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
第二天天還沒亮柯萌就迫不及待地起床穿衣洗臉，快速梳好頭髮，把書包隨意地提在手裏就準備往外沖。王曉佳從被窩裏摸出鬧鈴看了一眼時間，迷迷糊糊地從被子裏探出頭：“你今天怎麼這麼興奮？被雷劈了？”
柯萌門關到一半，聽見她的問話又退回來，抬高右拳握緊，喜不自勝道：“不，我是被偉大的友誼之力劈中了！外焦里嫩，無法自拔！”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王曉佳沉默了幾秒，默默地重新縮回被窩。
柯萌昨晚回來的時候被王曉佳拉住追問為何會和陳卉一起出現在溜冰場，她一五一十交代了，只是隱去了末尾成為好朋友的事。如今這世道，大馬路上隨便攔個陌生人說兩句話就能稱兄道弟，“朋友”這個詞的含義遠非舊時代的重。
搞不好柯萌一臉鄭重地把這件事告訴王曉佳，王曉佳頂多也就笑笑，轉頭就忘了，性質類似於聽見別人說我今天吃了什麼什麼。要是柯萌再強調幾遍，王曉佳說不定會覺得她有點小題大做。
王曉佳在民風淳樸的鄉下長大，從小身邊朋友不斷，她體會不到柯萌好不容易能擁有朋友的那種珍而重之的感受，柯萌明白，所以也不怪她。
但是如果說出來的結果是得到忽視甚至是漫不經心的敷衍，那柯萌寧願將這份喜悅埋在心底。反正和陳卉交朋友的是她不是別人，不必得到他人的認同，只要她自己記得，時不時拿出來回味然後偷偷地竊喜一下就足夠了。
柯萌回想起昨晚陳卉對她說她們是朋友時的畫面，心中頓時像是有千萬隻小鳥撲啦啦地飛向遠方，腳步不自覺地輕快起來，一蹦一跳地穿過宿舍樓走廊，書包里的文具盒被她甩得噹啷亂響：“天為什麼這麼藍！地為什麼這麼寬！海為什麼這麼廣！哈哈哈哈！”
旁邊經過的一個住校生抬頭望了眼走廊盡頭窗外黑蒙蒙的天色：“……”
柯萌是第一個到教室的，她放下書包就一直朝教室門口看，過了一會陸陸續續有同學進來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離上早自習還差十幾分鐘的時候，陳卉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門口，不緊不慢地走進來。
一路上有不少人和陳卉打招呼說班長你來了，陳卉都微笑着回應。等她拉開椅子，柯萌立刻從打開后就沒翻過一頁的筆記中抬起頭，精神抖擻地和陳卉道早安：“早上好！”
“早上好。”陳卉學着柯萌的樣子也揮揮手。
柯萌眼睛亮晶晶的，翻開一個硬殼小本本，低頭拿圓珠筆在第一行的短句前端劃了個勾。
陳卉好奇地湊過去看，那小本本第一頁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每一句話都另起一行，所有句子長短不一但是排列得很整齊：“這是什麼？”
柯萌把手移開方便陳卉看清紙上的內容，第一頁最上面只有簡短的四個字——互道早安。
她拿圓珠筆指着那行字，笑得很開心：“《朋友之間會做的一百件事》，這是第一條，我們剛剛完成了。”
陳卉好笑地翻過本子殼，沒找到柯萌口中那一聽就很傻的書名：“這名字是誰起的？好土，一聽就是騙小孩的。”
柯萌睜大眼睛瞪她，用圓珠筆指着自己，昂首挺胸道：“這可是我想的，世界上獨此一份，絕無二家。”
陳卉無比配合地拍手：“我們萌萌最棒。”
柯萌挺了挺小胸脯，毫不臉紅地接受了奉承，得意道：“那當然。”
她昨天晚上回寢室后興奮到睡不着，寫完作業就開始弄這些，還特意多花點錢買了個不易破損的精美便攜本，每寫一條心中都雀躍不已，頭一次對周一上學如此充滿期待。
