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挑釁
星曆閣很久都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離滄海來到星曆閣的時候，宮殿門口的路上擠滿了人。星曆閣還是那副老舊的樣子，一千年了，也沒多大改變，和殿前的人群一對比，更顯得荒蕪而可笑。
她覺得陽光有些刺眼，於是眯起了眼睛。
見她到來，人群自動分出了一條路。離滄海裹着黑色的斗篷從人群中緩緩走過，所過之處，兩旁的人們指指點點，卻沒人願意靠近她一步。
離國顯得前所未有地陌生。
離滄海突然明白過來，她熟悉的不過是那種眾人敬仰的地位罷了，對這個國度的另外一面，她其實一點都不熟。
正當離滄海以為自己將這樣毫無意外地走進星曆閣的時候，她的面前突然多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鮫人少年，以人族的標準，容貌算是上等，放在鮫人中卻遠遠稱不上出色。
“喂！”鮫人少年沖她喊道。
離滄海收回了正打算邁上台階的腳，“什麼事？”
少年看着她，驕傲地揚起下巴，“我要挑戰你。”
人群一陣騷動，有些人原本見離滄海即將走進星曆閣，正打算離開，發現還有好戲可以看，於是又擠了回來。
“按照離國律令，”離滄海平淡說道，“我現在是奴僕的身份，不配接受你的挑戰。”
“不是接受，而是要求。”少年的眼睛亮了起來，“我要求你接受我的挑戰，靈師——離滄海。”
離滄海沉默，少年把這當做了接受，“我叫雨炎，傳功法師經常提起你。”他終於掩飾不住目光里的熱切，舔了舔嘴唇，“法師說你是一個很強大的人，他的法術就是你教的。他很敬佩你。”
人群里的騷亂和興奮終於壓值不住，有些人驚訝地喊出聲來。
“雨炎！竟然是雨炎！”
“雨炎是誰？”
“雨炎是最天才的鮫人，”先前那人熱切地道，扶着同伴的肩膀踮起腳尖，想把場內看得更清楚些，“他只用了一百年，就打敗了傳功法師。連國主都承認，除了當年的離滄海，沒有人的天賦比得上他。”
這些話在人群中迅速地傳開，原本興奮的人們變得更加興奮了。
離滄海彷彿沒有聽到這些話，淡淡道了句“我知道了”便繼續向台階上走去。
對方冷淡至極，雨炎對此很不滿意，“喂！離滄海，所有人都把被我挑戰當成一種榮耀——你到底接不接？”
離滄海彷彿根本沒有看到鮫人少年，緩步拾級而上。
這已經不是冷淡，而是赤|裸裸的無視了。
“靈師——哦不，離滄海，”雨炎極其誇張地拖長了尾音，在人群中引起一陣鬨笑，“我不欺負女人，你說你自己沒有法力，那我也不用。”
離滄海又踏上一級台階，與鮫人少年站立的台階之間只隔了三級。
雨炎見她真的沒有止步的意思，有些慌了，“離滄海，你——我真的動手了啊！這是你自己不躲，死了也不能怪我！”
兩級。
雨炎眼睛一閉，右拳直直打了出去，心裏已經開始盤算萬一真的把曾經的靈師打死了應該如何收場。他有自信，即使是最嚴苛的傳功法師在此，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人群里響起一陣驚呼。
直到胸前一陣劇痛傳來，雨炎才明白那陣驚呼不是送給他的。
就在他出拳的同時，離滄海抓住了他的右手，順勢一帶，整個人撞進了雨炎身前。在鮫人少年正在等待歡呼聲響起的時候，離滄海的右肘已經重重打在他胸前，左手把他的手臂扭成了一個極其痛苦的角度，死死壓住。
沒有人告訴過天才的鮫人少年，靈師動手之前從來不打招呼。
雨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把那一聲慘呼堵在喉嚨里，沒讓天才少年的名聲毀於一旦。他喘息着抬起頭，正對上離滄海居高臨下的冷淡目光。
靈師真是個極美的女子，雨炎想，尤其是一雙眼睛，像是忘川水畔前世的情人。只是可惜靈師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神色，讓這張容貌失了不少顏色。
這麼想着，他看離滄海的目光便變了味道。
離滄海沒想這麼多，她看到了少年眼中升騰而起的情緒，也感受到了那股洶湧而起的法力，卻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少年驟然睜眼，一股霸道至極的死寂氣息從他身上激射而出！
