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杯

58.第五十八杯

?景勝直接開車回了公司,他把自己扔到皮椅上,兩條大長腿交疊,翹到了桌邊,弔兒郎當。

顯示屏後邊的宋助,偷偷掀眼看他。

他已經很久沒見上司做出這樣愜意的姿勢了。

景勝摸出手機,看發給於知樂的那條微信。儘管她沒回一個字,他還是忍不住揚唇。

手搭到唇邊,分外歡欣地揚唇。

察覺到兩道鬼鬼祟祟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景勝斜眼,撞上宋助視線:“你看什麼?”

“……”宋助縮回腦袋:“沒事。”

手握拳,景勝打了個哈欠,問:“錢付過了?”

“付過了。”

“嗯,”景勝頷首:“老頭子說什麼了嗎?”

“沒說什麼,讓你買了別又不開。”

景勝:“……我開啊,我幹嘛不開。”又勾唇,想像一下於知樂坐在副駕的樣子,嗨呀,好開心。

見他神態千變萬化,宋助小心發問:“景總,你剛剛去哪了?”

“去二叔公司了,”景勝把腿放下,拉開身邊抽屜,拿出一顆奶糖拆開,丟嘴裏,含糊不清說:“我見到於知樂了。”

“……”

洋洋得意:“還說了話。”

又加一句:“很多話。”

宋助似乎有些不相信:“於小姐什麼反應?”

“挺好啊,”景勝挑着眉,自顧自哼了兩句歌:“我有種重回初戀的感覺。”

宋助:“??”

景勝罕見地整理着桌上那些陳鋪凌亂的文件,感嘆:“太棒了。”

等把它們都碼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景勝才抬頭吩咐:“宋至,回頭找個靠譜點的後勤,擱二叔公司去,替我多照顧點於知樂,哪個經紀人負責她啊,也聯繫聯繫,她有什麼情況及時告訴我,我會跟二叔說一……”

思忖着,他手扶額,又否認自己:“哎,還是別了,先這樣吧。”

宋助困惑:“不找人了?”

景勝搖手:“不了,先讓她自己發展吧,她不喜歡。”

他到現在都記得於知樂分手時說的,不想被綁着了。

這句話,跟烙在他心上的燙疤一樣清晰。

景勝開始忙自個兒的事,只是嘴裏還在哼着歌,

就讓你自由,

自由,這是他的溫柔。

……

——

下午,因為有樂器基礎,所以於知樂直接夾着教材去學樂理。

她情況比較特殊,算是插班生,他們這批新人多為正規音樂學院畢業。所以,針對於知樂的培訓與旁人不同,得先惡補基礎。

一間全白的,空闊的房間被當做教室,於知樂到場后,空無一人。

她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翻看手裏的書。

沒一會,她聽到有人叩了兩下門板的聲音。

於知樂抬頭看,是林有珩,她站在門口,正笑盈盈望着她。

於知樂起身,對待這位提攜自己的貴人,她總是禮貌而謙卑。

林有珩示意她坐回去,自己走去她身邊,也同樣坐下,溫和問道:“搬來公司還習慣嗎?”

“嗯。”於知樂毫不猶豫答,臉上書寫着隨遇而安。

“嗯,”林有珩點頭,目光落到她手底的書封上:“這裏面內容看得明白么?”

於知樂回:“基本看得懂。”

“哦?”林有珩詫異地揚眉:“學過?”

於知樂不打算隱瞞:“嚴安教過我。”

“你和他的那一段,某種意義上說,也是一種財富。”林有珩這樣說,語氣很肯定。

於知樂默認,她從沒否認過嚴安給她帶來的那些裨益。音樂這個愛好,是他手把手牽着她入門。

“那還學嗎?”

“學,”於知樂回:“他那時說得籠統。”

林有珩莞爾:“嗯,”繼而沖門口一揚下巴:“外面還有個人,托我帶他來見見你,你見一下么?”

