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千秋節宴
千秋節至。
方醒衣櫃中清一色的男裝，灰白色的素衣，青色的道衫，藍色的錦袍..本還想為這日子上街專門買一件，好在從蘇府帶回來的箱子中，有這麼件裙子，便直接穿了。想來也是蘇柝為她今日專門準備的。
“小姐真好看。”
輕盈唯美的杏色三層絲綢束腰長袍，襯出方醒高挑的身段，略有些誇張的擺袖，中分的髮型，飄逸的半扎發流瀉如水，單單配上根檀木簪，未施脂粉顯得頗為超凡脫俗，雖女裙加身仍有種不辨雌雄的美。
“主子要不描描眉吧？”
“主子帶個珠花？”
“主子你總要點點唇脂吧？”
...
方醒平淡的轉了轉腕上的金蠶手環，今日是皇后的主場，她沒有興趣在裝扮上搶風頭。蘭姨將方醒準備的屏風用紅絨布包好，擔心磕碰就跟着四個抬壽禮的下人一起出去了。
王姨娘站在府門口，兩眼下的烏青很重，想是因這兩日趕製葉如煙的壽禮，又不捨得讓她熬夜..葉如夢站在一旁，看着出門的方醒臉上寫滿了嚮往。還有一段時間不見的葉如萱，斜眼瞪着方醒，發現葉尚書看她連忙低下頭去，所謂禁足原來也不過裝裝樣子。
葉尚書看着方醒的着裝仍是不滿意，倒也比男裝強上百倍，抬腳上了前面的馬車。方醒由童謠扶着上了後面的馬車，車內的葉如煙身穿淡黃色的散花百褶裙，頭插蝴蝶釵，一縷青絲垂在胸前，薄施粉黛，杏眼含水，雙頰邊若隱若現的紅扉如花瓣般的嬌嫩，單單坐在那便已顯得格外美艷。
“姐姐小心些。”
葉如煙伸出手虛搭了方醒一把，也在觀察方醒的打扮，雖說臉色淡白，卻總覺得有一番別樣的氣質在。
“姐姐怎的不打點胭脂，面色也好顯得紅潤些。”
“再塗抹也沒有如煙好看，還不如不弄。”
方醒不假思索的稱讚，倒讓葉如煙一愣，她已回來許久，兩個人卻沒有接觸太多，葉如煙還真有點不習慣頭腦清醒的方醒。
“姐姐說笑了。”
“哪有，”方醒倒誇上癮了，“煙妹妹每日跳舞練琴，姐姐比不得你，就知道往外亂跑。對了，妹妹今日準備了什麼賀禮啊？”
“啊？”
葉如煙沒想到方醒會突然發問，正思考着該如何作答，車輪剛好壓過塊碎石，馬車顛簸了一下，方醒立刻伸手扶住葉如煙的胳膊。
“謝謝姐姐，容如煙收拾一下。”
葉如煙笑笑從旁邊的布袋裏掏出一面手柄銅鏡，手上利索的調整着方才亂掉的髮絲。
“快晌午了，這裏有些點心，姐姐也吃點吧。”
方醒客氣的接過糕點后又放到了食盒一邊，一絲胃口也無，饒有興趣的看着葉如煙..吃口點心，照照鏡子，補了補妝..再吃一口！照照鏡子..
終於捱到了宮門口，所有的官家小姐都在車裏磨蹭了會才下車，方醒沒什麼好補妝的，下了車跟上葉尚書往裏走。而葉如煙一下車就有不少少女圍了過來，一群人說說笑笑的走着..
“那真是方醒嗎？真的變了好多哦..”
“你看她頭上，怎的只帶了木簪，真寒酸。”
“如煙，那真的是方醒嗎？”
...
葉如煙朝身邊的幾個女子點點頭，又換來了一陣驚呼。三個女人一台戲，一幫女人..真夠呱噪的！
“一會不可放肆，不可冒進，不許多話..”
“父親以為女兒還是從前的傻子嗎？”
葉尚書本好意小聲提醒着方醒，當然更多是擔心方醒丟他的臉面。卻不想方醒會突然這樣說，剛想發作，看到周圍的諸多同僚又忍住了。繼續僵着脖子朝前走。
“你從哪聽來的這種話？”
方醒心中冷笑，什麼叫從哪聽？應該問有哪裏聽不到？不過想到管家平時，總是和王姨娘站同一陣營，對她怠慢無禮的態度..