砰地一聲，離滄海被彈飛了出去，撞到星曆閣的柱子上。
雨炎總算及時收住了這股氣息，沒有傷害到台階下的人群。不過即使這樣，人們沒料到雨炎突然施法，許多人在倉促的後退中摔倒，人群一片混亂，呼喚聲和慘叫聲接連起伏。
雨炎沒有理會混亂的人群，轉身看着離滄海。
離滄海咳出了一口血，扶着柱子艱難地站了起來。
雨炎嘴角浮現一絲微笑。他想看着這個女人質問他為什麼違反約定使用法力，看着她憤怒，看着她失態然後陷入瘋狂。他會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然後告訴那個驕傲的女人：因為我有法力，而你沒有。
但是離滄海讓他失望了。
離滄海轉頭又咳了一聲，看着他道：“你能用汗水為媒介施展寂滅訣，而且據我判斷，你的法力流轉速度很快，這讓你通常情況下都能搶在對手面前施法，給你增加了很大勝算。”
即使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已經一無所有，雨炎還是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隨即因為自己的軟弱而感到羞恥。
“但是寂滅訣不是你這麼用的，”離滄海咳了兩聲，繼續道：“以器為形，以心為器，這才是施法的要領——你的術法是誰教的？”
雨炎驚訝地張大了嘴。傳功法師只教了他如何快速提升法力，卻很少涉及施法的方法。
離滄海顯然沒有指望雨炎回答，自顧自地搖了搖頭，然後走進了星曆閣，沒有注意到少年看着她背影的目光滿是熱切……和**。
很久之前，鮫人們只知道把法力向石頭一樣砸向對方，直到離滄海改進了施法技巧。現在看來，鮫人們已經把她傳授的東西忘得差不多了。
她先前提到的寂滅訣，便是鮫人修行方法的一種。鮫人的法力分為輪迴和寂滅兩個派系，輪迴派系之下多數是輔助性術法，寂滅派系才有威力強大的攻擊性術法。不過相對地，寂滅訣的施法條件也更為苛刻。
只有一點不好。
輪迴和寂滅不能同|修。
通過那個昏迷的人族男人，離滄海確實能重新獲得法力，只不過是輪迴訣的法力。然而離滄海想要的是寂滅訣，所以她遲遲沒有下手。
她有着一個極為高遠的目標，因而不允許自己身上有任何瑕疵。
離滄海想着她曾經傳授過的那些技巧，覺得鮫人真是一個奇怪的物種——他們在某些方面極其健忘，在另外的地方又記性特別好。
眼前便有一個記性特別好的鮫人。
離國國主唯一的妹妹、內務總管口中的落落小姐、離國的長公主殿下正坐在星曆閣正中的椅子上，翹起一條腿，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離滄海假裝沒有看到她，轉身向樓梯走去。星曆閣的藏書都在二層以上，一層是用來休息的地方，這麼多年來，這樣的格局從未變過。
“離滄海！”離落落終於看不下去她這幅冷冷淡淡的神態，喊道。
離滄海停下腳步。
離落落咳了一聲，“見我為何不跪？”
星曆閣在離國一向不受重視，尤其是離滄海走後。這大殿中除了離滄海和離落落，再無一人，所以離滄海覺得自己沒必要擺出那樣低賤的姿態。
“我好像從來沒有跪你的習慣，長公主——殿下。”離滄海平淡說道，拉長的尾音里說不出的嘲諷。
離落落站了起來，雙拳攥緊，“你！”
離滄海看了她攥緊的拳頭一眼，離落落咬了咬牙，終於放下了手。剛才星曆閣門口的那一戰她也看到了，即使離滄海毫無法力、甚至還帶着傷，離落落仍然沒有挑戰她的勇氣，甚至連動手的念頭都生不出來。
離國的長公主殿下感到恥辱，然後愈發憤怒，於是微笑了起來，“聽說你以前最喜歡風過殿？”
離滄海沒有回答。從前離落落和她很熟，非常清楚地知道她喜歡風過殿，不用聽說。
離落落踱到她面前，驕傲地揚起了頭，“那兒我現在住着——自從你走後，就一直住着。”
“哦。”
“你知不知道，”離落落微微彎下腰，盯着她斗篷下的面容看了一會，然後笑了起來，“現在離國都城的海底，便是姜國帝都的廢墟。風過殿下面的海底，正是夕若女神的寢殿——你是不是很懷念那個地方呢？”
離滄海面無表情，轉身欲走。
“離滄海！”離落落見她仍然無動於衷，終於甩出了殺手鐧，“你帶回來的那個人族男人，是被你用碧心丹控制住的，不要以為我和哥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