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珍獸(下)
同行一個月,狼衛多多少少都對陳陣有了一些了解,這人的行動遠遠多過言語,一旦決定了某件事就很少會改變,雖然不是一味的固執,但從他此時的語氣可以聽出來,至少在變異犰狳這件事上,他會堅持到底。
周鼎脫下了城衛的長襟,準備以私人身份介入陳陣與豹侍間的戰鬥,秦山脫長襟的速度不比周鼎慢,可其餘狼衛就沒他們那麼熟練了,長襟扯到一半,陳陣已經抬手制止了他們:“我自己解決。”
狼衛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看向周鼎,等他拿主意,周鼎皺着眉,看了一眼變異犰狳,輕輕嘆了口氣,又收起長刀。
齊雲曉很着急,她知道在這件事上自己不應該多嘴,大概也勸不動陳陣,可他被十多把鋼弩圍在當中,無處藏身。
剛要張口,陳陣忽然看向了她,說道:“我做出了承諾,沒有道理可講。”
他一句“有道理”將眾人護送到這裏,這時一句“沒有道理可講”,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聽到這句話,齊雲曉也只能微笑着說道:“小心些。”
“小心?”林晉着看了齊雲曉一眼,冷笑道:“面對這麼多豹侍,還能怎麼小心?要怎麼做才能算是小心?還自己解決,如果他今天不死,我腦袋……我重金聘請他守衛兗城,奉為上賓。”
想到了周鼎的話,為保險起見,他沒有說出“腦袋摘下來給你當球踢”這句話,臨時改了,改得有些狼狽。
陳陣緩慢的原地轉了一圈,記住那些豹侍的位置,最後再將視線移回變異犰狳傷口上。
它仍在看着他,目光冷漠,像是在嘲笑這個年輕人的不自量力。
抬頭舉步,弦響。
扣動扳機的正是陳陣正前方那名豹侍,他的目光與陳陣交匯,隱隱感覺到了陳陣眼中的默許與鼓勵,不由自主就扣下了扳機,感覺到弩身的劇烈震動才回過神來,微微一愕。
幾乎是在弦響的同時,弩矢已經到了陳陣面前,卻和曾康的“針”一樣,再也無法前進半寸,被那隻白色的骨手牢牢握住。
力量可以影響速度。弩矢快是因為弩弦有很大的彈力,子彈快是因為火藥有很大的爆炸威力,陳陣的左臂擁有“力”這個能力,可以快到肉眼無法看清,可以完全擋住弩矢的衝擊力。
當然,要接住弩矢,除了速度和力量外,還需要精準和判斷力,精準來自於長期的鍛煉,不僅僅是靜止不動或慢動,還有在“前世”學到的一些東西;判斷力也是一樣,他自己不用槍,但沒少和用槍的人打交道,判斷出弩矢射來的方向和大概位置,和判斷子彈的沒有太大區別。
弩矢同樣是鋼製的,表面有斷斷續續、彎彎曲曲的凹槽,方便塗抹和攜帶“殺蟲劑”,也方便陳陣抓握,隨後,他把弩矢扔了回去。
弩矢旋轉着飛了回去,速度不比來時慢多少,“嘭”的一聲,矢桿橫着擊中了那名豹侍的胸口,直接打碎骨頭嵌了進去,並帶着豹侍的身體撞在後面的樹上。
死一般的寂靜,就連嗡嗡作響的鋼弩掉在地上后也變得沉默起來。
所有人都在回憶着剛才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有人震驚於陳陣能夠空手接住弩矢,有人震驚於弩矢被扔回去的威力,有人震驚於一個骨子居然真敢如此隨意的殺死一名豹侍。
骨子在很多地方是人人喊打的惡魔,城衛無論在哪裏都是受人尊敬的英雄,要動手也得考慮再三、猶豫再三,他為什麼殺得那麼乾脆?
林晉皺起了眉,他不在乎陳陣抓住弩矢靠的是實力還是運氣,也不在意死了一名豹侍,陳陣總不可能把所有弩矢全部抓住。
陳陣確實不可能抓住所有弩矢,所以他動了起來,和以往的靜與慢不同,動作靈活得像只捕兔的山貓,迅捷得像是捉雀的游隼,身體伏低沖向右邊的豹侍。
正前方的弩矢能抓住,可是從側面、後方射來的沒辦法,而且只有左手能抓,同時來兩支就不行了,因此必須爭取主動,剛才那一下其實很冒險,並不是為了裝酷或顯示自己有多厲害,只是想讓那些豹侍進入驚訝的狀態,畢竟他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用手去抓弩矢的人,大概也是唯一一個。
都是訓練有素的武者,豹侍的驚訝時間很短,卻已經足夠讓陳陣衝到那名豹侍的身前、弩前。
“咚!”
