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為了掩人耳目，小止在陳府待到了入夜時分，趙平才委派了一名輕功了得的看家護院帶其悄悄潛入了節度使府中。府門外自是已經有十餘名官兵把守，就連後門也有兩名武侯守着。那護院飛指一彈，用一小石子將那兩名武侯的視線引到了旁出。接着便縱身一躍，小止第一次嘗到了什麼叫做身輕如燕。這要是在平日裏，她定會懇求這位大俠多帶着自己飛上幾圈，也好過過這飛檐走壁的癮。

那護院帶着小止輕飄飄地落在了後院中庭，那未等她站穩腳跟，回身道個謝字，人家早就沒了蹤跡。小止乾巴巴地對着半空中揮了揮手，深深折服於博大精深的中華武藝。

此時的節度使府中寂靜無人，安靜地讓人不覺有些詭異。往日迴廊處天一黑便點亮的油紙燈籠，今日到了這個時候仍是黑漆漆的一片。隨從丫鬟們房間的燈也早已熄滅了，唯有李管家的房間仍有燈火亮着。小止想起了趙平的囑咐，決定先去和這老頭通下氣。雖然二人平日裏頂多只是個點頭之交，但眼下正值非常時刻，多一個幫手對她來說絕對是事半功倍。更別說這陳府中人向來是深藏不漏，功夫了得。這位管家平日裏一副老夫子的打扮，看身板也不似習武之人。難道他是有什麼過人的才能，才得以堪此大任，成為陳渙和孟青彧之間唯一的眼線。小止現在都在懷疑孟青彧心中是不是早已知曉這位李管家的真實身份，還是和自己一樣都被蒙在了鼓裏。

她躡手躡腳地摸到李管家房門前，回首看了一圈四周，未發現有異常情況，便輕輕敲響了門。

房門很快被打開來，李管家衣衫周整，顯然還未入睡。他看到來人，臉上並未表現出絲毫的驚訝，看樣子早就有所預料。

李管家將小止迎入門內，輕輕地將房門帶上，仍不忘朝四周瞅了瞅。

“李管家，是趙平托我前來找你。”小止開門見山。

李管家點了點頭，示意她坐下，遞了杯茶水給她，並未急着說話。

“趙平和我說府中出了內奸，是真的嗎？”小止急於求證。

“將罪證放在書房這麼顯眼的位置，且一搜就被搜到了，不是有人故意為之還能是什麼，所以府中下人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李管家面色幽幽，神態沉穩，完全不像平日裏那般出挑的模樣。

“不知李管家可有了什麼線索？趙平說我們只有三天時間揪出內奸，還原真相。”

“趙平這小子說得倒是簡單，這府中僕人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別說是查了，想要認全這麼些個人的名字，三天還不一定夠呢。”李管家一席話讓小止頓時氣餒，是啊，又該從何查起呢。

“可是？”李管家端起一杯茶水，故意賣起了關子。

“可是什麼？”小止一聽有希望，連忙催促。

“既然我們按部就班地調查時間是肯定不夠的話，不如讓那內奸自己現出原形。”李管家面上露出一絲狡猾的笑容。

“怎麼露原形？”小止聽得雲裏霧裏的，天下還有此等美事。

李管家招手讓她上前，覆在她肩旁小聲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這可行嗎？”小止聽后不免擔憂起來。

“那你還有其他好辦法嗎？傻丫頭。”李管家聽到小止對自己心存疑慮，不免嗤之以鼻。

小止一下子被他問到了，頓時啞然。是啊，無論可行不可行，眼下這時唯一的辦法了，不如賭上一把，橫豎總比坐吃等死要好。

“對了，我不得不提醒你，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若讓那個第三個人知曉，那便前功盡棄，你可明白？”

“嗯嗯。”小止用力地點了點頭，她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利害。

“李管家為何如此信得過我？”小止懷疑面前的這位李管家，可能在她入府之前，就早已將她摸了個底兒清。

李管家聞言輕笑一聲，說道：“姑娘未過府前，三皇子早已對老奴有所吩咐，若是出了什麼事情，小止姑娘絕對是值得託付之人。

哦，原來如此。小止心中頓時疑慮全消，對李管家也一下子有了好感。就沖他這知無不言的性子，比起陳渙和趙平的虛偽做作來說，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呢。

笠日，一大早，節度使府中的下人們就被後院李管家房間中傳來的陣陣呼喊聲給吵醒了，便紛紛跑來看熱鬧。這一看不要緊，眾人都給嚇了一跳。只是一夜未見的李管家，此時正躺倒在床上，面色如土，且口中不斷的有白沫溢出，儼然是一副身中劇毒的情形，幾個率先反應過來的小廝忙奔出門外去請大夫，剩下的膽小的丫鬟們嚇得更是看得不敢看，紛紛抹起了淚。

