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三個月後。
白鏡此刻坐在化妝間,僵硬着表情任化妝師往自己臉上細緻地描來描去。雖然這個情況已經持續三個月了,可他還是有點兒不習慣,他這二十一年過得都跟糙漢子似的風裏來雨里去,這會兒被一個美女姐姐笑眯眯地往臉上塗脂抹粉,他緊張地閉着眼睛調整呼吸,努力讓自己儘快適應。
三個月時間,天天如此,白鏡本以為穆楓那傢伙會和第一天一樣癩皮狗似的到處騷擾自己,他甚至都做好了忍無可忍就動手K人的準備,可出乎意料,穆楓自從那天把他放出豪宅之後就再沒出現了,反倒是導演突然對他熱情似火起來,顛兒顛兒抱着劇本湊過來找他,指給了他一大長串的龍套配角。
“白鏡呀,你看看這角色,你喜歡不?”導演獻寶似的說,“就是個掃地的僧人,不用看鏡頭噠,側面就行,保管把你拍得帥帥的!”
白鏡當時沉默了一瞬,好心地提醒導演,“嚮導,我只是武術替身,這種角色……”
“哎哎知道知道,武替的酬金不會少了你的哈!”導演趕緊把他的注意力再次轉移過來,“這戲份不難,你就是當背景的,在主角經過的時候和其他人一樣一起掃地當個佈景就行了,一條兒兩百塊,干不幹?”
白鏡一聽兩百塊,眼睛都直了,不確定地反問,“您確定……就掃個地,兩百塊?”
“對對,不用真掃,做做樣子,不累不累,”導演細瞅着他的神情,小心揣摩道,“要是你嫌少……”
“不不,夠了夠了,”白鏡二話沒說答應下來,“可以,沒問題,掃一天都行。”
嚮導完成了大任務一樣鬆了口氣,之後白鏡真的就只是穿上了戲服,拿着個大笤帚裝模作樣地掃了兩分鐘的地,兩百塊就到手了……
白鏡還沒為此回過神來,嚮導又開開心心地跑過來,笑臉如花地說道,“白鏡呀,你剛才的表演太棒了!那笤帚拿着的角度,掃出去的力度,簡直了!棒呆了!”導演伸出一個大拇指,白鏡嘴角抽搐了一下,就聽他繼續說,“我這兒還有個戲呀,就是七殿下遇刺那天晚上,得有個護衛喊‘抓刺客!’你就演這個吧,不難,就替七殿下擋一刀,然後回頭對着鏡頭喊一句,抓刺客!行不?”
白鏡沉默了一會兒,沒馬上回答。
導演立刻祭出殺手鐧,“這個需要點兒演技,所以四百塊!干不幹!”
白鏡立馬不掙扎了,迅速點頭,“干!”
於是當晚白鏡又成了個蒙面的護衛,等男二號七殿下被人刺中一劍,他立刻衝上去,使出真功夫把那個刺客叮咣一頓揍,邊揍邊喊,“抓刺客!”
喊完,四百塊到手。
第三天,導演又來了,再次表情豐富地把他的演技誇得天花亂墜之後,又介紹給了他另一個龍套角色。
“這個也簡單,主角‘裴清洛’有個表哥犯了個命案,為了秉公執法,裴清洛還是下令把他咔擦了,你就演那個上斷頭台的表哥,到時候就喊幾句‘裴清洛你個沒良心的,你簡直豬狗不如啊!’就可以啦,哦對了,閘刀下來的時候記得彎腰哈!”
於是第二天早上白鏡再次被畫得蓬頭垢面,導演剛剛喊完action,他就被壓着腦袋貼在了斷頭台上,白鏡十分配合地大喊,“裴清洛你個沒良心的,你簡直豬狗不如啊!”然後閘刀落下,咔擦,一條過了。
道具的腦袋落地,六百塊到手。
於是就這麼過了三個月,白鏡覺得自己幾乎承包了這部電影所有的背景小龍套,導演簡直就是喪心病狂地給他送錢,他整個人都要不好了。他當然不會傻到不知道這是誰的安排,更何況自己武替的戲份反而少了,替下來的幾場戲要麼是軟綿綿地揮幾個拳頭,要麼就是上馬騎馬的這些小兒戲,白鏡最開始有些抵觸,拍了幾天覺得這是掉進穆楓的陷阱了,便決定不為五斗米折腰,不拍了,結果,導演再次衝到他面前,這回是聲淚俱下,痛哭流涕。
“白鏡啊,你怎麼能不拍呢!你這樣出眾的演技不在鏡頭中出現,那是萬千觀眾的一大損失啊,我這人別的都不管,就對作品的質量有執念啊!這麼好的演員不出現在我的戲本里,我就吃不下飯睡不着覺,看着你就想哭啊!”
於是導演看着他就哭,哭了三天,白鏡再次投降了。
後來白鏡又想,成吧,逼我拍,那就拍唄,我隨便拍拍,拍爛一點,我就不信這樣你也能讓我成名。
然後導演就又開始作了。
“卡!白鏡你這動作不對,伸左手不是右手啊!再來一次!”
