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
服裝室里滿地道具服,鍾薇就躺在一堆衣服里。
尹約第一反應是轉身走人,想想不對又回身進了屋裏。她想上前查看鐘薇的情況,被紀隨州給攔住了。
“也許還有救。”
“沒有,死了。”
尹約狐疑:“你怎麼知道?”
紀隨州盯着她看:“你剛剛轉身就跑,是不是覺得人是我殺的。”
尹約點點頭,隨即又搖頭:“應該不是你。”
紀隨州有這麼無聊,跑來殺鍾薇幹什麼?一場桃色糾紛而已,還過去了這麼久,不值得痛下殺手。
“你讓我看看她。”
“不要破壞現場,等警察來了再說。”
“報警了?”
“你來之前剛報。”
尹約扭頭又去看鐘薇,她看起來就像暗夜的湖面上開出的美麗的花,卻又透出幾分詭異的味道。青此色的臉上雙眼圓睜,一頭被人絞得亂七八糟的短髮,配合滿屋子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服裝,愈加顯得恐怖。
她有點害怕,又有點不甘心:“真不要再試試?”
“試過了,沒用。”
紀隨州邊說邊把尹約拉到門口。尹約還緊緊抱着鍾薇的那條紅裙子,出門的時候不捨得回頭望一眼。
談不上多喜歡鐘薇,但也替她可惜。關鍵是,她的死相……
“紀隨州,你覺不覺得她這個樣子……”
“和小意當年很像。”
一談起這個,尹約立馬說不出話來。紀隨州的妹妹隋意,八年前在就讀的第一中學校外的出租屋裏,以差不多的樣子被人發現,僥倖撿回一條命。
雙手被人反綁在身後,都是用的一條色澤鮮艷花紋繁複的絲巾。頭髮被剪得亂七八糟,左手還少了一根小指。
“那個,她的手你檢查過嗎?”
“查過,左手小指被人割了。”
幾乎一模一樣。
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可會是誰做的案子?八年前的案子兇手最後證實是尹約的雙胞胎弟弟尹含,他如今人在監獄裏服刑,不可能出來做案。
那會是誰,用同樣的手法殺人。關鍵是,這人是怎麼知道當年隋意案的細節的?
警察從未對外公佈過此案的具體情況。
紀隨州是受害者的兄長,應該看過現場照片,知道詳情不奇怪。尹約作為嫌疑人的姐姐,當年警方懷疑她隱瞞了弟弟尹含的行蹤,曾給她看過受害人的現場照,希望以此“感化”她,說出尹含的藏身處。
當時尹約和人說得口都幹了,配合著做了測謊,還允許警方監聽她的電話,甚至派人二十四小時盯着她,一直持續了三個月都沒有任何發現,她的嫌疑才被消除。
可這事就是個噩夢,一直縈繞在她心頭。一直到弟弟歸案,一切才塵埃落定。
現在鍾薇遭遇同樣的事情,尹約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又掀起軒然大波。
警察很快趕過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接下來的事情變得十分公式化。
法醫上前對鍾薇進行了細緻的檢查,隨即宣佈她死亡。作為屍體的第一發現人,尹約和紀隨州被分開接受問話。
尹約是鍾薇的助理,警方對她的詢問異常仔細,從兩人相識第一天起,所以的細節一個都沒放過。
筆錄做了整整三個小時,等尹約從臨時問話室里出來時,已近深夜。
她又帶着警方去自己住的房間搜證。她那裏有不少跟鍾薇有關的東西,除了完全屬於自己的一些日常用品外,別的她全都交給了警方。
吳成也過來了,一直陪在旁邊,想問問具體情況卻總也找不到開口的機會。一直到警方處理完所有的事情一一離開,他才逮着個空檔追問。
“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
“為什麼紀隨州會在那裏?”
尹約看他一眼,擠出一絲苦笑。這也是她想知道的答案。
紀隨州沒有離開,就坐在一樓的酒店大堂抽煙。尹約下樓的時候一眼看到他,煙霧繚繞中的一張臉,顯得冷而沉肅,男人味十足。
他的目光往尹約身上掃了掃,後者明白他的意思,徑直走過去。
“大晚上不睡覺,下來做什麼?”
“睡不着,想走走。”
紀隨州起身:“你跟我過來。”
兩人去到酒店的餐廳,這裏二十四小時營業。兩人挑了張桌子並肩坐下,尹約忍不住問他:“你今天怎麼會過來?”
“我來找鍾薇。”
尹約扭頭看他,紀隨州也看了過來,兩人目光相觸,彼此都落進對方眼裏。
“找她做什麼?”