“偶然聽管家跟幾個小丫頭聊起。父親不必放在心上。”
葉尚書冷哼一聲，臉上還是掛着和善的微笑，外人看起來就像父女兩個在閑聊一般。當然，方醒並不指望葉尚書會懲罰管家，就像葉如萱縱火，說的是禁足，葉如萱還是照樣出門，只是不出現在方醒面前。就像王姨娘挑唆，說的是收回管家之權，見太子約葉如煙去了趟茶樓，便立刻重回到王姨娘手上。諸如此類的事情，只要本質是衝著方醒，而沒有傷害到他本人，葉尚書根本不會嚴懲。
“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從上次在宮中見到你的第一面，便知你就是為父的女兒，以前那個方醒，為父早就忘記了。”
方醒跟着葉尚書緩慢的腳步，冷眼瞧着他年近四十仍有稜有角的側臉，為什麼要忘記？是因為以前的方醒給他丟臉了嗎？那現在的方醒正預備往他臉上多貼些金..只是希望葉尚書，不要後悔到還是想要..原來的方醒。
宮宴設在清寧宮，吉時未到，三品以上官員便已全數到場，喜氣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宴桌上擺着各種美味。韶樂高奏，鼓聲齊鳴，最後的兩聲鈴鐺響，表示着皇上皇后等人要到了，本聚在一起閑聊的官員立即回到座位上，翹首以待，頓時鴉雀無聲。
葉尚書是正二品，處於中間位置，方醒一直微低着頭坐在椅子上，只是這樣，周圍還是投來無數道，似是無意的審視目光。葉如煙回來后朝方醒一笑，手指緊緊的搓着手帕，看來是有些緊張的。
“皇上駕到～”
一道尖銳的聲音，所有人走到座位的一側齊齊跪下。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千歲。”
方醒一樣微低着頭，眼睛還是朝上瞟去，皇上一身明黃色的長袍，綉着滄海龍騰的圖案，袍角是洶湧的雲紋，飛揚的長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散發著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身旁的皇后，正紅色拖地長袍，綉繪着栩栩如生的鳳穿牡丹圖案，頭戴鳳凰于飛鑲玉琉璃金鳳冠，鵝蛋臉，膚色細膩，秀眉纖長，明眸皓齒，是個出色的美人，記憶中沒有覲見過這位皇后，卻沒想到這樣年輕，看她的年歲應只在三十齣頭。另一邊是太子的生母皇貴妃，身着金線刺繡的復古紫色長袍，寬大的裙幅逶迤身後，優雅華貴。一頭的金飾絲毫不輸於皇后的氣派，且看太子便知這位貴妃娘娘，相貌絕非凡品。再往後是太子，太子妃，白昱祁，白昱修等頗受寵愛的皇子公主。最後跟着的是蘇柝和高公公。
“眾卿平身。”
“謝皇上隆恩。”
落座，小太監們手捧朱紅漆的木托盤，踱着碎步魚貫而入，將青花盅杯小心翼翼的放在眾人面前。皇上與皇后相視一笑。
“這是本宮早前親自釀的桂花酒，特在今日開封贈與眾卿，快都嘗嘗。”
方醒瞥了一眼盅杯里的東西，原來是花酒..跟着葉尚書將盅杯舉起，正想一飲而盡卻見眾人紛紛起身，只得跟着照做。
“恭祝皇後娘娘千秋之壽，富貴千年。”
上座的皇上等人也是舉起酒杯，沖站着的眾人微微一笑將酒飲下，眾人這才輕抿了一口坐了回去。
皇上似笑非笑的環顧四周，在看到方醒時眼神故意停頓了片刻，轉而皺眉瞥向右側第一張空落落的椅子。
“墨王怎麼還沒到？”
皇上的語氣聽不出是喜是怒，全場一片寂靜，無人敢回話，隨即便聽到軲轆轉動的聲音，很快，白昱墨轉着輪椅從一旁慢吞吞的前進着，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兒臣腿腳不便，慢了些，還請皇上，恕罪～”
方醒聽到這稱謂抬眼看去，心中不禁發出一聲‘哇哦’，遠看便覺白昱墨一身冷煞之氣，令人不敢靠近。身着銀線鑲邊的黑袍，烏黑的長發用一根黑麻繩高高豎起，全身上下除了那張，遮住上半邊臉的黑面具再無其他。方醒低下頭淡淡的撇嘴，簡直活像兩張膏藥拍在臉上。
“墨王能來就好。皇上，聽說樂府令特意排了一支舞..”
皇后連忙拉住臉色鐵青的皇上，轉移了話題，皇上收回冷冽的目光，看着皇後面色稍稍緩和，朝一旁的高公公點了下頭。
“傳歌舞～”
這道尖銳的聲音已經擋不住眾人的心思，方醒腰桿挺的筆直，看着眼前裙袂飛揚的舞姬，早聽說皇上忌憚墨王，看來時至今日，對殘廢的他仍然存有猜忌。剛開始就有這麼一出好戲真是有趣，方醒看了一眼葉如煙，滿心等待着..
“嫣兒，同你父親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一舞畢，皇後由這個叫嫣兒的少女開了個頭，宋承嫣，乃右相嫡女，也是皇后的侄女。
“皇后姑姑，嫣兒同父親大人說，這要是不識的人見了，定會以為姑姑是嫣兒的姐姐..”
皇后掩面笑笑，皇上滿意的朝她點頭。
“右相家的千金教的甚好，讓朕瞧瞧你給皇後備的何壽禮？”
宋承嫣一聽臉上倒是有些為難的樣子，讓人以為她似乎沒有準備..一旁的抬禮太監手腳十分麻利，將她的壽禮搬到正中央。
“皇上對皇后姑姑這般好，嫣兒實在想不出有什麼能送的了，萬般之下便尋得了這木雕的菩薩像，小小心意，還望皇上不要笑話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