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杯
?不防被友人捉到了秘密,於知樂沒有急於承認,或者否定。
只是不動聲色,等待她接下來的反應。
張思甜宛若偷拍到什麼娛樂圈大八卦的狗仔一般,來回將那兩張照片切換比照,幾次三番下來,她側頭,臉上掛着新奇的笑意:“你和景勝在一起了?”
於知樂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避重就輕回:“我們在一起吃了飯。”
——她不是一個熱衷於和朋友分享感情生活的人。
向來如此,包括前任嚴安,他主動要求請她朋友一起吃頓飯,張思甜才從此知曉了他們的戀情。
於知樂本身就不是多嘴的人,更別說四處傾訴自己心底的情愫。
而且從之前的張伯口中不難得知,張思甜這姑娘也許心大,嘴巴也不牢。尤其在這個對抗拆遷的節骨眼上,她並不想讓更多人知道她和景勝是情侶關係,怕帶來不必要的質疑和麻煩。
“就吃了飯?”張思甜笑容更深,擺明不相信。
於知樂知道自己將要撒謊,但她聲線穩定:“他請我吃飯。”
張思甜指腹在相機框上摩挲:“吃飯還互相拍照哦——”她舉起景勝那一張:“這個你給他拍的吧。”
“是我拍的。”於知樂坦白,但她並不加原因,有時解釋反倒像一種欲蓋彌彰。
“然後他再拍你?”張思甜的追問潛藏着幾分咄咄逼人:“你們倆現在感情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於知樂平靜地看着她:“我不討厭他。”
“嗯……是啊,”張思甜把微單還回去:“誰會討厭有錢的帥哥呢。”
她隱隱約約的挖苦,讓於知樂聽起來有些不舒服。
但她沒有辯駁,當務之急,是守住她已經和景勝戀愛的事情。
她在張思甜面前所表現的態度,無非是個鋪墊和緩衝,並不會給她帶來多大影響。
反正現在鎮上的人,明裡暗裏都認為她和景勝之間有“不正當”關係。
人們都愛腦補自己想看到的,那他們就這麼認為好了。
見她神色謹慎莊重,張思甜咧嘴一笑,在她背上敲打了一下:“你別這麼嚴肅嘛,就算你真和有錢人在一起,我還是希望你是因為真的愛他。”
這話把於知樂逗樂了,她反問:“我不能為了錢和他在一起么。”
沒料到她會這麼說,張思甜一愣:“你不像這種人啊,再說了,我總覺得富二代很難有真心的,怕你吃虧,我寧願你找個老實穩妥一點的男人。”
“思甜,或許我們從來都沒看懂彼此,”於知樂忽然叫她全名,把單反放回包里:“不止你我。”
“什麼?”張思甜真沒弄明白。
“你爸爸前天來我家,明說了景勝追我的事,”於知樂沉聲:“但過去我和嚴安,你父母怕是到分手都不知情。”
張思甜一臉恍然大悟:“知樂你會不會太敏感啦,我只是覺得這件事很戲劇化才會跟媽媽講的,你不覺得像偶像劇里的情節嗎?”
於知樂不再多言,她想起了張思甜背後所用的“命好”這個字眼,她唇角扯出一個清淡的笑:“你一開始已經把我定位了。”
“景勝,高富帥。”
“我,被他看上的好命的女人。”
“他追我,是為了玩玩。”
“我有所回應,也是貪圖他的財富相貌。”
“偶像劇里可不是這麼寫的。”
“……知樂。”張思甜訕訕一笑。
“以上總結,我不否認,”於知樂語氣隨意:“從我和景勝有來往後,你總在自相矛盾,一邊說著怕我受傷,一邊又認為我幸運之極。我在你心裏也一直比較低級。”
“不,這個說法可能有些不確切,換一個吧。”
“我可以升級,但絕不可以高過你,”她不急不緩:“我記得幾年前,我和嚴安第一次牽着手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你祝福的樣子像在教堂里親眼見證着我們的婚禮。”
張思甜的唇角在下撇,眼神也在發涼:“你什麼意思?”
“你希望我別再和景勝有來往,對嗎?”於知樂筆直堅信地看回去。
“我沒有這個意思!”張思甜極力辯解,眼眶發紅:“你現在要為了一個男人和我發脾氣?絕交?”
於知樂否認:“沒,我很平靜,也珍視我們的友情。”
張思甜只覺女人的雙目,似能端察洞悉:“那你到底想說明什麼?”
