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所謂啟程
傾城有些失神地看着漸漸遠去的熟悉街景，心底不禁一陣悵然。
細膩如青兒，自是明白身旁的嬌貴人兒雖然沒說什麼，但微微蹙起的眉頭將傾城心中的愁緒一展無疑……
青兒甚是體貼地為傾城加了層軟墊，輕聲安撫道：“離城不出半月，小姐無需過於憂慮。”
聞言，傾城並未多言，朝身邊善解人意的人兒回以一笑，又將視線投向窗外……
自知傾城不想多談，青兒藍兒也不再多言，寬敞的馬車裏，一時寂靜無聲。
此去一別，也許，就再也沒有以後了。
十天為期，他要的，她此生都無法給予。
一想到曲弈風的情意綿綿，傾城不禁眼角微濕。
傾城甩甩頭，欲將心中那股不斷滋長的哀愁摒除在腦後，隨即揚手合上轎簾，閉上雙眼靠在邊上，隨着平穩起伏的馬車，漸漸進入了夢鄉……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緩緩停住，藍兒輕聲叫喚道：“小姐，到了，下車吧……”
傾城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愣愣地開口道：“到曄城了？”
青兒一邊整理，一邊搖搖頭道：“不是的，出發前侍衛長交代過，我們中途會在客棧入住一晚，稍作休憩。”
傾城揭開側簾，一陣涼風吹來，腦袋霎時清明許多。傾城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
這……這不正是她初來翎城時入住的客棧嗎？
正當傾城還在感嘆機緣巧合時，楊蝶衣、若水等人已在自己貼身侍女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儘管只是驚鴻一睹，傾城可沒忽略，楊蝶衣經過她馬車前一剎那的昂首以及若水那抹意味不明的淺笑…….
看來，這一路不簡單哪！
傾城掩去眼底的千思萬緒，氣定神閑地跳下馬車，嚇得青兒藍兒一陣慌亂……
賈克己、楊光等人在老闆娘熱情招待下率先進入客棧，三下兩下分配好廂房，也就傳令各位藝伶回房稍事整理，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再行出發！
得知自己所住房間后，傾城並未說些什麼，福身行禮后也就上樓回房去了，步調輕盈，美麗依舊。
然而，當傾城掩上房門時，氣定神閑的神情頓時被隱隱的不安所替代——
最為舒適安全的裏間廂房為楊蝶衣所有，其次就是若水，她被安排住在楊光隔壁，賈克己住在下樓拐角間，桔梗此次亦是以藝伶的身份前往曄城，因而能獨住一間廂房，位於賈克己隔壁，而青兒藍兒以及楊蝶衣的侍女穎兒則同住一間房，美其名曰是為保安全，實則是一里一外監視她的行動，假若有什麼突發情況，她將是最難逃脫的！
此等用心，傾城不禁泛起一絲冷笑：單從住房安排就能看出孰優孰劣，其中端倪稍加思索便是瞭然於心。他們以為她舞傾城是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什麼都不知道的千金小姐嗎？
就算明知賈克己、楊光等人不安好心，但傾城此時也只能靜觀其變了。只要挨過了這一路，抵達曄城，楊、賈勢力就會受到牽制，他們斷不敢輕舉妄動。
在傾城沐浴凈身過後沒多久，一陣叩門聲傳來——
理清形勢的傾城不免警覺心起，不動聲色地開口道：“誰？”
“客倌，小二給您送飯來了——”小二哥甚是恭敬地呼喊道。
傾城略略整理了下儀容，也就開了門。
說來也巧了，來送飯的小二正是當初給傾城說了不少事兒的熱心小哥，也算是半個熟人，傾城不禁揚唇一笑，以示友好。
傾城這一笑可就不得了了，邊陲客棧哪能見到這般絕色女子？小二一時之間竟看傻了，愣愣地站在門外好一會……
“小二哥，不是說送飯來嗎——怎麼呆站在門外？”傾城顯然是被小二的反應給逗樂了，俏聲開口道。
小二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連忙把飯菜送到裏面去，正要離開時，傾城低聲叫住他：“小二哥，請留步——”
小二哥不明就裏地轉過頭來，傾城這才輕聲開口道：“小二哥，不曉得你還記不記得約莫半年前，一位過路男子曾向你詢問歌樓之事？”
小二哥偏着腦袋想了一會，忽地一拍腦袋笑着應道：“客倌您說的是那個詢問金陵岸芷汀蘭樓的模樣斯文俊秀的書生是嗎？”
傾城笑着點點頭道：“當初多虧了小二哥熱情告知，兄長才能一睹天仙若水的氣度姿容，兄長交代傾城如若有幸遇到小二哥，定要好生感謝。”
