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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凌趕到醫院的時候,段彥彬的手術已經做完了。他跟着木佟到了病房,瞪着臉被包成了一坨粽子的二哥,又是心疼又是憤怒,咬牙忍耐了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姚銳呢?”
“不知道……”木佟看着段凌的臉色,小心措辭,“我剛要下班,聽到演播廳那邊有動靜就去看了一下,這兩天那地方用不着,都上了鎖,我還以為是小偷……”
段凌陰沉着臉,沒說話,木佟只好繼續說,“結果沒等我走進去,在門口就看到他倆打起來了,其實……也算不上打起來,是姚銳單方面一直在打段哥,嘴裏也罵罵咧咧的,可段哥一直都不還手,任他打任他罵。我嚇得一句話都不敢說,猶豫着要不要上去拉開他們,然後就聽姚銳問了一句:‘那個真人騷你真不打算給我了?’”
段凌聽到這兒猛地握緊了拳頭,狠吸了口氣。
“段哥還跟他解釋,說那是上層的意思,他可以私人給他談一些別的,讓他最近低調一些,”木佟說到這兒就紅了眼睛,顯然當時被嚇得不輕,“然後姚銳就火了,突然拿着舞台上備用的玻璃燈朝段哥的腦袋砸了下去,段哥當時也是不敢相信的樣子,一直睜着眼睛瞪着他,然後我沒忍住,嚇得叫了一聲,姚銳看到有人立馬就慫了,把段哥扔到地上自個兒就從後門跑了。我趕緊聯繫了120,然後就一直忙到現在,段哥腦袋上縫了十三針,半邊臉都毀容了……”
段凌的臉色非常差,一雙手被他握得指節都發白了,他心裏怒火滔天,恨不得親手把姚銳捅成個馬蜂窩,他雖然跟兩個哥哥不親近,可畢竟算是一起長大,總歸都有感情在,那小畜生竟敢這麼欺負他的哥哥,當他段凌是死的嗎!
“報警沒有?”段凌壓抑着怒氣恨聲問。
木佟忐忑道,“沒有……段哥暈迷之前一直跟我說別報警,我就沒敢報,等您拿主意呢。”
“都這樣了他還維護那孫子?!”
段凌簡直怒不可遏,他二哥明明從小到大都是淡泊的性子,對誰都不上心,一直就是個移動冰櫃,怎麼對姚銳就跟被下了降頭似的,腦殘都沒他這麼個殘法兒吧?!
正氣得不知道該罵什麼,一旁病床上的段彥彬忽然動了一下,費力地睜開了眼睛。段凌下意識收住了聲,心裏雖然有氣,但還是放低了聲音問他,“二哥,感覺怎麼樣?能看清我嗎?”
段彥彬木然了很久,盯着天花板的瞳孔又黑又深,不知想着什麼,半天都不說話。段凌雖然氣他,但還是更心疼他,無奈道,“你頭上縫了十三針,臉也可能毀了,那畜生根本不把你當人看,你能不能清醒一點?”
段彥彬終於動了動,稍微轉着眼睛看向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說,“沒報警吧?”
“……”段凌皺起眉,冷聲道,“正準備報。”
“別,別報警,”段彥彬緩緩呼吸着,明顯是在忍着疼,“演播廳里沒有監控,你報了我也不會承認是他做的,別多此一舉了。”
“你!”段凌忍不住想吼他,但還是硬忍住了,氣憤道,“你是不是被他打傻了?!他打你可不是一次兩次了!哪天被他打死了你才能醒過來嗎!”
段彥彬仍是靜默着看他,然後收回眼,慢慢閉上了眼睛,“打死就打死了吧,死了反倒清靜了。”
“你……”段凌猛地愣了下,這話聽着怎麼這麼奇怪?