所以只是扶一下太子殿下的太監角色,哪只手扶不是扶啊……
“卡!白鏡你這表情不對,你要盯着前面,目光要有神!再來一次!”
所以只是雕塑一樣站在門廊兩側等着主角走進大殿的背景侍衛,這玩意兒需要什麼眼神么!
“卡!白鏡你要知道這是喪禮啊!你要哭得再悲痛一點兒啊,再來一次!”
所以只是文武百官跪在地上哭老皇帝駕崩,我一個充排場用的最後排的小白點兒到底還需要悲痛個什麼勁兒啊!
白鏡內心十分崩潰,簡直想掀桌。
總之就是,只要他有一點對付勁兒,導演就喊卡,卡完了還和顏悅色地給他講戲,關鍵那些玩意兒用講么!他閉着眼睛睡着覺都可以拍的東西啊(╯‵□′)╯︵┻━┻
可導演不那麼認為,他覺得很重要,非常重要,他是個精益求精的人,所以全劇組都得陪着白鏡這個“演得節奏不太對”的太監、門廊侍衛、佈景官員……等等,重新再拍一遍,再來一遍,再折騰一遍,直到他完全打起精神認真對待為止。
所以說,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啊(╯‵□′)╯︵┻━┻
白鏡數錢數到手軟了三個月,接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角色東跑西顛兒,雖然每個角色都出鏡不到兩分鐘,他也就是個在鏡頭左上角、左下角、右上角、右下角默默打醬油的炮灰,可這片酬……簡直要力壓男女三號的節奏啊!關鍵是他不拍也不行,不好好拍也不行,他臉皮又薄心又軟,不忍心全劇組的進度因為他一個人減慢,只得每個角色都認真演,雖然都是些演好演不好都沒什麼卵用的鏡頭……
白鏡耐着性子等化妝師畫完,然後起身朝片場走,內心無力地想着一會兒要拍的一個採花小賊,盡量複習着怎麼把那句,“小妞兒,給爺笑一個~”說得再猥瑣一點兒,結果腦子裏忽然就止不住地想到了穆楓那張笑嘻嘻的臉,於是等到了片場他立刻就入了戲,逮着人家小姑娘情不自禁就改了台詞,“小妞兒,你從今以後就是我的人啦!”
然後等他回過神就見導演熱淚盈眶地跑過來,特別真誠地誇讚了一句,“真好!這個演的真好!猥瑣技能滿分啊!簡直就像親身經歷的一樣!太寫實了!”
白鏡:“……”
白鏡恨不得再次掀桌子,尼瑪,那個胖子太魔性了,自己還能不能愉快地好好當個小龍套了!
於是等換了衣服準備回家的時候,白鏡又忍不住想到了那個消失了三個月卻處處彰顯存在感的某隻胖紙,他鬱悶了一會兒,再次安慰自己,就憑這些亂七八糟的角色能出名才是見了鬼了,影帝什麼的更是天方夜譚,他願意給自己送錢就送吧,反正只要不纏着自己的話……嗯,自己寬宏大量,就不跟他一般見識了。
剛要背包走人,身後忽然響起一個人冷笑的聲音,白鏡回過頭,正看到一個十分清麗俊美的男人靠着更衣室的門站着,抱着手臂滿眼嘲弄地盯着他。
白鏡疑惑於他的敵意,但仍是保持着禮貌朝他點了點頭,“韓清,有事嗎?”
韓清再次冷哼一聲,勾着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真沒想到,你看着五大三粗的樣子,勾引人的功夫倒是比那些十幾歲的小孩子都厲害。”
白鏡眉頭微皺,語氣有些不快,“你胡說什麼。”
“我胡說?”韓清冷笑着看他,“說說看,你天天都怎麼伺候穆總的,能讓他用心到這份兒上的,你還真是第一個。”
白鏡眯起眼睛,聲音立刻沉了下來,“我什麼也沒做,穆總要怎麼做是他的事,和我無關。”
“你還真是好無辜啊,”韓清直起身走過來,盯着他的狹長眼睛裏寫滿了不屑,“敢做不敢當算什麼本事?看來穆總是改口味了,喜歡上你這種白蓮花了么?”
“韓清,”白鏡面無表情地盯着他,說出口的話卻毫不客氣,“我最後告訴你一遍,我沒做任何虧心事,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樣。”說罷,他拿起自己的背包甩到肩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韓清被最後一句噎得面色漲紅,他瞪着男人清冷的背影,憤恨地在他身後低喊,“白鏡!就你那種三流演技,就算有十個穆楓罩着你也是白費!你就是個跑龍套的水準,別做白日夢了!”
白鏡腳步一頓,卻也只是停頓了一會兒並沒有辯解什麼,只沉默着離開了。
韓清瞪着那個漸漸走遠的背影,等冷靜下來后咬着牙深吸了口氣,身側的拳頭一點點地越握越緊。
這個圈子,從來不是只要有人罩着就能混得下去的,白鏡,如果你想同我爭就儘管來吧!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輸得一敗塗地,輸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