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夜寐疑夢
人在疑慮或抉擇的時候，都會心生不安，不安於自己的憂慮是否必要，不安於自己的選擇能否不悔。古人云：事疑不決，卜之；即在人力難以企及的時候，順從天意，讓天地之靈賜予我們智慧和勇氣，讓搖擺的龜殼、翻轉的銅幣亦或是跳動的竹籤來啟示跪求旨意的我們；這似乎是千百年來無數輩人代代相傳、奉為圭臬的神秘方法。就連被譽為中興之臣的清代大政治家——曾文正公，都在其家書中（《曾國藩家書》）有言：凡成大事，人謀居半，天意居半。可見，冥冥天意對我們的啟示和助力是非常重要的。
我對占卜算卦一事，平日裏了解接觸不多，對天神地鬼也是存而不論、敬而遠之。但是，我對於“夢”的認識還是比較用心的。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周公旦的《周公解夢》，我都讀過；前者的邏輯思索、科學考量，後者的微言大義、神秘玄幻，都在向世人展現着夢的費思量、意難忘。有詩曰“夜有紛紛夢，神魂預吉凶”；夢是記錄，夢是回憶，夢是重現，夢是嘗試，夢是憧憬，夢更是提示和警醒，夢更是預言和昭示。
從騰飛集團面試后回家的當晚，我在心中滿是疑問的情境中入睡了。可能是白天心情緊張和舟車勞頓，這一夜，我睡得深、睡得沉。而就在這一夜，我竟在夢中看了一場特殊的電影。……
我獨自走進了一間能容納幾百人的電影播放廳，裏面一個人都沒有，藉助昏暗的燈光，我選擇了全場最中央的位置坐了下來。正對面是高闊的放映屏幕，左右兩側有垂地的絲絨幕布，似乎很久沒有合上過了。
偌大的播放廳里，只有我一個人；我能聽到自己高跟鞋輕觸地面的聲音，我能聽到自己偶然深呼吸的息喘。
很快，電影開始了；沒有廣告，沒有宣傳片，沒有提示“安靜觀影，保持衛生”的女音，直接開始播放正片。
“不對啊！這電影圖像怎麼這麼快啊！是不是放映員按了“快進”按鈕啦？”奇怪的播放令我疑惑頓生，不禁自言自語。
電影是靜音的，只有圖畫快速地切換，就像是混亂的剪輯。我完全跟不上它的節奏，只好託了托眼鏡繼續觀看，並仔細地琢磨，希望能看出點端倪。
整個影片似乎不長，本來播放地就快，於是很快便演完了。
“什麼鬼東西？根本沒看懂啊！”我開罵了一句。也就幾秒鐘的間隔，這部小電影又開始自動播放第二遍了；第二遍結束后，又是第三遍，第四遍……
“這什麼情況啊？一部電影，快進加單曲自動循環播放，怎麼回事啊？”我再次嘟囔了起來。我更仔細地看着畫面，大腦高速運轉，試圖分析它們的關聯和意義。
在多次重複中，我特別留意到了幾個畫面：第一幕，濃濃霧氣中，一個女孩兒似乎迷路了，在努力辨別方向；第二幕，同一個女孩兒，在滿目梨花和海棠花的園中翩翩起舞，神情喜悅；第三幕，有幾個男女在交頭接耳，在女孩兒的背後惡狠狠地指指點點；第四幕，女孩兒美麗而驕傲地站在舞台最高處，燈光閃耀，無數艷羨；第五幕，女兒羞澀地低着頭，一個中年男人深情撫摸着她的臉頰；第六幕，女孩哭泣着，幾個面目模糊的女人若即若離地圍繞着她；第七幕，中年男人吸着煙，女孩兒悲傷地望着他；第八幕，女孩兒要轉身離開屋子，門口站着一個看不清面龐的白衣女人，微笑地說著什麼；第九幕，女孩兒一個人駕着車，仰望星空，向一座大橋開去……我印象深刻的畫面就是這九幕，其它的都在我腦中一閃而過。
突然，無聲電影停止重複播放了。緊接着，銀幕上定格了那個女孩兒的背影。雖然，畫面播放中滿是這女孩兒，但卻一直沒有她的正面特寫。
這女孩兒長什麼樣啊？漂亮嗎？作為觀眾，我產生了好奇。
正想着，畫面中定格的女孩兒開始慢慢轉身了。太好了！能見到廬山真面目啦！
女主角緩慢地轉着身，齊肩的秀髮飄動着，透着清雅與嫵媚。鏡頭慢慢聚焦到她的臉上了，馬上就能看到她的真容了。
我終於看見她的臉了，好熟悉啊！啊！啊！怎麼會是我！怎麼是我自己！
我頓時驚呆了，而更讓我驚詫的是，此刻，影院的燈突然亮了，滿場座無虛席。
剛才不是沒人嗎？怎麼前前後後、左左右右都坐滿了人！更可怕的是，我快速地四周環顧，大家都在看着我，準確地說是盯着我看！他們各異的表情，令我驚懼不安。
就在這時，坐在我前排的一個女人，緩緩地站了起來，手裏還提着兩盒糕點，她邊說話邊慢慢朝我轉身。
“思夢，聽說你自殺了，我來看看你！”
自殺！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已經轉過身來，我一下子看見了她的臉。不！那不是正常人的臉！那是一張慘白而平整的臉！上面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巴，什麼都沒有！空無一物的臉！我嚇得大叫起來，向後倒去！
這驚聲的一叫，失控的一倒，使我從噩夢中逃脫出來。我猛地睜開了眼睛，夢醒了。
已是清晨時分，陽光從窗子照進了我的房間。原來是一場夢！謝天謝地是一場夢！
“我的老天！嚇死我了！”我喃喃自語，從柔軟的床上無力地坐了起來。怎麼會做這樣一個詭異的夢呢？好像長這麼大，從來就沒做過這麼恐怖的夢。
同往常一樣，我起床、漱口、洗臉，然後坐在鏡台前梳妝。望着鏡子裏的自己，我習慣地、有順序地往臉上塗同一品牌的不同種類的護膚品，然後是刷睫毛膏、塗彩色潤唇膏。不一會兒，素顏變成了頗有生色的靈動面孔，雖然嘴角並沒有向上翹。
面孔！看着自己的臉，我心裏咯噔一下！對了！我在夢裏看到了恐怖的臉。
快速連續的回憶，對九個畫面清晰的記憶，使我越發感覺到：這個夢不是回憶，因為那些橋段我從沒經歷過；這個夢也不是憧憬，因為情節都不是我日夜嚮往的。那它是什麼呢？會不會是我不久將來的暗示呢？那個不斷重播的、由我主演的短小電影，難道是我未來日子的刪節版預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