“Lin,”段彥彬叫着他英文名字的昵稱,很疲憊似的,卻又帶些莫名的溫柔,“謝謝你。”
段凌茫然地看着他,直覺覺得似乎有什麼隱情,可怎麼也想不明白,便緩下語氣問道,“二哥,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段彥彬沒回答他,半晌才說,“我想休息了,你們出去吧。”
段凌這才想起來充當背景板的某隻木頭,他一回頭看到木佟背對着他們在牆角縮成了一隻球兒,一臉無語道,“蹲着幹嘛?種蘑菇呢?起來起來,走了。”
木佟立刻乖乖蹦起來,九十度彎腰給段大爺開了門。段凌沒好氣地起了身,又回頭看了眼段彥彬,想說什麼也知道他聽不進去,只好煩悶地給他拉高了被子,抱着一肚子悶氣走了。
半路上木佟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報警嗎?”
段凌想着剛才段彥彬的態度,皺眉道,“先別報,”那倆人說不定真有什麼隱情,他哥又不是傻子,“等他出院了我跟他好好談談,談完了再說。”
“哦……”木佟只得點頭,剛要給段凌按電梯,忽然呀了一聲,不好意思道,“那個……段總,我手機落病房裏了,嘿嘿嘿。”
段凌賞他一個白眼,罵了句笨蛋,倆人只得折返回去。到了病房門口,段凌剛要推門,忽然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下意識抬起頭來。
然後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木佟眨眨眼,看看他,又透過玻璃窗看看裏面的景象,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便小聲問道,“段總?怎麼啦?”
段凌立刻垂下眼,後退了一步,“你進去拿吧,別吵醒我二哥。”
“哦,好。”
木佟滿臉疑惑地推門,看到段彥彬像是睡著了,便小心翼翼地拿了手機又踮着腳退了出來。段凌沒了剛才吃驚的神情,面色如常地看看他,點了點頭,“走吧。”
木佟也沒往心裏去,再次屁顛顛過去按電梯,把自家上司伺候上了車,才長吁口氣離開了。
木佟剛走,段凌就趴在了方向盤上,慢慢睜大了眼睛。
——剛才……不是我看錯了吧?
那個氣息……二哥周圍的氣息,明明是……妖?
可以前從來沒見過,怎麼突然就……
段凌驀地一顫,忽然間想起來。
似乎就是在家裏人得知自己有這個異常能力開始,二哥就特別疏遠自己,大哥好歹還會帶他出去玩,願意哄他逗他,可二哥卻始終冷漠又寡情,很討厭自己似的,讓他小時候還為此難過了很久……
所以說……是因為身體重傷了,所以妖力外泄了嗎?
他記得那些道長曾經說過,有些妖力強大的妖神,可以完全隱匿自己的妖氣,除非身負重傷或者心思不穩的時候,有可能會不自覺散發出一絲氣息……
段凌咽了口唾沫,心思煩亂起來。
他清楚看見了段彥彬周圍緩緩繚繞的稀薄的妖氣,即使在沉睡中也被死死壓制着,讓他看不出元神的具體模樣。可什麼模樣並不重要,關鍵是……他二哥是妖怪?這怎麼可能呢?
段凌嘖了一聲,有點煩躁。
不管怎麼著,也得等段彥彬把身子養好了再說,管他是人是妖,左右都是自己哥哥,他又不能請道士把他二哥除了,除了維持現狀,似乎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
段凌勉強安慰自己不去多想,調整好心情停車上了樓。本以為和前幾天一樣,一開門就會有個大黑影子撲上來,結果今天無比安靜,不僅安靜,空氣里似乎還殘留着一絲奇怪的臭味兒……
段凌煩悶的情緒稍微滯了一下,剛一進門就看到化成了人形的舟舟小朋友跪坐在門口,腰桿筆直筆直地挺着,正討好地沖他撲閃着一雙大眼睛。
段凌本能地虎軀一震,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你跪這兒幹嘛?”
舟舟撲棱着長睫毛朝他眨呀眨,眨呀眨,段凌無語地走到他面前去,彎下腰捏捏他的臉蛋兒,“又幹什麼壞事兒了?”
舟舟咬了下嘴巴,特別萌噠噠地回了他一個字:“汪⊙▽⊙”
段凌:“……”
段凌沒好氣地蹲在他前面,哼了一聲,“老實交代,不罰你。”
“汪汪?”真的?
