着,只有一抹淡到快要消失的粉色浮在這瓣桃花里,水墨色的瞳孔像是涵蓋了整個夏夜的星光,僅僅是看上一眼,就要讓人心都揉碎了。
“衣服濕了怎麼不趕快回去!”陳厚大步走到薄熒面前,心疼地把她從冰冷的地上拉了起來。
陳厚沒有去問她為什麼會搞成這樣,他彎腰想要去牽她的手,薄熒卻錯過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衣擺沉默不語地擰着,啪嗒啪嗒,擠出來的冷水在地上積了一個小水坑。
“別白費功夫了,趕快回去,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陳厚的手放在她的肩上,帶着她向福利院走去。
薄熒打了個哆嗦,甩了甩已經凍得沒有知覺的手指,小聲說道:“明年你還會在這裏嗎?”
“會啊,只要你還在這裏,我就繼續做這裏的義工。”陳厚毫不猶豫說道。
“可是他們說你明年就要回廣海讀書了。”薄熒抬起頭。
陳厚看向薄熒,從她的眼神里,他竟然一時弄不清薄熒是期望他回去,還是不回去。
“我不回去。”陳厚說。薄熒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從這一聲應答里,陳厚依然沒弄清她問這個問題的用意。
兩人走到福利院後門,薄熒停了下來,小聲說道:“我想自己進去。”
陳厚沒有問為什麼,就像他從來沒有問過薄豬是什麼意思,也沒有問過她身上時不時出現的淤青是怎麼回事,他總是將薄熒當作一個正常的普通人看待,而她身上的那些不正常,他似乎都看不到。
現在這個時間,孩子們都被叫到食堂去完成學校佈置的的作業了,宿舍里沒人,薄熒飛快地洗了個澡,換上乾淨的衣服,抱上作業趕快跑向食堂。
食堂里幾張長桌前都已經坐滿了學生,監管的護工單獨坐在一張長桌前,看見薄熒,皺着眉頭放下手中的書,不悅地說了一句:“怎麼才來。”
一陣壓低了的笑聲從那幾張坐滿了孩子的長桌上發出。
護工也不是真的想要知道薄熒遲到的原因,她只是例行問了一句,就不耐煩地說道:“快去找個位置坐下。”
薄熒找了個遠離人群的邊緣位置坐下,護工見怪不怪什麼也沒說。
八點到十點是大孩子們的學習時間,坐在這裏的孩子最小也有十歲了。雖說是學習時間,但是兩個小時裏,孩子們的交談嬉鬧從未停歇,只有薄熒從頭到尾沒有把視線從書本上移開。
“嘻嘻——書獃子薄豬!”一個紙團打在她的頭上,她頭也不抬。
十四歲的薄熒在一次次的反抗無能,求助無用后,學會了忍受,大部分情況下,忍受能夠讓她免受一些更嚴重的傷害。
孩子們扔了幾個紙團后也就膩了,在護工的監管下他們也不能玩更“有趣”的遊戲,所以很快他們就放過了薄熒。
學習時間結束后,所有孩子們都被趕着回了宿舍,和薄熒同住的四個女孩子有說有笑地聚在一張床上聊天,薄熒像個透明人一樣默默地準備好明天上學要用的東西,又默默地收拾掉自己床上黑色的橡皮屑、不知擦了什麼的臟紙團、一隻只剩一小截的鉛筆頭——和枕頭下的一板感冒藥。
薄熒知道一定是陳厚送來的,她照着背後的說明吞了三顆下去,然後把剩下的葯藏在了床板下。
第二天是周一,按照規定薄熒要去鎮上的初中上課。
學校的日子通常是太平的,只要薄熒不在課間進入到隔壁班屈瑤梅的眼睛裏,那麼這一天她都可以安安靜靜地度過。學校里的其他學生雖然對薄熒也從來沒有好臉,但和福利院裏的“遊戲”比起來,這些人施加在薄熒身上的嘲諷和孤立算不得什麼。
課間突然走進來的班主任趙泉從第一排開始,恨鐵不成鋼地挨個敲醒了伏在桌面睡覺的學生,走到安安靜靜坐在桌前看書的薄熒面前時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學習的怎麼樣了?還有一年就是中考了,你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我們初中的,我希望你在中考中也能保持這個成績,學習上一定不能鬆懈。”趙泉用周圍人都能聽到的音量嚴肅地說道。
當他的目光掃向薄熒身後那張無人的空課桌時,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李巍昂又沒來?!”
