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說得好啊!不愧是IQ200的絕世天才啊!
可菲一聽簡直感激涕零,立刻抓住老公拋出的救命繩索,飛快接著說:「對啊,那麼久的事,誰還記得啊,我早就忘啦。」
韓武麒眉挑得更高,「你確定?」
「確定!確定!我通通都忘記了!」她舉手發誓,「完完全全都忘記了,一丁點也想不起來——」屠震在老婆說出下一句話,把事情搞砸之前,開口道。
「可菲,你不是要倒垃圾?垃圾車來了。」
「垃圾車來了?垃圾車不是六點才會——」她慢了半拍才接收到阿震的眼色,猛地醒悟過來,連忙改口:
「啊對,今天要倒回收啦,我都忘了,我去收回收,不然要來不及了。」說著,轉身拔腿,火速飛奔上樓,一邊在心裏含淚默念。
阿震大人,大恩不言謝,她丁可菲一定會記得這救命之恩的啊。
最近武哥壓力大,嵐姊又不在,沒辦法幫他紓壓,他時不時都在找機會蹂躪公司員工,偏偏現在大家幾乎都被派出去做事了,剩下的沒幾個啊,她下次一定會記得閃遠一點,多做事少說話啦。
「倒垃圾?」韓武麒挑眉。
「今天要回收。」屠震鎮定如常,十指如飛的敲着鍵盤,眼也不眨的配合小笨蛋老婆的說法:「她需要早點把那些回收拿出去。而且,肯恩把東西搞定了,你要看畫面嗎?」
韓武麒收起笑臉,雙手抱胸,開口道。
「當然,秀出來吧。」
屠震敲了兩下鍵盤,下一秒,前方牆上被投影出幾個不同的畫面。見狀,韓武麒黑眸一亮,揚起嘴角,露出白牙。
狩獵遊戲?
既然是遊戲,沒人規定他不能參一腳。沒有邀請函?不是會員?不是玩家?別開玩笑了,誰需要那種東西。
現在,一切就定位,他不把那些王八蛋拖出來,老子他就不姓韓!
淅瀝瀝瀝……淅瀝瀝瀝……
她在半夢半醒間,聽到了雨聲。
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人將她抬了起來,世界微微的搖晃着。她知道,她正在被搬運、移送。
機器運轉的聲音在耳邊忽大忽小、似遠似近。
她應該要感到害怕,一般人都會吧?但她沒有什麼感覺。
她從小就被剝奪了一切,暗影集團讓她一無所有,沒有喜怒哀樂,沒有七情六慾,唯一有的,是完成任務的執着。
她不害怕,不懂得害怕,因為她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被裝到了一個箱子裏,黑暗來襲,但她依然能聽到雨聲。淅瀝瀝瀝……淅瀝瀝瀝……
恍惚中,好似又回到了那艘船屋上。
天窗透着灰濛濛的微光,小雨淅瀝瀝的下着。
她躺在偌大的天窗底下,看着雨水在窗玻璃上,不斷落下又濺開,四散滑落。
開門的聲音響起,然後是下樓的腳步聲,男人的腳步聲很沉重,完全不曾想要遮掩,她從地板上坐了起來,看見他有半張臉都腫了起來,右眼上方有個約莫兩公分的銳利傷口,鮮血從那兒不斷滲出,他不時伸手抹去,但鮮血仍一路滴落在木頭地板上,又被他踩得到處都是。
他沒有注意,只是脫下已被雨水打濕的風衣,隨手一丟,然後是他早就被扯破的襯衫、皮帶、半濕的長褲,他看也沒看她一眼,走過她身邊,留下從他身上滑落的雨水和血水,然後一路走到後面的浴室里。
她聽見水聲,知道他在洗澡,她爬了起來,將那些濕透的衣服撿了起來,再拿來抹布擦去他在地板上留下的血水與臟污。
幾分鐘后他穿着短褲走了出來,他額角上的傷還在流血,他再次抹去,這一次他抬起手按壓着傷口,走到辦公桌旁,拉開抽屜翻找,然後又到廚房的料理台中島抽屜里翻了一會兒,弄得乒乓作響。
當他不爽的嘟囔一聲,又走回辦公桌,拿出抽屜里的威士忌時,她放下手中抹布,從他桌旁的一隻收納櫃裏,拿出簡易的醫藥箱遞給他。
「我想你在找這個。」
直到這時,他才抬起眼看她。
