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一百零六章
此為防盜章,首發晉江。長寧不再管趙長松要如何,她將回事處的事情交待好,立刻就回了東廂房,找了顧嬤嬤過來問話。
家裏的對牌一直是由她保管着的。
顧嬤嬤聽了此事十分錯愕。大少爺在外頭放印子錢?這如何可能的。不走正道,鑽營苟且,這是趙老太爺最深惡痛絕的事情。他是言官,這一輩子都剛正不阿,大少爺最明白這個,她肯定不會這麼做的。
“我也知道是有人想害我。”趙長寧把看手裏的對牌,已經漸漸入夜了,燭光只籠着她面前的書案,別的地方似乎都是昏幽的黑暗。她看不出表情,只是繼續說,“問題是誰想害我。這對牌您沒給過別人,房裏哪個丫頭小廝進過您屋子的,都拿過來問話。再把守院的婆子叫來問這幾天都是誰來過。母親那邊二姐和三姐都在,暫時不要擾了她們。您把這事告訴父親,叫他派人協助您。”
“那您……”顧嬤嬤微一遲疑,長寧把這些事都交給她了,那她要做什麼?
“我要去祖父那裏。”趙長寧把她房中的賬本和那對牌收起來,叫四安進來給她披了斗篷,“這院子裏就由您盯着,我是最信得過您的。”長寧握了握顧嬤嬤的手。若她連顧嬤嬤都信不過,還不知道能信誰。
顧嬤嬤送她遠去,站在門廊看了好一會兒。立刻就叫了香椽和香榧兩個大丫頭過來,將這院子的大小僕人都聚起來一一地排查。
正房那頭趙老太爺在同幾個兒子說話,他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其實並沒有瞞很久。剛一入夜,回事處的管事就捧着賬本來了。趙老太爺看了賬本,久久沒有說話,長寧這孩子的秉性他肯定是信得過的,不然不會把對牌交由他管。但其實他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這幾個孫兒。至少趙長寧就超出了他的預料。
李管事因自己的失職,嘴唇也有些發抖:“因是年關,府里用銀子的地方多,所以小的沒有起疑……更何況大少爺那處支銀子,我們也不可能不給。竟不注意支出去了一千多兩。是小的錯,未及時將此事稟報給老太爺知道。”
趙老太爺卻很平靜,至少比李管事想的平靜得多。他放下了賬本說:“既然如此,把長寧給我叫過來吧。”
屋內的丫頭應聲而去。未等多久,趙長淮、趙長松二人進來了,先拱手給老太爺請安,趙長淮先說:“祖父,長兄放印子錢的事我等正在回事處,已經聽說了。正值年關,家裏親戚來往多,且次年長兄就要科考了。我看此事應當謹慎處理,免得落下話柄。私下懲罰長兄便夠了,不可過多宣揚。”
“二哥說得太客氣了。”趙長松卻很堅決,“我看這事祖父還需從長計議,不可包庇縱容。就算是長兄要參加科考了又如何?品行不端正,照樣是個禍國殃民的貪官佞臣。祖父這一輩子清正廉明,豈可被他給壞了名聲。”
趙老太爺閉上了眼睛,心裏突然有些煩躁。
趙承廉原是坐在一邊聽的,因過年不用去詹事府,他才有些空閑。此時才站起來說:“父親,長寧究竟為何在外放印子錢,我倒是不計較,左不過才一千兩銀子而已。我計較的是家中的對牌,實在是不能放在長寧手上。怕這孩子太年輕,不知道事情的輕重。”
“長兄如今已能逞嫡長孫的威風,怎肯輕易交出對牌。”趙長松冷笑。今日下午在回事處的事他記得。趙長寧好大的架子,都要頂到他的臉上來了!