於知樂抿了抿唇:“作為朋友,我從未對你的感情有過指點,希望你也能尊重我的選擇和**。”
“行啊,”她利落簡單的說辭,已經激得張思甜左眼滲出了淚水,她委屈地嘟囔:“我同意啊,不管你和誰談戀愛,我都不會再干涉了。”
於知樂又注視她片刻,抽出兜里的紙巾,遞給她。
她想,她已經說的很明確清楚,隨後視線轉到門口:“走吧,袁老師他們過來了。”
——
戲台被搭在了鎮口。
弄里戲、起源於很古老的寧劇,早在百年前,黃氏先人就根據寧劇的特色,取其精華,獨創了另外一種唱腔和風格的戲曲。
陳坊建成后,黃家後輩在弄堂里定居,逢年過節就會搭台唱戲,遂冠名“弄里戲”,也是最近這十來年,科技發展日新月異,休息日大家也都在家看電視上網,這個風俗才逐漸隱退下去。
黃氏一族有着獨特的好喉嚨和好氣質,過去也有鎮上居民跟着學,但總仿不出那份濃厚韻味和舉手投足。
——這是袁慕然在精挑細選過後,認為最具當地特色,成功率也最高的陳坊鎮申遺項目。
所以大家都很重視。
黃伯的笑兒子也來幫忙搭台,他肌膚勝雪,十多歲時就去了一線城市學舞蹈,還上過當地節目。
難怪身姿氣韻,都是鶴立雞群的好。
於知樂手持相機,隨意給他抓拍了幾張。
袁慕然留意到她的舉動,走過來問:“偷拍帥哥?”
男人個子很高,停誰旁邊都是不容忽視的存在。於知樂垂低了手,淡聲回:“你要告密么。”
袁慕然輕笑:“我沒那麼不識趣。”
“想來也是。”於知樂回身,換了個位置,拍其他人。
袁慕然跟過去:“拍這些幹什麼?又不能當資料。”
於知樂還把相機舉在眼前,專心旋鏡頭:“留個紀念。”
袁慕然循着她聚焦的方向:“我挺好奇,你怎麼想到申遺的法子的?”
“絕處逢生。”咔嚓輕響里,女人回了四個字。
袁慕然說:“未必是生。”
“死慢點也行。”
袁慕然目光渺遠:“其實這鎮上,八成的人都想拆,你為什麼不想?”
“我沒不想,”於知樂拿來微單,側目瞄他一眼:“但也不代表我想。”
袁慕然:“也許最後空歡喜。”
於知樂回:“一個老人,得了絕症,明知道治不好,晚輩還是懇請醫生嘗試,花那麼多的精力代價,圖什麼?就像徐老說的,不愧對就行。”
袁慕然呵笑一聲:“你的比方很生動,但這個話題也太沉重。說點有意思的吧,你知道弄里戲以前一直沒有名字嗎?”
於知樂抬眉:“不清楚。”
“知道為什麼嗎?”他和他爸一樣,像個教師,循循善誘。
“嗯。”
袁慕然回:“因為姓氏不雅緻的緣故,總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官名,黃曲黃調黃戲,聽起來不像正統戲劇。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傳唱出去,只在族內演繹。”
他說著,於知樂想起了一個人,一個豪無心理壓力在他人面前坦誠自己“很黃”的人,她不禁勾唇一笑。
“是好笑吧?”袁慕然注意到她的反應。
於知樂頷首,但不是因為這個好笑。
——
傍晚回到家,於知樂篩完照片,就去了廚房幫媽媽打下手。
於母正為始終打不出火的煤氣灶干著急,年前剛充得氣,怎麼會遇上這棘手事。
於知樂走過去,取而代之,掰轉了幾次。
回身到櫥櫃抽屜里拆了一盒一號電池回來,取下舊的,把新的更換上去,再打火,輕而易舉就着了。
“知樂,你可真什麼都懂啊,”女兒的表現令於母讚不絕口:“誰娶到你了真是福氣。”
她陡然想起下午瞄見,袁校長兒子和她家知樂站一塊聊了好一會天,剛巧袁校長近來對女兒印象也好得很,心思這是個福緣,想探探女兒態度:
“知樂啊,你覺得袁慕然這孩子怎麼樣啊。”
“什麼怎麼樣?”於知樂走到一旁,把媽媽剛洗完擱那的白菜葉子切片。
“我聽說還沒處對象呢,今年三十歲,和你年紀正相配。”於母說著說著,便忍不住自己先笑了,彷彿這事八字已有了一撇。
於知樂嘴角微扯:“行了吧,人家看不上咱家。”
“你怎麼知道看不上?”於母開始給自己女兒釘標籤:“你除了學歷低點,哪裏不好了,個子高,長得漂亮,會賺錢,有思想,女孩子學曆本來就不重要。”
呵,於知樂只想哂笑。
於母見她態度鄙夷,有些急:“你別笑撒,今天隔壁家甜甜媽媽都去問了袁老師這事了,看樣子很想把甜甜介紹給他兒子呢,人甜甜好歹也念了大專,長相不賴,自己有個店。但慕然沒主動去找甜甜講過話啊,他下午跟你說了那麼久……”
“媽……”於知樂把菜刀擱回砧板,忍不住打斷她。
“嗯?”
