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三好有孕
李月萍是臘月二十八被羅家人送回來的,送來時整個人披頭散髮,雙目無神,木着一張臉。
她家一家子人都等着她被抬做二房,做羅家的親家呢,怎麼甘心她這樣不明不白地被人送回來?
王氏逼問了一番,從她嘴裏問不出什麼來,就讓丈夫李柏帶人去鎮上要個說法。
李柏本覺得沒臉去,當初讓女兒去做妾,已經讓他在村裡抬不起頭來了,可想想小兒子李海都二十五了,還娶不上親,才不得已豁出去臉皮。眼下看看這一屋子的人,三四個娃娃嗷嗷待哺,小兒媳婦的肚子也鼓起來了,家裏日子越來越難,人卻越來越多,他咬咬牙,出門去找他兄弟。
這會兒琴嬸子一家才從村民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她想起當初夏知荷讓自己去提醒王氏,結果反而被王氏奚落了一陣的事,感慨萬千,嘆道:“自作孽,不可活!”
李靖學院已經休假了,他和三好兩人昨日都回了村子,眼下李靖仍在屋內讀書,三好在院子中跟她婆婆一起挑豆子。
李柏和王氏上了門,開口就要李松陪他一起去鎮上。
琴嬸子聽他這話,實在忍不住,道:“當初你們把月萍送去的時候,我當家的曾上大伯你家裏去,想要和你一起去把月萍接回來,大伯當初借口不在家躲了,眼下還走這一趟幹什麼?人活着回來不就好了?”
王氏恨聲道:“什麼叫人活着回來就好了?我們月萍可是給羅大戶生了兒子的,當初說好了生兒子就將她抬成二房,眼下什麼也不說就將她送回來,當我李家沒人嗎?他二叔,你可得給你侄女做主啊!”
琴嬸子哼了一聲,道:“當初你們把女兒送去做妾的時候,我當家的就想着給她做主了,只是你們不稀罕而已!”
“你——”王氏叉了腰就要罵,可一想自己是上門來求人的,只得強行忍下這口氣,拿起袖子抹了抹眼角,嚎道“他二叔,你去看看你侄女吧,羅家把人糟蹋成什麼樣了!眼下連她二叔都不管她了,這是要讓她去死啊!我苦命的女兒啊!”
琴嬸子聽了,心頭起火,又不是自己家把她女兒往火坑裏推的,現在在她院子裏這麼哭,給人聽見還以為她家欺負人了!
她擼起袖子,正打算把這兩個臭不要臉的趕出去,一直默不作聲抽着旱煙的李松站起來,道:“走吧,我和大哥走一趟。”
王氏立刻停了嚎叫,看她眼角,哪有一滴眼淚。
琴嬸子道:“當家的——”
李松擺擺手,“你在家等着,我出去一趟就回了。”
三好見狀,輕輕托着琴嬸子的手,道:“娘,爹既然這麼說了,就讓他去吧,爹的性子您還不知道么?不給他走一趟,怕不能安心呢。”
琴嬸子也知道這理,只嘆口氣搖搖頭,道:“那你早去早回,家裏等你吃飯。”
王氏卻又往屋裏探了探頭,試探道:“大郎和二郎都不在家嗎?”
她這兩個侄子,一個是秀才,有身份,一個是鐵匠,有本事,若能讓他們兩個也一起去,那這一趟勝算又多了不少。
琴嬸子瞪了她一眼,道:“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就別讓小輩們跟着去丟人了!”
王氏吃了一鼻子灰,訕訕道:“弟妹怎麼說這樣的話,等月萍成了羅家二房,咱們一家子都跟着沾光呢。”
這種人,到這時候竟還做着美夢,琴嬸子已經不知該說什麼,也不想再與她說話,拉着三好一起進了屋裏。
見人都走了,王氏呸了一聲,才離開。
這一行人,李柏和他四個兒子,還有李松以及族裏其他人,共十來個,浩浩蕩蕩去了鎮上。
羅大戶家早有準備,門口處守着好幾個官差。
平頭百姓最怕見官,這十幾個人一見那官差,氣勢就弱了,委委縮縮不敢開口,最後李松道明了來意。
官差不曾開口,羅大戶家的家人道:“我們夫人說了,知道你們定會上門要個說法,所以讓我等在這裏,讓你們弄個明白。那萍姨娘之所以會被趕回去,都因為她在府中不安分,偷了人,那人你們也熟,就是我們家裏的護衛,你們村的李川,現在他也被夫人辭退了。”
李松一聽是這個原因,再也沒臉說什麼,站到一旁去。
李柏仍不甘心,期期艾艾道:“我那女兒乖着呢,怎麼會幹出這種事,是不是府上弄錯了?”