沒人敢回答他,好在班主任也不需要回答,他重重地哼了一聲,風一樣地走出了教室,不知道是不是去給李巍昂的家長打電話告狀去了。
從某種方面來說,薄熒比趙泉更希望看到李巍昂乖乖坐在自己的座位前。李巍昂雖然天天打架鬥毆,但他從來沒有欺負過薄熒,他喜歡自己搞出來的是非,但卻不能容忍別人在他的地盤上弄出是非,屈瑤梅不到這個班來找薄熒“玩”,最大原因就是這裏有個李巍昂在坐鎮,她手下二胖的那顆門牙,就是在她帶着人來這個班欺負薄熒的時候被李巍昂打掉的,二胖踢薄熒的桌子恐嚇她的時候,薄熒的椅子也跟着撞到了後面的課桌上,不巧——上面趴着一個睡覺的李巍昂。
後面的事也不用說了,直到現在二胖也不敢和李巍昂走在一條路上。
放學的下課鈴一響,薄熒就背着印花掉了一半的鐵皮書包飛快離開了學校,每一天的放學時間都是薄熒和屈瑤梅鬥智斗勇的時候,好在,大多數時候是薄熒勝,這次也不例外。
只要沒在放學路上碰到屈瑤梅,那麼接下來的時間就會是薄熒一天最快樂輕鬆的時候,路上行人的指點和注視都變得無所謂。
她輕車熟路地來到幸福雜貨店,看見坐在台階上織毛衣的老人,不由地露出笑容小跑過去:“婆婆!”
“好,戚阿姨孟叔叔再見,路上小心。”薄熒彎下腰,對車窗里的兩人說道。
薄熒送走兩人後,回到福利院立馬遭到了圍堵。
“喂!薄……薄豬!聽說你拍……拍電影去了?”一個比薄熒高上一頭的男孩用力推了薄熒一把,在他身後不遠,幾個年齡和薄熒相仿的男孩女孩在不懷好意地竊笑着。
被他們支使來推薄熒的是福利院中一名智力低下的男孩,和薄熒一樣,在福利院中也是不受歡迎的存在,薄熒記得他剛來的時候已經有**歲了,至少在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和正常人無異,但是幾年後他的衣服上就沾滿了口水,見人就喊媽媽爸爸,臉上總是露着討好的傻笑。
薄熒面無表情地穿過他朝福利院裏面走去,男孩伸出髒兮兮的手拉住她,薄熒用力一甩,甩開他的手,在身後的嬉笑聲中快步離開了。
她還要忍,不能在這時候生事。
薄熒沒想到自己的等待有點長。一個月後,她依然沒接到戚容的聯繫電話,她去問過任院長,任院長說戚容那方沒有聯絡,任院長不是說謊的人,所以戚容的確沒有打來過電話。
薄熒心中有點不安,好在離開的時候她留了戚容的電話,藉著放學后的空隙,她溜到報亭準備給戚容打個電話。
報亭老闆收走五角錢后把座機電話拿了出來,薄熒按照記憶中的電話號碼打去,電話還沒接通薄熒就放下了話筒。
她忽然伸手拿起了一份娛樂雜誌,當紅偶像的人物封面上印着幾排勁爆的內容提要,名導出軌、偶像曝光地下情……在這些加大加黑的標題下面,有一行相較起來不是那麼引人注目的標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