“在你眼裏,我就是個商品,被標了價格,寫上說明,看到穿得稍微得體點的顧客,他大概隨意走到櫥窗前停了兩秒,你就拼了命想把我往外賣,”於知樂停頓少頃:“張思甜也這樣,我們還得競爭出售,是吧。”
於母語塞片刻,提高了聲:“你真的年紀好大了啊,你都過了二十五了!”
防止媽媽再喋喋不休,於知樂直接阻斷:“我有對象了。”
“誒?”
“我談對象了,行了嘛?”
“誰啊。”於母瞠目結舌。
於知樂不耐煩地掃她一眼:“是誰不重要,但我不想再聽到你講這些。”
於母仍是不放心:“別又是那種不定心的,我還記着你那教樂器的老師。”
於知樂不太能理解媽媽的思維定式:“一個男人到底定不定心,也是要時間來考量的,所有人都是。”
於母顯然還對袁家長子耿耿於心:“我看人慕然一看就很安定穩重,好孩子,不用操心。”
“我不是好孩子。”刀刃在砧板上咚咚兩下收尾,於知樂把白菜撥回瀝水籃。
“你怎麼不是了,”於母記起了除夕夜的事,心裏難過得發緊:“媽媽覺得你是。”
於知樂:“……”
那隨便吧,對她而言,世上沒有比當“好孩子”更累的事。
——
與此同時,景勝也在家裏床上,百無聊賴地躺着,和微信群里一群同樣百無聊賴的朋友們,玩微信搶紅包。
遊戲環節很簡單,群里,一個人發400軟妹幣紅包,分八個名額,大家去搶,誰搶得最多,就接着發下去,同時搶得最少的那個,要接受懲罰,要回答最多那人一個問題——
循環往複。
就這燒錢外加賭運的遊戲,一群閑得慌的公子哥,硬生生玩了一下午。
這一輪,一個叫徐綽的朋友以126.13的數目力壓眾人,而景勝排在第一,倒數第一……
景勝今天很走運,幾個小時下來,沒少拔得頭籌,也不曾經歷過一次吊車尾。
見他難得在最末,林岳立馬幸災樂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景勝欠打地回:唉,老天都見不得我手氣這麼好了。
林岳發了個怒甩耳光的表情,就慫恿徐綽:快問啊,問讓他最為難的問題。
徐綽是個厚道人,想了會,打字法群里:勝子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林岳無言以對:……就這問題?你逗我??
徐綽:很為難啊,結婚不為難?
景勝:隨時。
徐綽:……隨時是幾個意思?
景勝:時刻準備啊。
徐綽:跟誰?
景勝:我女朋友。
周忻明跳出來:不是吧,你真準備結婚?不是說和哥幾個一起單身到四十歲嗎?
景勝:想結婚了,尤其現在一個人躺床上,想她也躺我旁邊,被我抱着。
徐綽:你叫個女的過去陪你躺就是了。
景勝:你懂個鳥,我說的是家裏床上,我的床,我家!別的女的配躺?
周忻明:我不懂你哎,我是還沒找到那個想結婚的,林岳出來說說,為什麼和孔小姐結婚。
林岳惋惜:父母之言,家命難違。
徐綽:放屁,嫂子之前你也相過不少女的,怎麼沒和她們結婚?
圓不過去,林岳只好如實承認:愛她啊,不愛一個女的幹嘛跟她結婚,我又不缺什麼。
景勝非常認同:嗯,愛她。
周忻明就不明白了:給我們說說看真愛是什麼感覺吧,我怕自己一不注意錯過了怎麼辦。
……
接下來,群里沉默。
以至於大家都以為景勝可能不小心秒睡了準備開始下一輪搶紅包的時候,景勝發來一段很長,幾乎霸屏的消息:
“說說我女朋友,我一開始跟她有矛盾,也不喜歡她,只覺得她長得好看,脾氣也新鮮,她越不理我我越想得手,後來慢慢的,我看到她就莫名其妙瞎幾把高興,越來越覺得她很好,找不到缺點,想和她結婚,在她面前我可以是個男人,也可以是個小孩,我甚至願意當一個小丑,你們別笑啊,我當小丑是為了博她一笑的,真的,只要她偶爾對我笑一下,我心滿意足,這一天都沒白過,這種感覺,我估計就是真愛。”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