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親愛的朋友,恭喜您晉級狩獵遊戲第七區第二級。現在是遊戲時間下午四點零三分二十三秒,今日氣溫三十三度,天氣預報為晴午後多雲雷陣雨。接下來請讓我為您介紹手環,此金屬手環是您的專屬科技手環,內有GPS定位系統,DNA身分識別,為您記載您個人的身體健康資訊及所獲得的點數。此數位手環每日早上七點會顯示任務資訊——」
女人話聲未落,對岸突然傳來一記爆炸聲。
她心頭一跳,猛地抬頭,只見大雨中,有火光與濃煙從茂密的林中透出。女人還在用萬分歡樂的語氣說話,並沒有因此停下來。投影出來的金蛇消失了,改換上了手環的圖示。
「遊戲手環除記錄點數之外,有多種用途,若遭到外力破壞,會自行引爆,請勿輕易嘗試。達成任務可累積點數,點數額滿即可獲得一份獎品。感謝您的熱情參與,祝您遊戲愉快。」
歡樂的聲音消失,然後又是一段輕快的音樂,跟着才安靜了下來。她舉起左手,面無表情的看着那銀色的手環,檢查它。
這東西沒有接縫,除了那個投射影像的小孔,看不到鏡頭,也看不到喇叭,只有電子時間顯示在最上方。可她知道,上面一定有監視她的鏡頭和喇叭,還有炸藥。
方才那爆炸,顯然是另一位倒霉的獵物。
船屋裏男人的身影浮現腦海,讓心頭抽緊,她飛快將其推開。不要是現在,不能是現在,她可以等一下再想。
她讓注意力回到手環上。
紅眼的人不曾提及這手環,不過他們找到的獵物,早在好幾年前就逃了出來,韓武麒確實警告過她,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紅眼並沒有掌握到所有的訊息。
狩獵遊戲的規則一直在改變。
她知道她不可能將這東西拆卸下來,那不是她的專業,所以她沒有試圖破壞它,她只是扯下了袖子,把左手手腕和那金屬手環一起整個包裹了起來。
那些人大可以監測她的體溫心跳,或從那些隱藏攝影機偷窺她,但她不會讓他們完全看見她在做什麼。一滴血滴落手背,是鼻血。
她需要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
抬起頭,她再次查看地勢,知道自己早已不在原先那個煤礦小鎮。她轉身離開河岸,拖着疲倦疼痛的身體,走入森林裏。
下不停的大雨,高熱的氣溫與濕度,四周的藤蔓與大樹,寬闊的葉面,滿地的蕨類,腐爛的葉子,豐富的物種與蟲蛇,躲藏在林間的猴子和羽毛鮮艷的飛鳥,讓她很快就知道她已不在山區。
她在雨林里。
這裏的樹木很多都長滿了青苔和共生的植物,看起來像是穿了一件綠色的衣服,有些樹榦粗大到可以讓數人合抱,光是分杈向上的橫枝就粗到能讓人在上面奔跑。
大雨不停的下,她走在泥濘里,嘴唇有些麻木,她知道自己身上有傷,需要儘快找個地方好好休息,就在這時,一股莫名所以的感覺讓她頸后寒毛直悚,她沒有想就往前撲倒,一顆子彈從左邊疾射而過,打在樹榦上,她手腳並用的爬過腐葉和泥地,衝到樹叢里,她沒有因此停下來,停下腳步只會被人圍困,她壓低身體繼續跑,子彈追着她的腳步,有一顆甚至擦過了她的腰腹,但她清楚如何利用地形和掩體前進,她知道開槍的人會如何思考,她沒有後退,她可以感覺到那人吃了一驚,失去了準頭,她趁機一躍,上了樹,像猴子一樣利用樹榦和旋轉的離心力翻得更高,前進得更快,在眨眼間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茂密的樹葉會遮住她的身影,讓對方無法看清,但她清楚知道他在哪裏,他每開一槍都顯示着他的位置。子彈呼嘯而過,她旋轉翻到半空,抓住另一根枝幹,改變前進的方向,如箭一般落下,在對方還搞不清楚時,就一腳踹翻了那個傢伙。
她準確無誤的踢中了他的頭,眼前的傢伙倒地不醒,昏迷過去。她沒收了他的槍枝,伸手確認這傢伙沒有被她踢斷脖子。
她沒有,他還在呼吸。