搭在書緣的指節一頓,於知樂幾乎猜出了是誰。

她沒有拒絕,在她看來,往昔愛恨如風,一切早已分割明確,他們只是同事關係。

林有珩把在走廊里等候少刻的男人喊進來,自己則道別離開,給他倆一個獨處私聊的空間。

“好久不見了。”嚴安走到她面前,微微勾唇,主動與她說話。

於知樂輕微地抿了下上唇,竟不知從何啟齒。

男人還是老樣子,不像她進公司前,還被經紀人領去形象改造,換了個更為利落乾脆的新髮型。

不過,他也沒什麼好變的。那些為之瘋狂的女粉絲,喜歡的也是他鬍子拉碴、憂鬱落魄的模樣,全身寫滿故事的氣質。

嚴安並不意外她的默然,還是自己說著話:“沒想到,跌跌撞撞,我們還是來到同一個地方。”

於知樂抬眼皮,眼中無瀾:“你同意了我跟林總監說的那些條件?”

所以她才能順利被簽下。

女人的直接有似曾相識的味道,嚴安點頭:“對。”

懶得問緣故,答案已經昭然若揭。可男人非得說個清楚:“一直對你有虧欠,現在你出現在這,我心裏才好過些。”

於知樂不想和他組隊,也在嚴安預料之中。一如既往、倔強的小姑娘,他從來就沒指望過她心甘情願成為他的搭檔,這不過是他故意拋出的強勢引子,好讓林有珩注意到於知樂的存在。

“我需要感謝嗎?”於知樂問。

嚴安倚坐到她前排的桌邊:“不用,上次見面你已經感謝過了。”

他將她從頭到腳地打量:“你現在這樣很好,給我一種,學生真的長大了的感覺。”

他倚老賣老的口吻聽起來倍感不舒適,於知樂回:“我很早就成年了。”

“不,”嚴安微微一笑,眼角延展出綿密的笑紋,這也是令那些小女孩兒們喜歡的地方。

他環視一周,這個空間意外的整潔寬敞。目光再回到面前穿着潔白襯衣的女人身上,她就坐在中心,彷彿能與所有背景溶為一體:“這才是屬於你的地方,你可以伸開手腳了。”

他張開雙臂,“就像這樣,你要起飛了。”

於知樂不是沒經歷過類似的畫面。

她跟嚴安還是情侶的時候,旅行過一次。

他們爬了一座很高的山,兩個人競賽,抵達山頂才休息。山路曲折蜿蜒,到頂時,她氣喘吁吁,直不起腰,喉嚨里全是血絲味。

嚴安不讓她輕易休息,愣是把她拽到山邊。他張開雙臂,迎着橘色的落日,側目和她說:“於知樂,老師要起飛了。”

“一起來嗎?”他慫恿她,做一樣的姿勢。

她那會捧腹大笑,不屑道,鐵達尼號還是你一個人演吧,我才不加入。

下一秒,嚴安雙臂收攏,猝不及防把她擁進懷裏,極輕地喟嘆:“真是美飛了。”

那一刻,崖畔的風刮過來,滿山的草木,都在附和她的心跳。

現在回想,如此而已。

不值一提。

於知樂輕笑一聲,問:“還有事嗎?”

嚴安否認:“沒什麼事,我只是有點興奮,想過來見你,希望沒打擾到你。”

於知樂沒再接話。

嚴安擺出師長架子鼓勵:“於知樂,多努力吧,你會飛到自己想要的高度的。”

“謝謝,”於知樂很客氣,也很疏離。

嚴安還想多待幾秒,於是又開口:“我和你一樣,也是新人,你不用跟我客氣。”

“好,”於知樂當即接受這個設定:“我們共勉。”

她的一本正經亦是排斥,真讓他不習慣,嚴安淡笑:“

——

接下來一段時間,除了同批學員,於知樂再沒見過其他人。

她一心一意撲在各項集訓當中,視唱練耳、儀態塑形、舞蹈聲樂。

越往後,她的優勢愈發明顯。之前幾年,為了對付那些職場上的性騷擾,於知樂保持了長期健身的習慣,如今這些舞蹈動作,她柔韌度驚人,彷彿比他人都多了個天賦。

她第一次毫不費力下腰時,舞蹈老師都拍起了掌,當真意外驚喜。

這世界似乎是守恆的,心碎會變成藝術,經歷也能化為財富。

經紀人曾勸她戒煙,對嗓子無益。等真正出道,社會影響也不好。

可這個提議立刻被林有珩駁回來,她擔任戒煙大使了?女人這般訓斥道,她不是見過於知樂抽煙的樣子,是個加分項,藝人抽煙減壓沒任何問題,更何況她本來就抽得少。

說沒人來找,但於知樂每天還是會收到景勝的問候短訊。

一日三餐都提醒遍,早安晚安更是不在話下。他還會發自己的日常,跟說書似的,用俏皮的語言組織出來,總能看得人會心一笑。

於知樂從未回復過,男人還是鍥而不捨地發過來,叨逼叨。

比如今天晚餐時,收到的這條:

“今天短訊很長,你可以邊吃邊看,絕不耽誤你一秒鐘。今天我車被颳了,一個老大爺的三輪車,真不是我開車快,我現在不酒駕就算了,開車還特穩,穩如老狗。我下車瞄了眼,一句話沒說,回到車裏打電話給4s店。結果老大爺嚇哭了,撲通跪到我車前。一群路人對我指指點點,還有人拍照。過了會,記者都來了,敲我窗子。我特幾把煩地下了車,搞不懂,我一個要索賠的字都沒說,還他媽給給我加一堆戲。我一氣,就不扶地上的老大爺,就仗勢欺人,隨你們說。這會肯定出新聞了,於知樂,這麼長時間不見,我怕你都忘了我長什麼樣了,你快去搜搜看!肯定有我照片,不管哪個角度都帥得要命。”

原來最後才是重點。

於知樂把湯匙丟回碗裏,關掉短訊欄。

半分鐘后,景勝又發來消息:“別看了,老子臉都被馬賽克了。”

於知樂心裏輕嗤,他這麼說,她反倒更加好奇,真去搜了下那則新聞,一頁頁翻過去,看得愈發好笑。

真奇怪啊,就算男人被馬賽克得面目全非,但她完全能腦補出他當時的神情和動作。

——

勤學苦練,起早貪黑,直到五月上旬。

一個助理大早就跑來於知樂房間,說林總監要見她。

於知樂簡單套了件t恤,跟上他,匆匆出了門。

助理沒有帶她去辦公室,而是直接領着她到錄音棚。

錄音棚里,光線溫柔。

調音台前,就坐着兩個人,林有珩,和另一個不認識的戴鴨舌帽的中年男人。

隔音的真空玻璃,將這裏與世間喧囂完全阻隔,安靜之極。

“於知樂過來了!”助理小哥通知了聲。

兩人同時側過臉看於知樂,林有珩站起身,拍了拍那中年男人的肩,示意他進裏面。

她轉頭看於知樂,笑笑:“來。”

中年男人走到玻璃後面,於知樂取而代之,坐到了原先屬於他的位置。

林有珩從遞了只耳機給她,“戴上。”

於知樂點頭照做,世界頓時一片安寧。

林有珩自己也戴上耳機,調了幾個開關,她對裏面人做了個ok的手勢。

前奏響起,古典結他的聲音。

不一會,鴨舌帽男人開始唱。於知樂閉上眼,凝神細聽。

是好歌,曲美,詞也別緻,演唱者的嗓音恰到好處,有那種只屬於中年男人的獨特歲月感。

於知樂聽得很用心,外加高端設備很容易使人入境。以至於,結束后,她仍沉醉其中,林有珩拍了下她右肩,她才蘇醒過來,睜開眼,面色逐漸回歸清明。

“好聽嗎?”林有珩彎彎嘴角。

於知樂點頭:“很好聽。”

中年女人接下來的話,讓她幾乎要從椅子上站起來:“這是你的歌,你的第一支單曲,她名字也很好聽,叫《焉知》。”

心腔驟縮,隨即戰慄不止。

於知樂拚命鎮壓着那些源源不斷的緊張,激動和振奮,認真問:“胭脂,化妝的那種胭脂么?”

她聲音已經在抖。

她的第一反應出乎意料,林有珩不由挽唇一笑,答道:“是「子非魚,焉知於知樂」的「焉知」。”

“對自己有點信心吧,小姑娘,”她替她把一邊頭髮夾到耳後,毫不吝嗇自己的鼓勵與期望:“這是一首隻屬於你,也只能屬於你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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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正經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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