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初秋的時候,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終於讓還有些餘熱的氣溫降了下來,趕走了夏末這條漫長的尾巴。
秦墨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拉開窗帘打開窗戶,讓新鮮的空氣湧進來。被烏雲包裹了多天的天空終於得以露面,澄澈的彷彿一面鏡子,秦墨的好心情也如同被放晴了的天,就連被周嘉怡帶到A大故地重遊也沒有生氣。
秦墨會認識周嘉怡是在一次酒會上,見她這麼多年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妹妹便強硬的將周嘉怡隆重的介紹給她。
一開始秦墨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倒是周嘉怡會時不時的約她出來吃一頓飯,有時候是看一些表演或者聽一場音樂會,偶爾還會打一兩通電話閑聊幾句,但也不超過十分鐘。以她這些年在社會摸爬打滾的經驗,知道周嘉怡是對她有意思。
但她沒有拒絕,她已經到了結婚的年齡,需要找個人定下來,周嘉怡這女人溫柔婉約、冷靜聰明,最重要的是會看人臉色,雖然是娛樂圈的演員,比如利用她的身份去獲得一些好處,但只要不是太過分,她也不去追究,畢竟這年頭,是同好的人就不多,更別說是以結婚為目的。況且就算不是圈子中的人,一些女人為了某種利益倒貼她,也還不是因為她的身份。
兩人來往的時間一長,圈子裏的一些人也就知道了她與周嘉怡在交往,她的公司沒有涉足傳媒這一行業,但大部分人還是會給點面子,給周嘉怡開啟方便之門。
閑聊時,周嘉怡知道秦墨是A大畢業,雖然已經畢業多年,但也找到了和秦墨約會的由頭。
A大是百年名校,名校不僅師資力量雄厚,更出名的是百年不變的風景建築,所以即便是多年沒有來過,卻依舊是她熟悉的主幹道和小路、熟悉的樹木、熟悉的建築物。
兩人都不是話多之人,逛了近三分之一的A大,也沒說上幾句。
周嘉怡今天穿着一雙跟徑細長的高跟鞋,為了不被認出來她還戴了帽子和太陽鏡,其實她一點都不排斥被認出來,而是身邊的這個女人,畢竟身份超然,雖然即便是許多人知曉,但也沒有公開。
超重的負荷讓她等走到A大著名的情侶坡時已經累得腳也抬不動了,指着湖邊的石椅說道:“我們去那裏坐坐。”
兩人坐了一會,就開始有學生三三兩兩的從這裏經過,有時是三三兩兩的女生或者男生,邊走邊笑的從這裏經過時,目光就會不時地偷偷看向兩人。
秦墨其實並沒有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倒是一旁的周嘉怡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抬頭。望向那幾個男生時,他們又飛快的收回視線,目不斜視的迅速離開。
一種驕傲又滿足的感覺在心中悄然蔓延,她望着秦墨線條流暢的精美側臉,輕快的說道:“你很吸引人的目光。”
“沒有。”秦墨倒是不大在意,半低頭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不咸不淡的接了句話。
從A大里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周嘉怡提議在這附近吃了飯再回去。走在大街上的時候,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爭吵聲,秦墨和周嘉怡循聲望去,正在爭吵的是一男一女,女人的手中提着一個白色的膠袋,裏面裝着幾盒飯盒,飯盒的最下面和膠袋開口處沾滿了油漬,男人抓着女人的手不松,褲子大腿的地方還印着零星的油污。
據男人所說他的這條褲子花了好幾百塊錢,但有眼的人都能看出那條褲子不過是地攤貨,說是爭吵,不如說是男人單方面的糾纏。
這種事情秦墨見得多了,男人如此糾纏不休,不外乎是為了錢。但秦墨覺得那男人絕對眼拙,那女人身上穿着洗的發白的牛仔褲和長袖,腳下的黑色帆布鞋顏色也有些淺淡,再看她盤成一團有些鬆散的頭髮,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散發著貧窮的味道。
但這一切與她無關,秦墨冷漠的收回目光,對一旁的周嘉怡說道:“我們走吧!”