“嗯,真的。”狗語十級,就是這麼彪悍。
“汪汪汪……”對不起……
“嗯,原諒你了,起來吧。”
“汪汪汪!”么么噠!
段凌:這句沒聽懂=,=
舟舟站起來,勾住段凌的手扭扭捏捏地蹭到了廚房,就算段凌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看到眼前的場景,仍是忍不住……
“啪!”
撈住某隻狗崽子,一巴掌就抽到了屁股上,“你又幹什麼了這是!”
“……說好不生氣的(T_T)”
“你把我廚房炸掉了一半兒,不抽你臉是我日行一善!給我跪好了,屁股撅起來!”
嚶QAQ
“啪!”再一巴掌,“你就不能在家好好消停待着?逼我給你鎖陽台是不是!”
舟舟抱着段凌的大腿哭唧唧地挨揍,控訴道,“小主人你家暴,舟舟不喜歡你了!”
“我就家暴了!你這臭小子不被暴幾次就學不乖!”段凌抬起手掌,再次朝那軟白爽滑的屁屁上“啪”了一聲,“能不能給我好好在家待着!這又是幹什麼了?把灶台都給我炸黑了!你咋不上天兒呢!”
舟舟撅着屁股任他打,有點疼,但還是忍着沒動,鬱悶兮兮地說,“我就是想給你做晚飯嘛……”
段凌打屁股的手在半空中忽然停住了。
“你每次回家都餓肚子,舟舟想給你做好吃的……”舟舟抽抽鼻子,心裏有點兒委屈,“可是……我不會弄,三個框還幫倒忙,我聽它的弄了一下午,浪費了我160多個點,啥也沒做出來,還把廚房給炸了……”
說完也覺得是自己太蠢,做得不對,舟舟討好地蹭了蹭段凌的大腿,悶悶地說,“對不起……我以後不……”話音頓了一頓,又有點難過似的,“可是,小主人,我真的想給你做好吃的,像你每天給我做的那樣,我這是不太會,學會了我肯定不會弄亂的,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他討好地蹭了半天,上面仍是沒動靜,便忍不住悄悄側過頭,想偷看段凌一眼。
可身體忽然被摟住了,翻了過來。段凌坐在椅子上,舟舟兩腿岔開坐在他的腿上,一隻大手覆在他屁股上輕輕揉了揉被打紅的部位,耳邊是小主人語氣複雜的聲音,“小傻瓜,疼不疼?”
舟舟看他好像不生氣了,又有點高興起來,本能地小小搖了搖屁股,咧嘴笑起來,“不疼!”
“以後我打你你就躲開一點,站着不動任我打幹什麼?”
舟舟眨眨眼,理所應當似的,“你打的,我當然要受着啦。”
段凌看了他好一會兒,心裏有點懊悔,摟緊了輕聲說,“你想學做飯嗎?”
“想!”說著卻又鬱悶道,“可是……我只有十分鐘了,我還是特意等你到了家才變過來的呢。不過沒關係,我明天早上繼續努力!有一個小姐姐可喜歡我啦,每次看到她都能多50點呢!”
段凌不知道自己的淚點是不是降低到坑裏了,明明看他笑得開開心心的,自己的眼眶竟有一丟丟的濕潤?
“為了我,至於這麼拚命嗎?”
舟舟眨眨眼,沒太懂。
“有這麼喜歡我嗎?”
舟舟這句聽懂了,笑得更開心了,“為了你,我都可以死的呀。”
段凌全身顫了一下,一下子想到二十年前那血泊里痛得全身抽搐,卻仍是緊緊盯着他,流着淚想安慰他的大狗狗。然後他鬼使神差地,忽然就抬起舟舟的下巴,低頭吻住了那抹微揚的唇角。
舟舟睜着眼純真地盯着他,笑容卻忽然更大,一下子抱住段凌的肩膀,欣喜地說,“小主人!又多了一百點啦!”
段凌眯着眼微微笑起來,手掌抬到少年柔軟的頭髮上,輕輕撫摸着,柔聲回應他。
“嗯,因為我也很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