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錦上添花
“頭髮?呵,是不是亞麻色三個彎彎的一根吶?“文清見楊建時的表情有些木訥,便在他手臂上推手一推笑道:”別廢話,我看見了,快撤。“
“在那裏!那兒有人!給我追!”型號不一的子彈應聲射向用於藏身的狹窄巷道的青磚邊緣,細碎的石刻散落成碎片,和彈頭混合反彈,鋼鐵和青石碰撞出蹦蹦的火星像群魔亂舞的螢火蟲。
楊建時拉着文清的手:“你先撤,後街口有一輛黑色本茨車,快去!”
文清點點頭,從巷子的右面出口跑了出去,過了越有三百米,通進一條更加狹窄破舊的小路,兩邊是廢棄的亟待拆毀的居民樓,原是這也是香格爾為了搶奪酒店位置特特逼走了這裏的住戶。排列對稱的樓門口,黑洞洞的看不清楚,上面吊著的青綠色鐵皮點燈也都因為年久失修,沒有一個能發出光,路的兩旁對着大大小小破舊不堪的廢品,有些已經成了野貓肥鼠和流浪狗的住所。
這條路幽長幽長,走了越有百米。回頭看去,已經不見入口的蹤影,這裏常年不透光透着陰冷,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兩側樓高足有十米,月光從狹窄的一條天幕傾斜下來,落在潮濕光滑泛着苔痕的石板路上,折射出瑩瑩光澤,那是唯一指名方向的路標。
夜貓扭捏作態,從破舊腐朽的木箱中鑽出來,像猛獸覓食前俯下身姿,眼睛如同碧綠的明珠,泛着詭異的陰慘和貪婪。慵懶的跟隨幾步,伏在木箱中,端起手歪着頭,窺探着文清。
香格爾傳來的槍戰聲越來越遠,文清快跑了幾步,硬着頭皮沖了出去。
視覺忽然開闊起來,鱗次櫛比的建築也漸漸浮現在眼前,平攤的十字路口邊,一個黑色路燈下,聽着一輛本茨車,車子窗帘圖案是在楊建時旗袍店見過的圖案,文清一手握着王雲羽的令牌,一手拉開車門,見左右沒有人影,她坐了進去。
“我來了。”
一句話說完,如同雨珠濺落,沒有任何回應,甚至聽不到呼吸聲,文清心頭一緊,下意識的轉過頭來,那駕駛位上坐着的男子,心口插着一把刀,早已死透了。似一盆冷水當頭潑下,把文清澆了個透心涼,從頭冷到腳,她試着發動車子,但車子駕駛室里的一切顯然被破壞了,方向盤撥一下便似**般根本停不下來。
文清正要下車,卻見四面八方圍過幾十個手持駁殼槍的,身穿對襟黑馬褂,黑呢子瓦蓋帽,足蹬老漢鞋的中年男子圍了上來,文清慌忙坐進車子,將車子門窗鎖死,王雲羽手下人開的都是經過改裝的車子,車身用了加厚鋼板,車窗也是經過處理的防彈玻璃,坐在裏面至少能多撐幾分鐘,出去肯定一槍斃命。
他們從黑色腰帶上取出大小相同的斧子,瘋狂的砸向防彈玻璃,向車門劈砍,有的狠命拖拽着車門。車身噗嗤一晃,是刀子扎破了輪胎。
文清從解下身上繫着的兩支槍,一大一小**都不是滿的,勃朗寧中只剩下四發子彈,而駁殼槍中只有十發子彈,即便是槍法再好的人也無能為力,文清咬咬牙,撂倒十三個,剩下一顆給自己送葬。
正想着,一個猛砸車窗的男子忽然周身一顫,頭顱噴出殷紅的鮮血混合著乳白的腦髓,他的眼珠也爆了出來,被巨大的衝擊力推向前,撞在了已經破碎如冰裂紋瓷器般的玻璃上,血水和腦髓絲絲縷縷滲入玻璃的縫隙中,頃刻間變成一副關於死亡的工藝品。
隨即,兩輛本茨車急速駛來,用明亮的車燈向文清的方向晃了晃,本來砸車的人們見自己吃了虧,都紛紛拿起槍向來的兩輛車射擊,彈頭打在車門上,擦出幾顆火星兒,留下一個彈坑,打頭的一輛車忽的一橫,如在冰面遊走,轉了一個圈兒,呯呯幾聲過後,又是幾個黑衣男子應聲倒地,當中一個被打斷了手腕,倒在地上嗷嗷哀嚎着滿地打滾:“哎呦,我的娘喲!”
“弟兄們跟他們拼了!”黑衣人中不知誰叫了一聲,話音未落。兩輛車已成一前一後式,前面的虛晃幾槍,後面車子的車窗已經落下一半,露出一支三十節輕機槍灰黑色的槍口。還未給人反應的機會,槍口吐着火舌,如嘈嘈急雨,三十秒間,已經橫屍滿地。
第一輛車的車門悠然打開,一個年紀十七八歲穿着一身黑色西裝的男子極為洒脫的戴上自己的白色手套。走到文清的車邊,輕輕在車窗上敲了幾下,藉著路燈幽暗的光,文清終於看清那人的面孔。
“言長官?”文清打開車門,她似乎有了底氣。
言則鴆拉着她將她推進了自己的副駕駛座,掛了檔,車子一左一右使出了十字路口。文清終於鬆了一口氣:“言長官,謝謝你雪中送炭。”
言則鴆一手扶着方向盤,似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平靜的笑道:“不,我是來錦上添花的。”說著他從身邊取出一個白色紙袋,裏面是一件披肩,和幾件化妝品,芭蘭香粉,maxfactor,德美牌花露水。
“租界發生槍戰,如果沒有抓到人,半個小時后就會關閉出口,到時候就麻煩了,我們盡量快!”言則鴆說著一腳油門,車子開得飛快。文清明白他的意思,用他帶的幾樣化妝品自己修飾一番,又把花露水撒了些在車裏,蓋蓋車裏的**味。
“楊長官怎麼辦?”眼見了租借的出口正在遠處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文清忽然想起了掩護自己的楊建時。
“是他自己計劃失誤,讓他自己解決,”言則鴆似乎提起楊建時就有氣,文清也不好多問,安安靜靜的坐在車裏,言則鴆漸漸放慢了車速突然說道:“委屈你一下!”
“啊?”文清還沒反應過來,言則鴆已經抓住了自己的肩膀,他的手勁兒很大,捏的皮肉生疼,文清不解,望着言則鴆時,他已經是滿臉怒容,大聲嚷道:“你再敢去找那個男人,信不信老子把你膀子撅折了?”
言則鴆左手從西裝口袋裏取出兩張證件,伸手拉住守衛的手,一摞十個袁大頭就落在他的手心兒里,門口守衛會意,悄悄塞進了口袋裏。
“你放開我,我要下車!”文清試圖掙扎。
言則鴆反手一揮,似是一個耳光,但他卻猶豫了,終究沒有落下來,他憤憤道:“就算你和那個男人再怎麼藕藕斷絲連,我都不打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