周嘉怡猶豫了片刻,沉默的點頭。等走了幾步遠,秦墨的耳邊還能聽到那男人的聲音。
“你他媽的十幾塊錢就想打發老子,當老子是叫花子是不是……”
然後是那女人帶着哀求的低聲:“真的很對不起,可是我真的沒有多錢少,要不我給你洗乾淨。”
男人帶着怒氣的聲音還充斥在耳邊,秦墨耳中卻只剩下嗡嗡的轟鳴,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好像是被真空玻璃罩同所有的人隔離開來。那些她早已為忘得乾乾淨淨的和她有關的過往的回憶,如同在鐵路上開過的飛車般在她腦海里呼嘯而過。她的心臟違反了常規,兇猛而激烈的跳動,彷彿要破膛而出。
她緩緩地轉頭慢慢的呼吸朝着人群中望去,因位置的關係,剛剛還是背對着她的女人此刻正面對着她,那張熟悉的面孔讓秦墨的身軀一震。
“阿墨?”周嘉怡不解秦墨為何一直看和那女人,出口詢問:“你認識那個女的?”
“走吧!”她沒回答她的話,冷漠的收回目光。
葉安然上班的地方是A大附近的一家小餐館,因量大味美價廉來吃飯的人很多,特別是到了飯店,葉安然常常忙的腳不沾地。
雖然天氣偏涼,但葉安然的額頭上還是蒙上了一層細汗,後背的衣服也濕了一大片,才剛剛放下顧客點的飯,來不及多呼吸幾口氣,又在顧客的叫喊聲中麻溜的收拾桌子上上一批客人的碗碟,然後是擦桌子。
前後加起來不到20秒,中間卻出了點小差錯,在將所有剩下的飯倒在一個碗裏時,油漸到了衣服上,手指上也沾滿了油,在一旁等她收拾桌子的女生臉上露出嫌惡,甚至還在經過時迅速的朝一旁躲開,這種事情已經司空見慣,葉安然沒在意,將碗碟放倒后廚後用抹布擦乾淨手又開始上菜。
亂鬨哄的吵鬧叫喊聲在狹窄的飯館裏此起彼伏,就好像小時候從敲鑼打鼓的隊伍中穿過,像是什麼也聽不見,但又聽得真真切切,彷彿靈魂從**中抽離,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她不斷的來回奔跑,端飯、放飯、收拾桌子。
等到店裏沒人,葉安然已經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腳也疼,但說不上是腳尖還是腳跟,或者是整個腳板都在疼,她朝外看了看已經暗下來的天,老闆娘去菜市場買菜還沒回來。老闆娘最愛這個時候買菜,價格通常都會比早晨便宜很多。葉安然打掃完衛生后,坐在椅子上休息。
尤笑從收銀台前竄了過來,做到她的對面,皺着一張苦瓜臉抱怨道:“老闆娘這個葛朗台,每次飯店差點沒把人累死,也捨不得請個人來幫忙,真是的。”
說完還誇張的捶捶背,揉揉手腕,但葉安然卻是真真切切的累,連話都懶得說,像是耗盡了生命力快要枯萎的花。況且尤笑也只是嘴上說一說,這裏的工作雖然累了點,工作時間長點,但工資要比其他地方高上兩百塊錢,她學歷低,稍稍正規點的地方或者是工資高點的工作都得是大專學歷。
老闆娘提着兩個大膠袋進來時,頓時拉長了一張臉,葉安然連忙站起來走到門口接過老闆娘手上的兩個大袋子,送到廚房出來后倒了一杯水給坐在椅子上喘氣的老闆娘喝。尤笑也在老闆娘回來的時候回到了收銀台前,正對着老闆娘的後背又是揮拳又是做鬼臉,看到葉安然出來,對她擠了擠眼睛。
葉安然被尤笑逗得發笑,但礙着老闆娘在面前,只能硬忍着,只是眼裏也帶了一分笑意,老闆娘不滿的點點桌子,橫鼻子豎臉的。
“沒事就不能把桌子擦擦,地掃掃,就知道坐在一起聊天。”
老闆娘正扯着嗓子訓斥,就聽到尤笑的聲音:“安然,有人來了。”
老闆娘的聲音戛然而止,葉安然藉此脫了身,面帶笑容的抬頭說道:“想吃點什麼,桌子上有……”
話說了一半忽然停住,猶如彈的過急的弦突然崩斷,她半張嘴怔怔的站着,直着眼睛看眼前的這個女人,只感覺天旋地轉
好像回到小時候第一次坐着帆船出海,看周圍的景色都有些恍恍惚惚,又好像是多年前,她外出打工來后在馬路上找到躺在殷紅血泊中的母親,濃郁的血腥味爭先恐後的湧入到她的鼻子裏,粘稠的血液彷彿和漫天火紅的雲霞同化,深深地烙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