趙老太爺道:“都別說話了,等我問過長寧再說。”
趙老太爺畢竟是大家長,他一發話,眾人自然就閉嘴了。
不久后外面就有人通傳:“大少爺來了。”
門帘挑開,一股冷風從外面鑽進來。趙長寧把斗篷交給了四安,她掃了一眼屋內的人,二叔、三叔、四叔都在,趙長淮趙長松二人不出所料也在其中。一看就知道屋內是什麼事,長寧先走到趙老太爺面前先請安:“祖父,我過來了。”
“你來了。”趙老太爺抬起眼,“可知道我為什麼事叫你來?”
“我知道。”趙長寧說,“放印子錢此事非長寧所為,不過我也帶了我房中的賬本過來,還請祖父過目以證清白。“
“清白?”趙長松卻是笑了,“長兄這話可笑,你拿你自己房裏的賬本自證清白,豈不是隨你怎麼捏造都可以了?你真正該做的,是把管家的對牌交出來,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怎麼放印子錢,怎麼給家族蒙羞的事說清楚。”
趙長淮雖然和緩,殺傷力卻比趙長松大得多,那是一刀刀的暗捅。“回事處的賬,還有那幾個上門討錢的,人證物證俱在。我本來想大哥這是初犯,長房的銀錢的確不夠,大哥此舉可以理解,稍微懲戒即可。不想大哥竟不承認,倒比放印子錢更讓人寒心了。”
趙老太爺嘆了口氣:“長寧,你聽了這些話,自己說呢?”
祖父並非全心信她的,人證物證俱在,就是想信也沒有辦法信的。趙長寧分明就料到了,但心裏還是滋味複雜。她淡淡說:“我的話卻還沒有說完的,兩位弟弟就急着給我定罪,倒是怪了。”
她要開始反擊了。
趙長寧拱手說,“祖父您聽來,此事可蹊蹺?若真是我放了印子錢,我何必告訴對方我的身份住處,難不成我會蠢到叫別人找上門來拿錢,再讓您發現不對,好狠狠地責罰我一頓?”
趙長松繼續道:“誰知道你是不是以趙家嫡長孫的身份壓陣,怕他們不服,不還你的錢。”
長寧根本就不懼,慢慢道:“既然如三弟所說,那更蹊蹺的在後頭。他們幾個一見到我,立刻就將我認了出來。但我這一兩月都在府中讀書,從未出過門,更談不上見過他們了。他們究竟是在何處見過我的?不如將他們都叫過來問問看。”
趙長松一時語塞,發覺這個人竟然十分的思維敏捷,而且善於分析,層層深入。
竟然還能駁得他說不出話來。
“大哥說這些的確蹊蹺,但是錢的確是用對牌取走的,這可做不得假。”趙長淮便幫他一把,“長兄要是不能解釋這個,拿不出這些銀錢。說再多恐怕也是詭辯。”
“這些竟都能被二弟稱為詭辯,二弟倒也是個高手,我是佩服的。”趙長寧卻看向趙長淮。
對方嘴角輕輕一扯,避開了他的視線。趙長寧真的生氣起來,倒也是個不好針鋒相對的主。
“祖父若是不想信我,盡可將我的對牌先收回。”趙長寧在趙老太爺面前下跪,捧出了對牌,“此物在我手上是燙手山芋。您給我的時候,我沒想過能用它做什麼,我也不會去做什麼。如今鬧得兄弟鬩牆,還是因這對牌緣故。”
“我送出去的東西,從來沒有收回的道理!”趙老太爺睜開了眼睛。
趙長寧剛才那些話,他怎麼會聽不出其中的蹊蹺。
此事處處都不對,肯定不簡單。長寧說禍患的根源是在那對牌身上,分明就是在暗指什麼。所以她用這招以退為進。
“這事不能輕易放過,就算不是你,也得把這個人找出來。今日留下的那幾個人給我叫過來,回事處的管事、小廝一併過來,好生地問話。”趙老太爺拿出了大家長的威嚴,冷着一張臉說,“無論印子錢是誰放的,鬧出這些事端來,趙家都沒有這個先例。我早便說了,做這樣不正道的事,我是非要給他上板子不可的……誰都逃不得!”