她看見他擰起了眉,這個表情牽動了他的傷口,不過他放下了那瓶酒,伸手將醫藥箱接了過去。
但當他試圖用兩隻手去開那醫藥箱時,他眼角上的傷口瞬間又湧出血來,滑落他的眼,模糊了他的視線,讓他咒罵出聲,下一秒,他將那醫藥箱丟了出去,把它摔了個稀巴爛。那突如其來的暴怒,沒有嚇到她,但讓他自己嚇了一跳。
他瞪着那個被摔破的醫藥箱,渾身肌肉緊繃著,沒有抬眼看她。
屋子裏的空氣在這一瞬間,變得無比稀薄,她能聽見他粗喘的氣息,看見他握緊了拳頭。
他額上的傷口又湧出鮮血,一滴又一滴的滲出、滑落,染紅了他的眼,再滑落他的臉,然後滴在地上。他不希望她在這裏,她知道。
這裏是他的地方,他的窩,他可以獨自舔舐傷口之處。
她應該要離開,就算外面在下雨也一樣,她沒有任何資格待在這裏。
雖然不是很懂人情世故,但她再遲鈍,也清楚他沒有任何義務收留她,一個月前當她出現在他門口時,他沒有趕她走,只是因為他知道她無處可去。
她轉過身,知趣的往外走去,他需要空間,她可以把這個空間暫時還給他。
可是在經過那破爛的醫藥箱時,她不自覺慢下了腳步,破掉的醫藥箱上沾着他的血,不知為何,她突然有種感覺,那男人不會再試圖去治療那道傷口。
她可以從舷窗玻璃的倒影中,看見那個僵站在原地,全身散發著憤怒的男人,可以看見鮮血一滴接着一滴的滴落。
那傷口或許有些礙事,但並不是真的很嚴重,他的身體很好,就算他不處理,很快那裏的血液也會開始凝結,只要不再碰水,它就會慢慢止住血,然後開始結痂,可能到最後也只會留下一個很醜陋的疤。
她應該就這樣走開,但為了她也說不清楚的原因,她停了下來。他很痛苦,她知道。
痛苦又憤怒。
這是個糟糕的一天,雖然她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但光是看他的模樣,就能曉得他過了很糟糕的一天。
在她還沒有意識到時,她已經蹲了下來,撿起那些棉片、棉花棒、碘酒、雙氧水、生理食鹽水,或許因為經常會用到,他甚至還有手術用的縫合針線。
然後,她站了起來,拿着那破爛的醫藥箱,走了回去。
有那麼一瞬間,她其實不是很確定自己這麼做對不對,當她拿着棉片朝他舉起手時,她真的覺得他會把她推開,這一次或許會開口叫她滾出去。
但他只是抬起了那染血的眼,一臉兇狠的瞪着她。
她沒有退縮,直視着他,面無表情的將那棉片壓到了他眉骨上那道傷。
「壓着。」她說。
一開始,他沒有反應,只有憤怒的黑色瞳孔收縮着。她沒有縮手,他沒有動。
就在她覺得,這男人會和她僵持一整天時,他抬起了手,壓住了那棉片。確定他壓好之後,她鬆開手。
「到沙發那裏坐下,那邊比較亮。」她說。
他移動身體,在那張沙發椅上坐下了,她拿着那破爛的醫藥箱跟上,把那些東西放在沙發旁的茶几上,才示意他挪開棉片,他抬起頭,讓她用生理食鹽水替他清潔傷口,然後消毒,再拿針線縫合。
她很習慣做這些事,過去那些年,她不只一次縫過自己身上的傷口。船屋外,雨仍下着。
她可以感覺到,他在她替他處理傷口時,控制住了那股無處發泄的憤怒。當她拿剪刀剪去線頭時,他已經冷靜了下來。
不知何時他早已不再看着她,只是低垂着眼,她用生理食鹽水將棉花沾濕,擦去他臉上的血水,他也沒有抗議。
然後,她收拾着那些沾血的棉片和棉花棒還有破掉的醫藥箱,將它們都帶到料理台那裏去,換到另一個臨時的收納盒裏,當她再抬眼查看他時,發現他已經在沙發上躺平。
她走過去,看見那男人閉上了眼,放鬆了下來。或許睡著了,或許沒有。
她沒有再打擾他,只是轉身回房。
那天稍晚,她出門去採買雜貨,才在電視上看到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