小二哥有些無措地撓撓頭，憨直一笑。
傾城從袖中拿出一些碎銀，遞給小二，微微福身道：“這是兄長及傾城的一點小小心意，當初多有擔待，傾城在此謝過。”
嬌貴的美人兒對自己行禮，讓小二着實嚇了一跳，連忙開口道：“客倌，這可使不得——我也沒幫什麼忙……”
小二起初斷不肯接受，在傾城的執意之下以及提出要小二幫忙找一套男裝后，小二才肯收下銀子。
這位小二哥也算是機靈之人，知道小小客棧突然之間來了這麼多大人物，也懂得見機行事，沒過多久，一套普通布衣便在換水的掩飾下，不着痕迹地送到傾城房裏。
傾城一再道謝，小二哥忙說不用。
美人道謝，小二哥的臉早已紅透，憨厚至極。
送走了小二哥，關上房門，傾城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男子布衣，片刻后，傾城妥善收好這一套以備不時之需的衣物，隨即便吹熄燭火，上床歇息了。
傾城房裏的燭火剛滅，一道身影緩緩從走廊邊走過，經過傾城房門時，腳步一頓，隨即又消失在轉角處……
明天，如約而至。
傾城剛睜開眼，敲門聲就像是掐准了般在耳邊響起——
傾城直起身來，語帶防備地開口道：“誰？”
熟悉的嗓音回應道：“小姐，是我——青兒來為你梳洗了。”
一聽是青兒，傾城放下心來，開了門。
傾城睨了一眼青兒手中的衣物，吩咐道：“把羅裙換掉，要便於走動的衣裳。”
雖不知傾城為何這樣吩咐，但青兒也沒多問什麼，連忙從行裝里找出一套符合傾城要求的衣裳：短衣左衽，及膝短裙，繡花鞋也換成了便於走動的短靴。
簡潔白衣配上艷紅裙子，類似於騎裝的服飾不僅利於行動，更將傾城的俏麗大方展現得淋漓盡致。
傾城看着銅鏡中的自己，不禁滿意地笑笑道：“青兒，你太厲害了！你是料准我會提出此等要求嗎？”
青兒一邊為傾城梳理長發，一邊俏聲說道：“小姐，青兒哪有這麼神呀？是主上派人提醒我們要給小姐準備一套便於走動的衣裳，怕你耐不住悶直想跑跑跳跳，說這樣子會方便些呢！”
傾城垂下眼帘，不動聲色地開口道：“弈風還有交代你們什麼嗎？”
正當此時，藍兒推門而入，手裏還捧着些糕點，一邊以身關上門一邊接過話來：“有呀，主上交代我們要好好照顧未來的城主夫人呢！”
聞言，傾城臉一紅，青兒則捂着嘴偷偷笑着……
傾城以手托着下巴，佯裝生氣地嘟囔道：“好呀你們——膽敢笑話我？”
自從青兒藍兒清楚傾城的至情至性，是難得的好主子后，青兒藍兒也就不會有太多顧忌，嬉戲打鬧更是平常，早已沒有了當初的唯唯諾諾了……
青兒的巧手在傾城頭上搗弄一番，輕輕地拍了拍傾城的肩膀示意她看鏡子，眨眨眼俏皮地道：“這樣，小姐滿意嗎？”
傾城依言看向鏡子，不禁嘆服——
一條紅白相間自然垂下的吊飾掛於光潔的額間，一頭柔順的青絲編成數條彩辮，與服飾相互輝映，更顯明艷之色。
傾城對着銅鏡中的自己，調皮地笑笑道：“喲，這誰呀？這般美麗大方……”
身後的青兒、藍兒早已笑成一團，新的一天由此拉開序幕。
等傾城她們走至樓梯，剛好與楊蝶衣她們迎面碰上——
一時兩人都沒開口說話，還是身邊的青兒藍兒機靈，福身問好道：“青兒（藍兒）見過蝶衣小姐。”
穎兒見狀也連忙行禮道：“穎兒見過傾城小姐。”
傾城沉吟片刻，也就大方地朝楊蝶衣一笑，毫不避諱地回應着她打量的目光。
這不是她們第一次見面，在多個宴會場合她們都曾見過彼此，卻始終沒能有過交談。自從那個晚上，無意中聽到她的勇敢表白，傾城就對楊蝶衣另眼相看了——畢竟勇敢表達自己愛意的大家閨秀到底還是讓人心生好感的，哪怕她表達愛意的對象是自己鍾愛之人。
正當傾城想着說些什麼以打破此時略顯尷尬的氣氛時，一道輕柔的嗓音自身側響起：“蝶衣妹妹，晨安。”
待走得更近時，若水才施施然地開口道：“剛才柱子遮擋沒看清楚，原來傾城姐姐也在呢！”
傾城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回以一笑，也就率先下了樓，青兒藍兒也隨即下樓去了。
等她們幾個相繼下了樓，其他人已經整裝待發了。
楊蝶衣自然走到自家爺爺身旁，唇邊掛着溫婉的笑意，施施然地在穎兒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桔梗站在門檻邊上，神色複雜地看了看傾城，也就隨若水先行上車了……
看着相繼上了馬車的楊蝶衣若水等人，傾城若有所思地輕垂眼帘，在侍衛開口催促前，自行上了馬車。
或許，從此刻起，才是真正的啟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