“這到底是怎麼了？”一早在馬廄忙活的車夫匆匆趕來，問向一屋子的人。

眾人皆面面相覷，最後紛紛看向了坐在床頭哭泣的小止。

“我一大早起來，聽得李管家房中有異響，便忙進來查看，只見李管家表情痛苦地癱倒在地，旁邊散落着一個黑色的玉瓶。我忙扶他做起詢問情況，他說自己素有偏頭痛的毛病，長期服用川穹白芷丸，前幾日他見三皇子勞累過度頭痛難忍，便將這丸藥拿與他服用。誰知昨日舊病複發，便去三皇子書房尋找，服用后一直便覺得不舒服，睡一覺醒來，竟成了這個模樣。”小止一邊說著，一邊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淚。

車夫見李管家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覺得這其中定有貓膩，他伸手將地上的黑色藥瓶撿起，拿到手上細細端詳起來。忽然不知是何原因，車夫面上現出驚恐的神色，他雙手拍案，大叫壞事。

眾人聞得聲響，忙望向一臉震驚的車夫。

“田二哥，你怎麼了？”身旁的一個小丫鬟揪着車夫的衣襟搖了搖，不知又出了什麼大事。

車夫田二大聲解釋說道：“這哪裏是什麼川穹白芷丸，這是蝕心散，吃了會壞事的。”

屋內眾人大驚，府中為何會有此等毒藥。這李管家平日裏人雖嚴厲苛責了些，但也不至於慘遭如此毒手啊。

眼看着人快不行了，身材壯實如牛的田二抱起渾身打顫昏迷不醒的李管家朝着門外就沖了出去。大家集體擁着二人趕去後院馬廄套車，想要懇求看守的官兵放行前去就醫。

這時，誰也沒注意到，小止從人群從悄悄溜了出來，避過眾人的目光，側身隱入了床幃內側。

等待眾人皆散去，房內一片寂靜，偌大的後院中杳無人影。李管家的房門緊閉，在暗處隱藏了許久的小止不禁感到腰酸腿疼，就在她想要活動伸展一下筋骨時，房中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推開來。

小止立馬來了精神，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透過薄薄的紗幔，她看到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閃了進來。那身影徑直走到桌前，將圓桌上的那個黑色玉瓶拿起，仔細端量，待他看到瓶底時，不禁大吃一驚，手中的玉瓶應聲而落，上面竟空無一字。下一秒那人回過神來，踉踉蹌蹌地奪門而出。

小止在簾后將屋內的一切看得仔仔細細。打從那人一進門她便將其認了出來，整個過程中她周身都在發顫。她緊握雙拳，提醒自己萬不可因一時衝動而壞了後面的計劃。圓潤的指甲嵌進肉中刺得生疼，卻仍掩蓋不住內心的痛楚。小止從床幃后側身而出，眼睛死死地盯着圓桌前的那一地玉瓶碎片。白色的粉末散亂出來，那是她昨日便備好的一瓶金創葯。

自望得眼睛泛酸，心中憋悶得連哭都沒了力氣。房門大敞，空當無人的中庭早已沒一絲人影。往事的一幕幕在眼前不斷回放，宛若昨日重現，直到一片水澤模糊了視線，但是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卻在這一片朦朧水霧中愈發清晰。

那來人，竟是玉竹！

田二在傍晚時分駕着馬車將李管家送回了府中，清晨還是一副病入膏肓模樣的人，此時已恢復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不得不感嘆於這假冒蝕心散的神奇之處了。話說這李管家頂多也只是個大戶人家的管事之人，竟如此精於算計，對宮中皇上所中之毒知曉得如此詳盡不說，僅僅在半日時間就想出了如此精妙的計策，估計絕非等閑之輩。

只是小止暫時無暇考慮這個問題，一件件事情接踵而來，讓她猝不及防。眼下的她，腦中想的滿是玉竹的背叛，親眼見證這個真相，簡直要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來。真沒想到，原來真正連累空行含冤入獄的兇手竟是玉竹，而自己就是那位一手促成此事的幫凶。是自己的幼稚無知，輕信於人導致了今日的事情。想到此處，她真的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命犯孤星，上天註定她身邊的人都要被沖煞個遍了。若真是如此，自己還去什麼洛陽，找什麼親人啊，不如去尋個孤山老林了此一生便算了，也省得害了旁人也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