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他敢
好一場牽扯了四年的懸案終於結了案,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崔舒鈺這邊在心裏默默地誇獎宛白,在格致閣的院子裏屁股還沒坐熱乎,老遠地就聽見秋雁從博文閣尋來的聲音了。樂文
秋雁就是這麼個急三火四的性子,倒不見得是多要緊的大事,崔舒鈺氣定神閑叫她進來到跟前喘幾口氣再說話,還沒等秋雁把氣喘勻呢,格致閣也來人了。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頭,說本家的堂哥來了,請二姑娘過去,一見崔舒鈺也在這兒坐着呢,又說方才已經有別人去過博文閣了,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三姑娘了。
一邊兒的秋雁也使勁兒點了點頭,大概意思就是她要說的也是這個事,兩個小姑娘對視了一眼,也就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跟着那丫頭朝前廳走去了。
景行自然是不能跟着去的,道了辭便回了自己的院子,着手開始準備收拾行囊。陸清晏雖然已和崔舒鈺訂了親,可畢竟是清河那邊本家來的人,他一個皇室中人始終不好摻和,因此也依依不捨地同崔舒鈺告了別,打道回府去了。
崔舒鈺倒沒覺着怎麼,兩個人本就天天見,反正來日方長,不似她二哥和陸卿歌,眼看着崔書銳戍邊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那才真是看一眼少一眼呢。
崔舒鈺還沉浸在她堂姐終於得遇兩人的喜悅心情里,又剛替崔舒錦出了一口子惡氣,自然是步伐輕快的,一路上和崔舒錦笑笑鬧鬧的,很快就到了前廳里。
然而前廳的氣氛似乎並不如她們想的那麼熱鬧。
一邁進門檻,崔舒鈺就看見坐在一邊側着頭同崔太傅說話的崔書鏡了。
當初眉眼彎彎的少年早已經長成眉目溫潤的清雅青年,被素色廣袖遮住半個掌的手正按在太師椅的扶手上,微斂墨眉的模樣極認真。崔舒鈺進了屋沒先請安,歪着頭打量這個好久不見的堂哥,心道,崔書鏡甚至比她大哥崔書銘更擔得起名字裏的這個“書”字。好一個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他若在京里,必定也是不少世家小姐的心頭好。
跟在崔舒鈺身後進了門的崔舒錦見她呆了,便從身後推了推她,崔舒鈺往前踉蹌了幾步,理了理衣襟這才規規矩矩地給上座的老爺子老太太和家中其他長輩們依次請了安,最後將目光重新定格在朝她轉過視線來的崔書鏡身上。
“舒鈺堂妹果真是出落成了亭亭的大姑娘,我竟險些認不出來了!”崔書鏡還是很給面子的,文縐縐地誇了她幾句,又將目光投向了站在崔舒鈺身側的崔舒錦,“我見舒鈺堂妹依稀還能辨出小時候的模樣,可這位卻是……莫不是二伯家的舒錦堂妹?”
崔書鏡記得長房最小那個古靈精怪的崔舒鈺,其中一半是因為崔舒鈺天不怕地不怕的活潑性子,另一半是因為當初入京的時候正趕上崔舒鈺害祁王殿下摔傷了腿,再有一份原因,就是他此番進京,正是為她而來。
他對崔舒鈺印象如此深刻,以至於一見面就能馬上認出來,可卻對二房嫻靜安穩的崔舒錦印象不深刻。可這次再見到崔舒錦,卻覺得她忽然變了一個人似的,還是原來那樣端莊文靜的樣子,可說不出是哪裏變化,似乎渾身都散發著原來沒有的自信。
看來愛情的作用還真是效果顯著啊。崔舒鈺聽崔書鏡說完,悄咪咪地懟了崔舒錦一下。
“三個孩子倒是親近。”老太太笑呵呵地看了看眼前個個出類拔萃的小輩,開了口,“鏡兒也許久未來咱們太傅府了,點翠閣後邊不是新挖了一個池子,阿鈺和阿錦就帶你們堂哥出去轉轉,看看那一池子的金魚可餵飽了沒有?”
這就是他們要商量事,先把他們支出去了。
崔舒鈺心大,樂不得自己什麼事都不用想,一聽老太太發話了,立刻朝崔書鏡招了招手,推着崔舒錦出去了。
崔舒錦就沒她那麼心大,三個人走出前廳沒多遠,才過了二道門,就忍不住打探崔書鏡的口風了,“聽家裏的丫頭說,堂哥是過來稍信兒的,不知道是什麼信兒要勞煩堂哥親自跑一趟?”