那家人斜了他一眼,鼻孔看人,道:“家裏那麼多下人都看見了,那麼多雙眼睛,總不至於大夥都看錯了吧。”
李柏又道:“那我那小外孫,當初不是說生了兒子就抬二房嗎?怎麼……”
家人哼道“您老人家還真敢想,現在還想着二房的事呢,跟你們說吧,我們家夫人說了,要不是看在小少爺的份上,早報官了,偷人的罪名可是要下大牢的!看見這些官爺沒有?要不是我們家夫人攔着,他們已經去村裡拿人了!”
看了眼威風凜凜的官差,李柏咽了咽口水,乾澀的嗓子再也說不出話來。
最後一行人又灰溜溜回了村裡。
王氏聽得他們的說辭,尖叫一聲,衝進後院草房裏,將李月萍從床上拖下來,劈頭蓋臉就撓了上去,“賠錢貨!你這賠錢貨!臭婊-子!爛了心肝的騷-蹄子!老娘送你去羅家,就是讓你去偷人的嗎?!”
李月萍尖叫連連,抱着頭無處躲藏。
李家人就在前堂聽着,沒人去勸一句。
最後是新進門的四兒媳聽不下去,悄悄推了推李海。李海這才去了後邊,將他娘拉出來。
三兒媳錢氏轉了轉眼珠子,道:“娘,有一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和您說。”
王氏哼了一聲,沒好氣道:“有屁就放!”
錢氏縮了縮脖子,道:“聽我嫂子說,當初說給月萍的那戶山民,似乎就是如今娶了李玉秀的那個。你看那李玉秀,如今住着大院子,穿着好衣裳,那天我還看見她頭上帶了根金簪子呢。您說,要是月萍當初懂事些,別鬧得人盡皆知,這些東西不就都是咱們家的了么?”
王氏聽了,心裏邪火更旺,正要再去後院將人打一頓,就聽得一連串噼里啪啦,前門被人打進來了,門外站着的赫然是張春花一大家子。
張春花辛辛苦苦供着李川,是指望等他出息了讓自己享福的,哪想兒子才在羅大戶家做了不到一年,就被人灰頭土臉地趕回來了,她一再逼問下,才問明了原因,當下就帶着一家人打上門來。
“那個臭婊-子在哪裏?!你們家教出來的好女兒!騷-娘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臭德行,癩□□想吃天鵝肉,竟敢連累我們家李川!騷-婊-子!快出來!老娘剝了你的皮!”
王氏又豈是好惹的?放下就與她對罵,後來兩家人更是打了起來,讓村裡人看足了熱鬧。
這邊,琴嬸子家裏倒是出了一件好事,她兒媳楊三好剛被大夫診出有孕了。
聽得這個消息,李松也不悶悶地坐着抽煙了,而是在屋裏踱來踱去,乾瘦的臉上藏不住喜色。
琴嬸子更是喜得要落下淚來,雙手合十不住道:“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李流撞了撞他哥,道:“恭喜大哥大嫂。”
李靖則是看着三好的肚子出了神。
三好斂下眼睫,輕輕撫着自己的小腹,在心裏默念:“寶寶,希望你是個男孩,若不幸投生成女兒家,來這世上就要受苦了。”
飯桌上,三好道:“娘,年後我就不必跟相公去縣裏了吧?”
琴嬸子道:“你若還想去,跟着去也無妨。”
三好輕輕搖頭:“在縣裏開銷可不小哩,光房租一個月就要六百文,省下這筆錢,家裏做什麼不好?況且我到時候若開始害喜,不但不能照顧相公,反而還得拖累他,既如此,不如就呆在家裏,相公仍可回書院住着,也省得每日進出不便。”
琴嬸子點點頭,覺得她說得有理,家裏實在不富裕,想到每月要出去那麼一大筆錢,她心裏其實心疼得很,明年該給李流說親了,家裏的花銷能省就省。
夜裏燈下,三好整理着荷包。
當初婆婆給了她二兩六錢,之後每個月,李靖除了固定的六百文以外,平日時不時也會再給她一些,她在縣城中住了近四個月,花銷差不多是四兩銀子,眼下荷包中還剩將近五兩。
她將碎銀銅錢拿出來,剩下的四兩裝在荷包里遞給李靖,道:“這些銀子是相公當初額外給我的,眼下我不去縣裏了,拿着也沒用,相公收着傍身吧。”
李靖放下書,盯着那荷包看了看,道:“你……真的不想隨我去?”
三好笑道:“相公說什麼呢?晚飯時不是說了,我跟去縣裏,一來費錢,二來也要讓你分心,況且我現在身子不便,去了也是拖累,不如在家安心。”
李靖抿着唇,將那荷包又推回來,“你收着吧,平日想吃什麼用什麼便拿去買,不必讓娘知道。”
三好輕輕笑了笑,將荷包又收了起來。他不要也好,若自己肚子裏真的是女兒,那她可得幫她攢嫁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