“我最近收到一條短訊。”他說著掏出手機,解鎖屏幕調出那條短訊給尹約看。
尹約接過來一看,發現十分熟悉。
“你也收到了!”
“看來你也有。”
紀隨州拿回電話,又問:“什麼時候的事了?”
“一個多月前。還記得有一回在文達,我們在電梯裏撞見。我叫住你本來想跟你談這個事情的,可你沒空。”
她翻出短訊看了看日期:“對,五月五號,那天我去文達面試。你呢?”
“就前兩天。”
“那跟鍾薇有什麼關係?”
尹約想了想突然明白過來:“難道就是她發的短訊。”
“嗯,我剛查到她頭上,本想過來找她問問,沒想到……”
只是巧合嗎,線索剛落到鍾薇頭上,她就被殺了。尹約有點不寒而慄,像是身後一雙漆黑的眼睛緊緊地盯着自己。
然後她又佩服紀隨州的本事。同樣是匿名短訊,她查了一個多月毫無頭緒,人家幾天的功夫就搞定了。
如果當初她和他說了,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能確定是她嗎?”
“八/九不離十。你說你是去文達面試的那天收到的短訊,我想她應該是從你的簡歷上找到了你的聯繫電話。至於我,盛世剛跟文達接觸合作,短訊就來了,顯然是姓翟的口風不嚴。”
分析得很有道理,尹約基本被他說服。
“可鍾薇發短訊的目的是什麼?”
紀隨州兩手一攤,表示愛莫能助。
人都死了,上哪兒問去。
兩人都陷入沉默里。服務生把他們點的東西端上來,紀隨州要了杯咖啡,尹約則點了份粥。她拿起勺子慢慢攪了兩下,吃的時候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人有點走神。直到熱粥燙了她的嘴,才把她拉回現實里。
“哎喲。”她輕哼一聲。
旁邊的紀隨州一動不動,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尹約有點尷尬,趕緊低頭喝粥,時間越來越晚,她的睡意漸漸襲上心頭。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睡着的,只知道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然換了個人。
餐廳的女服務生沖她笑了笑,解釋道:“紀先生有事先走了,你要想睡可以靠着我的肩膀繼續睡。沒關係的。”
收了人幾百塊錢,這點服務還是能提供的。
尹約張了張嘴沒說話,對方倒是話多,唧唧喳喳又是一通描述,聽得尹約心裏一陣愕然。
她剛才靠在紀隨州身上睡著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居然沒有把她掐死,還花錢找了個人肉枕頭給她。
這一點兒不像他的風格。
鍾薇一死,尹約自然而然又回到了翟總辦公室。她想要辭職走人,卻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公司里出了人命案,又是名人,每天光應付記者都手忙腳亂,根本沒人處理離職的相關事宜。
尹約也不好在這個時候拍拍屁股走人,想着等過一陣子翟總忙完了再說。
好在這段時間江泰一直沒來,據說跑國外度假去了。他不在尹約日子就很好過,天天在辦公室里蹉跎歲月。
辦公室里的其他人也沉默了許多,尤其是丁秘書,聊八卦的勁頭小了一些,偶爾提到鍾薇也是一聲長嘆。
紅顏薄命。
過了大約一個星期,有天中午時分丁秘書把她叫過去,給了她一份文件:“你這會兒去一趟東橙會所,翟總在那兒打高爾夫,有份文件要用,我這兒走不開。”
整個辦公室就尹約最閑,這種跑腿的活兒就落到了她頭上。
她也沒推辭,拿了文件就走。丁秘書好心提醒她:“打的去,回頭車費能報銷,別耽誤時間。”
尹約點頭,出門攔了輛出租。
半個小時后她趕到會所,在大廳給翟總打了個電話,對方讓她直接去球場找他。
尹約找人問了下路,穿過大廳往後面花園走。高級會所里這個時間人不多,尹約步伐匆匆。
走過一處室內小荷糖時,不知從哪裏鑽出來一個年輕男人,伸手攔住她的去路。
“尹約尹小姐?”
聽對方叫自己名字,尹約頓住腳步:“我是,您是……”
“我姓李,木子李。”
尹約皺眉,這個姓李的要幹什麼?
身體本能地感到了害怕,尹約停了幾秒,突然扭頭就走。
還沒來得及邁步,面前閃過一個黑影,掄起手裏黑色的東西朝她腦門上重重一砸。尹約只覺一下劇痛,心頭抽了一下,雙腿不受控制地發軟,一下子栽倒在地。
然後她隱隱聽到有人在對話:“下手這麼重,打死怎麼辦?”
“江總要的人,誰敢出差錯。”
江總,是江泰嗎?
尹約頭暈目眩,陷入了短暫的昏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