一提起這茬,就連崔舒鈺的腳步也慢了下來。雖然說心大吧,可不代表她缺心眼兒啊,剛才一進屋她就覺得不對勁了,這老太太往常見到她肯定是要摟在懷裏心疼一下的,怎麼今天見了她就往外趕啊,必定是什麼需要商量的大事了。
崔書鏡也是一愣,大概沒想到京城崔家這倆堂妹這麼開門見山,長眉微皺了一下,思考了片刻才模稜兩可地回答道:“我雖然是過來稍信兒的,可這消息也不算精確,只是給大伯提個醒,不大好說。若是大伯和大伯母商量好了,他們有什麼好辦法,在同你們說也無妨;若是連大伯和大伯母都沒法子的事,你們現在知道也是無用的。”
這話說得真好,跟沒說有什麼區別。
崔舒鈺沒想到崔書鏡是這麼不痛快的一個人,橫豎不是什麼天崩地裂的大事,他現在說了身上也不能少塊肉,有什麼好諱莫如深的呢?不過崔書鏡不願意說,她和崔舒錦也不好追着沒完沒了地問——畢竟崔書鏡不是她二哥,不能隨便欺負的。
不過雖然崔書鏡說了一番車軲轆話,可崔舒鈺還是從中摘取了一點有用的信息,他說是“給大伯提個醒”,那就是她們長房的事,他說什麼有辦法沒辦法的事,那就是說這事不但沒個準頭,還很難辦。能叫她們太傅府覺得棘手又難辦的事,還是清河本家派人過來提醒的事,那能是什麼事。
崔舒鈺腦子裏合計着這個事,腳下就沒留神,“哎呦”一聲差點沒被地上的台階絆倒,多虧了崔舒錦在身邊扶了她一下這才沒跌到,兩人對視了一下,發覺彼此多覺得事情並非簡單,原本嘻嘻哈哈的心情都沉了下來。
三個人很快就來到了點翠閣后那所謂“新挖的池子”邊。說是新挖,其實不新,都好多年了,崔舒鈺閑來無事的時候常常坐在池邊的連廊里喂金魚,只是因為上次崔書鏡來的時候還未挖,就他一個人瞧着新鮮罷了。
不過話說回來,清河崔家是她們崔姓的郡望,香火傳承了百來年,想必本家的氣派就連她們太傅府也是比不了的,崔書鏡什麼樣的小橋流水曲徑通幽沒看過,這個池子怎麼入得了他的眼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崔書鏡會讀心術,崔舒鈺剛這麼想,他就先開口說起這事來了,“前次來的時候我還年幼些,不大懂事,只覺得京中沒有清河的閑雲野鶴,還放出狂言說京城比不得清河,此番再來京中,才知道什麼叫天子氣度,京中的園林景緻,確實更大氣些。”
崔舒鈺只當他是隨口敷衍,自己態度也不甚積極,點點頭沒順着他往下說,崔書鏡自己倒是接上了,“聽說大伯母的娘家是將門世家,不知家中佈置是不是更比太傅府多幾分粗狂?”
粗狂不粗狂崔舒鈺不知道,她倒是很好奇崔書鏡這思維是怎麼一下子跳到那麼遠的。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兒嘛!
“我娘親家雖是將門,可也是儒將世家,雖在戰場上鋒芒畢露,可往日裏倒也喜歡聽聽曲沏沏茶,院子雖然並不和太傅府相同,可也不至於不修邊幅,堂哥怎麼忽然說起這事來了?”
崔書鏡一聽,就知道自己這“不經意地問話”把小姑娘給得罪了,連忙給自己開脫道:“堂妹誤會了,我並非對穆家有什麼偏見,相反的,我此番進京的路上偶得機會和穆家大姑娘有過一面之緣,私以為她當真是女中豪傑,便對穆家多了幾分興趣罷了。方才確是我失言了。”
哦,原來是穆大表姐。
崔舒鈺心說可不是失言了么,但這別人偶爾犯犯腦抽也就罷了,他可是崔書鏡啊,怎麼也能說話不經大腦思考呢。
看看崔書鏡一臉真誠的道歉,崔舒鈺怎麼都覺着不對勁,可沒來得及和崔舒錦交換一下目光,先被風風火火跑過來的秋雁打斷了思緒。
“姑娘,夫人急着找你去錦瑟居呢。”
崔舒鈺皺了皺鼻子,看看崔舒錦又看看崔書鏡,只好把自己未完成的光榮任務交給崔舒錦,自己去錦瑟居找自家娘親去了。
看起來他們這是商量完了,這事兒還和她有關。
崔舒鈺提着裙子邁進錦瑟居的門,就見穆氏使了一個眼色將身邊的丫頭都遣了出去,又叫秋雁掩上了門,這才將崔舒鈺捉着一隻手拉了過去,凝眉問道:“阿鈺,若是娘親現在問你,你的阿晏除了你還要娶別的女子,你怎麼說?”
娶別的女子?
崔舒鈺一揚眉,“他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