陳卉繼續向下看，她與柯萌之間隔了一張課桌，本子上的字在她眼裏都是倒着的：“第二條是什麼？”
柯萌讀給她聽：“經常約飯。我們的飯菜不同，你好奇我的飯是什麼味道，我也想知道你的菜是什麼滋味，於是我們互相品嘗一口對方的飯菜。”
陳卉忍俊不禁，都笑出了聲：“你竟然還在腦內模擬場景，你怎麼這麼可愛？”
柯萌臉紅了，不知是羞的還是怒的，小聲地表示抗議：“不許說我可愛。”
娃娃音沒有絲毫威脅力度，陳卉就當她在撒嬌，順從地轉移話題：“好好好，我不說。第二條其實很容易完成，我們今天傍晚就可以一起去食堂吃飯。第三條是什麼？”
“不告訴你。”柯萌合上小本本收進書包，單獨放在最小的那個夾層里，不給陳卉看，“要是都知道內容然後刻意去做，那樣就沒意思了。”
陳卉好脾氣的笑笑，還調皮地眨了下眼：“那我期待着。”
上午的課很枯燥，柯萌聽得昏昏欲睡。她本來昨晚就因為太興奮而失眠，一大早還能保持清醒，等到了最後兩節語文課精神明顯不支，眼睛困得睜不開，腦袋不自覺垂向桌面，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
“柯萌！”
中氣十足的女高音毫無徵兆地在耳邊炸開，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作響，柯萌渾身一震，還沒搞清楚情況，條件反射地摸了把嘴角站起來。
省重點高中的語文老師壓力很大，氣得恨不得當場吐血，唾沫星子都快碰到柯萌臉上：“昨晚不睡覺幹什麼去了？升旗儀式的時候校長反覆強調了多少次，晚上一定要休息好，不然耽誤第二天的學習。白天上的課才是精華，晚上再拼也不如白天認真聽一個小時的課學到的多，而且熬夜對身體有害，得不償失。”
語文老師簡直苦口婆心，見越說柯萌頭越低，心軟了一下，但語氣還是硬邦邦的：“你把我剛才講的知識點複述一遍。”
柯萌傻眼，她剛剛會周公去了，哪裏知道語文老師講了什麼。
她心虛地四處亂瞟，前面的陳卉突然動了動肩膀，很細微的小動作，正專註地盯着柯萌的語文老師看不到，但柯萌離得近，注意力瞬間就被吸引過去。
陳卉把課本挪到桌頂，那個角度既可以讓站起來的柯萌看見，又可以假裝是在看書，她用手指指着文言文中三個旁邊有紅筆註釋的字。
柯萌想也不想照着念出來，語文老師臉色稍霽，柯萌既然能說出來那就證明她至少還是用心聽課的，語文老師示意她坐下：“注意合理地安排時間，下次不要再熬夜。”
“好。”柯萌乖乖回答。
語文老師繼續講課，陳卉回頭，揚起的嘴角似乎帶有一絲絲戲謔的成份在裏面，她用口型對柯萌說：“加一。”
李敏玉好奇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似乎在猜測她們在打什麼啞謎。
柯萌心跳陡然加快，她知道陳卉指的是什麼——朋友有難時應當幫忙，陳卉冒着被老師發現的危險幫了她，她又完成了《朋友之間會做的一百件事》裏的一條。
陳卉怎麼知道她寫了這一條？不，只要不是白痴都能想到吧？可是還是意外。那一條柯萌放在了最後，因為她沒信心陳卉會為了她在老師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做這種事，畢竟那看起來有違陳卉完美的好學生形象。
好開心，超開心，怎麼可以這麼出人意料，怎麼可以這麼暖心，陳小卉同學你犯規了！柯萌兩手捂住自己的臉頰，蜷縮着貼在桌面上，以防別人看到她此時的笑容。
一定很傻，柯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