他又看了趙長寧一眼,淡淡說:“印子錢這事終歸與你有關,你過來與我一同問話,將功補過吧。”
這事的確與她有千萬重的關係。長寧靜靜地站在趙老太爺的身邊,站得筆直。
她知道其實趙老太爺不喜歡她剛才說的那些話,不喜歡算計。他喜歡家裏和和美美的,沒有那些多餘的心思,然而事與願違,趙家偏生就是不平靜。她也想知道究竟是誰做的,這個印子錢……肯定已經有人放出去了,而這個人絕不會是趙長淮或趙長松。
她閉了閉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生氣。早該知道趙長淮對她狠,沒想竟然有這麼狠。
趙長淮難道會對玉嬋這麼狠?難道會對三個姐姐這麼狠?他不會,趙長淮對趙玉嬋反倒挺客氣的,未必他能和一個女孩過不去?跟男的計較是算計,跟女孩計較就是小人,他們同是長房子孫,共同繼承長房。趙長淮不過是覺得她這個嫡長孫太弱了,擔不起這個身份。
到了正房,老太爺今天卻還沒回來,他去昔日同窗那裏喝酒了,等在正房的是二叔趙承廉。
趙承廉畢竟做官多年,什麼也沒說,揮手就讓連同趙長寧在內的這五個拉去罰跪。
趙長旭卻是不服:“長兄是勸導三哥,又阻攔了我們,為何也要被罰?他又沒有打架,這事是我起的,跟長兄無關。”
趙承廉冷淡的目光就看向了趙長寧:“寧哥兒,你是嫡長孫,弟弟們本該你管好,你便告訴我,族學裏出了事你該不該跪?”
長寧一把攔下要說話的趙長旭,道:“二叔說的有道理,我認罰。”
被趕去祖祠的路上,趙長旭就低聲說:“有什麼個道理,你又不是沒勸,大家不聽罷了!為何你還要跪!”
“若我不跪,長松是唯一嫡房嫡出被罰跪的,二叔不願意看到。”趙長寧嘆了口氣說,“跪便跪吧,又不是沒有跪過。”
她對於跪祖祠也是駕輕熟路了,到了祖祠就在首位跪下來,隨後是趙長淮跪在她的旁側。
長寧閉上了眼睛,隨後才問:“二弟方才那一下,是故意的吧?”
趙長淮直視前方:“鎮紙向我打來我也沒辦法,一時不察傷了哥哥,倒不是故意的。哥哥見諒,傷得不重吧?”
趙長寧聽后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這天卻是跪到了晚上,趙老太爺才匆匆回了趙府,茶也沒有喝一口,便帶着趙承義兄弟三人去了祖祠。
趙老太爺知道消息的時候簡直就是震怒,反倒是臉色陰沉得一語不發。他一邊喝茶,一邊再聽管事補充經過。
趙老太爺不知家裏的規矩竟然壞到這個地步,女孩兒那邊他不好管,趙老太太又去得早。反倒讓幾個媳婦輕狂了起來,做出這等丟臉的事情。他臉色發青,冷聲道:“去告訴各房的太太,但凡是送了東西的,都給我關起來抄女誡,抄不足五十遍,這年也不許過了!”
茶杯磕在了桌上,手指了指跪着的幾個孫子:“至於你們,我看是現在就打死的好!免得出去丟了趙家祖先的顏面!”
趙承義二人立刻上前勸他消氣,趙承廉在旁慢慢說道:“此事是松兒不對在先,我先罰他十杖,寧哥兒看管兄弟不力,怕也要罰十杖。別的也一應都去領罰,不可輕饒!”
趙長寧聽到二叔的話,頓時捏緊了手。
趙承義聽得心裏急,他的孩兒方才並未做錯,他為何也要被罰!就是罰也不該跟趙長松一般罰十杖,這如何公平!