這男人是個白種人,看起來三十幾歲,手臂上有刺青,她認得那個刺青,老鷹抓着槍與三叉戟,還有船錨在其中。
美國海豹特種部隊。
他手上沒有手環,她沒有傻到去檢查他的眼睛,如果他方才沒看清她,她也不想給那些人機會,她剛剛過來時就看見了他左眼裏的反光,她清楚知道他是個獵人。
經過洪水和大雨的沖刷,她不確定自己指甲上的麻醉藥還有多少效果,她抽走了他身上的軍用匕首,割了藤蔓將他五花大綁,然後眼也不眨的拿走他身上可利用的裝備。
可惜的是,這傢伙身上沒有乾糧,但他有備用手槍和子彈。
她需要食物,但她太累了,所以她拿走了需要的東西,走了一段路之後,挑了一棵大樹,重新爬了上去,縮在濃密的枝葉之中,把自己藏了起來。
她很清楚,雖然手環里的聲音說明早七點才會給任務,但那不表示這些獵人會在這段期間停止狩獵。這是狩獵遊戲,她是獵物,任務和所謂的獎品都只是誘餌而已。
背靠在樹榦上,她掀起襯衫查看腰部子彈造成的擦傷,它在滲血,但情況還好,她放下襯衫,握着手槍,看着不斷落下的雨水,思考着自己的處境。
她有一顆炸彈在手腕上,高毅給她的高科技隱形眼鏡也在洪水中掉了,她懷疑紅眼的人知道她現在在哪裏。無論如何,她還是得繼續參加這場遊戲。
當初答應要來,她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反正之前在暗影集團里,她也從來不曾真的有過任何支援。如果她在這遊戲裏不幸喪生,對這世界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應該死了。
雨下得很大,不時還有閃電劃過、雷聲隆隆,茂密的樹林擋住了天空,卻擋不住大雨,忽然之間,想念起船屋裏的溫暖與寧靜。
倫敦已經入夜了嗎?是不是也在下雨?他在聽音樂嗎?
不由自主的,她握着槍,將自己蜷縮成一團,低垂着眼,慢慢的呼吸,假裝自己仍在船屋裏。
雨好大,她的身體又冷又痛,但她可以看見他仰躺在沙發上,聽着由不知名的樂器與鋼琴合奏的慵懶樂曲。他很喜歡在雨夜裏,播放樂曲,任各種不知名的音樂淡淡的、輕輕的浮遊在空氣中。
那是他少數能夠放鬆的時候,一年之中,總有幾天是太平日子,沒有生意上門,每當那時,他總會躺在那老沙發上,將雙手交抱在頸后,枕着腦袋,聽那些沒有歌詞的音樂。
她會為他泡一壺熱茶,然後坐在角落的地板上,翻着他收藏的書。
她喜歡他播放的音樂,她喜歡喝熱熱的茶,喜歡他收藏的那些書,喜歡那無事慵懶的雨夜。驀地,她忽然察覺到身邊有人。
天色已黑,她在雨林里什麼也看不見,那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她感覺得到。左邊?不,是上面。
她飛快旋轉手腕,但來人沒有給她機會,他奪走了她的槍,她傾斜身體,故意讓自己往下掉,小腿卻勾住了樹榦,向下旋轉一圈又繞了回來,抽出匕首刺向那倒掛在她上方的男人,他閃過了她的攻擊,反手抓住了她持刀的手腕,她沒有掙扎,只是鬆手讓匕首掉下來,用左手接住,再次揮向那傢伙。
遠處有電光在閃,黑夜亮了一亮,但電光來去太快,只足夠讓她看到敵人約略的身影,和那把槍。
匕首是黑的,不會反光,但她看見了槍口,她以為他會朝她開槍,他沒有,他只是以槍口擋住她的刀尖,左手仍抓着她的右手,她抽刀再砍,這次對準了他的左手,那男人卻沒鬆手,只用蠻力將她拉了上去。
她沒有抵抗,順勢而上,旋轉匕首揮向他的太陽穴,他再次以槍柄擋住,她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右膝跟着往上踢向那男人的胸口。
他來不及擋,被踢得正着,悶哼一聲,卻依然沒有鬆手,反而將她整個人拉到了他所在的樹榦上,當她再次揮動匕首,他閃躲開來,匕首戳進了他身後的樹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