在弩弦彈響的時候,陳陣已經躍起,躍過了鋼弩,躍到了豹侍的頭頂,在落地之前,他反身一刀刺進了豹侍的後頸,落地后左手抓住豹侍的屍體往天上拋去,吸引視線,俯身拾起鋼弩砸向左側的豹侍,自己則沖向了右邊那名,動作一氣呵成,沒有絲毫停頓。
周鼎又嘆了口氣,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林晉,知道這個梁子結下,陳陣今後很可能會麻煩不斷,不知還有沒有希望過上簡單的生活,
齊雲曉的眼睛睜得不比林晉小,只不過二人的心情迥然不同,這是她第二次看到陳陣的戰鬥盤偉那場太短不算上一次看到的是他出刀如風,這一次看到的是他迅疾如風。
疾風般的身影在樹林裏輾轉騰挪,偶爾隱沒在樹木之間,又從另外一邊冒出來,有時突然靜止,又突然動起來,鋼弩根本無法瞄準。
很快,五名豹侍倒在了地上。
“住……住手!”林晉大叫起來,幸好瘦風湖是天然屏障,附近沒有大型變異生物,否則這一嗓子就能招來災禍。
他已經被劉儀率領的這群豹侍護在當中,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警惕的尋找着那個忽隱忽現的身影。
殺戮並沒有因為林晉的喊叫而停止,弩矢射完,獵殺變異犰狳的豹侍們只好拿起近戰武器,緊張的在原地打轉,可是那個很詭異的年輕人總是會從很詭異的地方冒出來,一擊即退,足夠機警、幸運的豹侍能擋下那一刀,倒霉的就要挨上一下。
很快,第七、第八名豹侍倒下了。
“住手!”林晉再次大叫,撕心裂肺,他們到梁城是有原因的,豹侍不應該折損在這個地方。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林子終於里響起了陳陣的聲音,幾秒后,另一個方向的豹侍悶哼了一聲。
陳陣的聲音飄忽不定:“覺得打的過就動手,看到打不過就叫住手,為什麼規矩都由你來定?圍着你轉的是豹侍,不是這個世界。”
林晉張了張嘴,一時間想不出反駁的話來,只好朝豹侍們喊到:“都退!退回來!全部退回來!”
說完他看向周鼎,又沉聲說道:“周副隊長,他是和你們狼衛一起來的,難道你想讓他把豹侍都殺死在這裏?”
周鼎還有個梁城狼衛外衛總副隊長的身份,身份比這支小隊的隊長高出不少,在這種時候,林晉自然要撿較高的職稱說。
“哦,突然又和我們有關了?林公子果然是貴人多忘事,兩分鐘前說的那些這麼快就忘了。”周鼎緩緩說道:“他連林公子的面子都不給,自然也不會聽我的,你、我、大蟲子在他眼裏大概沒什麼區別,那隻變異犰狳要是願意替你求情他可能會聽,可他現在正在為它報仇,它就算能開口也只會啐你一臉口水,不過……林公子也別太擔心,你仔細看,死的只是射傷變異犰狳的那三個,其餘的都是受傷。”
林晉還真沒往這個方向去想,定睛一看,果然除了那三名豹侍外,其他的都還在地上痛呼、翻滾,一個沒死,臉上不由得出現了茫然的表情,一個骨子為了給變異生物報仇而殺死豹侍?世上為什麼會有這麼荒唐的事?
“想不明白?林公子最好去檢查一下,別是失憶症才好。”齊雲曉補刀:“先前可是你自己把他當成珍獸的,。”
秦山添油加醋:“周鼎可是勸過你了,你偏不聽,那些豹侍的死傷都得算在你頭上。”
反正都發展到這一步了,他也不怕得罪林晉,這些話主要是說給豹侍聽的,目的是減輕他們對陳陣的記恨,就算不管用也能噁心林晉一把。
狼衛中,秦山和齊雲曉的關係最鐵,把她當小妹一樣看待,聲名狼籍的林晉打她的主意,他表面平靜,其實早想把這傢伙胖揍一頓了。
…………
聽到林晉招呼,還沒倒下的那七名豹侍退了回來,其中四人身上帶傷,只是不太嚴重,另外還有幾個傷勢較重的豹侍正往這邊爬,不過那三名射中變異犰狳豹侍已經死得透了,一個被折彎的弩矢穿胸而過,一個被短刀刺穿了脖頸,一個被鋼弩欄腰砸斷。
陳陣沒有再攻擊豹侍,直到所有活豹侍都回到林晉那邊離開,他才從一棵樹后出來,走向變異犰狳。
不知是在什麼時候,變異犰狳已經閉上了雙眼,像是在熟睡,但四肢仍在無意識的蹬動,雜亂而粗重的呼吸聲也表明它正在經歷巨大的痛苦。
小犰狳從母獸的肚子下面鑽了出來,它剛才看到了陳陣的戰鬥,此時抬頭看着那隻森白的左手,知道那隻手很特別,和它一樣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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