他的話不說,趙長旭卻是個直腸子。“祖父,長兄是阻止了,是趙長松罵長兄‘算老幾,管不到他頭上’根本不聽長兄的話。二叔這話是什麼意思?長兄是為了維護家族顏面,卻要跟挑事的趙長松一併論罰?這是個什麼做法!”
趙老太爺霍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趙承廉。
家裏最近風氣浮躁,不過是幾房人各自起了各自的心思罷了。只是二房的作為,讓他有些失望。
他隨即淡淡道:“寧哥兒,誰讓你跪的。”
趙長寧不知老太爺是什麼意思,聽剛才二叔的話,心裏冰冷漠然,偏偏她不能反駁長輩。只能說:“我未管好弟弟,是二叔叫我跪的。”
“你是嫡長孫。”趙老太爺說,“在這家裏,也不是誰都能讓你跪的。除了我,你父親母親,誰還能讓你跪?”
趙長寧抿了抿嘴唇,背脊挺得筆直。
她突然就感受到一種,從未感受到的身份的力度。
趙老太爺閉上了眼睛:“給我站起來,拿出嫡長孫的樣子!”
趙長寧道一聲是,然後站了起來。
“齊管家,給我請家法來。”趙老太爺看向趙長寧,“你執鞭,每人打十鞭,趙長松、趙長旭再多加五鞭。”
“祖父,我不服!”趙長松也看了趙長寧一眼,冷冷道:“他杜少陵的書童難道沒錯?說我家族學不好,不好他大可不來,我也是為了維護我趙家。他既然什麼好族學都能去,為什麼非要屈就在我們趙家!”
“你便是叫你父親母親給寵壞了!”趙老太爺被他一頂,冷笑道,“杜家什麼身份,你比得嗎?趙家比得嗎?他說兩句族學不好怎麼了,我告訴你,他就是罵到你頭上,你也得給我忍着!杜少陵他父親還是禮部侍郎,你瞧瞧人家,謙遜有禮,方才在路上還與我說了,這事他要佔一半的錯。就你這樣的,你就是中了狀元又怎麼樣!我告訴你,再怎麼能讀,你也不過是個只會讀書的紈絝!”
趙長松面色難看,不敢再頂嘴。
“你還說趙長旭是庶房所出,沒資格說話。我問你,家裏哪個兄弟我不是一視同仁的?你這話究竟是從哪兒聽來的,我都不敢說看輕哪個庶出的兄弟,你就敢了?你比我這老太爺還有臉面了?”
趙老太爺致仕前任戶部給事中,是個言官。所以別的不擅長,要說罵人可能還真的沒幾個比得過他。又指着趙長松繼續說:“你還敢說你長兄沒資格管你?長幼尊卑,都讓你吃到狗肚子裏去了?他沒資格管你?好,我今天就讓他有資格!”
說罷又喊:“齊管家,取我對牌來!”
取對牌來做什麼?
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趙長寧心裏卻飛快地掠過一絲光亮,她怔怔地抬頭,看着趙老太爺嚴肅、端正的臉。
齊管事是請了家法和對牌一起來的,那對牌瞧起來並不起眼,不過是對黃花梨木,雕了小篆的‘趙府’二字。趙老太爺取在手裏,便對趙長寧招手:“寧哥兒,到祖父面前來。”
趙長寧幾步上前,已經猜到祖父要做什麼。對牌便可指使家中管事、婆子,可罰下人,可操辦家中大小事宜、用度。這對牌一般是由趙老太爺保管的,就連兩個兒子也還沒拿住。
他緩緩地道:“你是要讀書科考的,祖父便不讓你管事。但是對牌在你的手上,但凡哪個兄弟不聽你話的,哪個僕人不聽使喚的,你不用再向我請,直接處置就是,要打要罰都隨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