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騎馬
河邊幾個牧民在獵捕野鴨,一群小孩在拿着小弓玩耍。
雲姝和塔塔爾沿着河邊走起來。
迎着舒爽的和風,她望向天邊連綿萬里的雪山,不知那裏是不是天山。
塔塔爾突然指着一處河彎說:“瞧,那就是王子殿下發現你的地方。大夫都說你沒死真是河神保佑呢。”
“只有我一人嗎?”雲姝忍不住問。
塔塔爾看了她一眼,雲姝苦澀一笑:“對不起,我真是明知故問。”
他們從未提起還救了一個人,那自然就只有她了,雲姝覺得問這種問題實在好傻,但心裏又總存着一種傻乎乎的希望,和理智進行着抗爭。
她多希望他們也發現了魔息,多希望知道他也安然無恙!
塔塔爾以為她是牽挂家人,當即流露同情憐憫,挽着雲姝的手說:“你別太憂心,我相信天父既然救了你,也一定會保佑你的家人平安無事的。”
雲姝不置可否地一笑。
兩人走了一段,遠處突然跑來幾匹駿馬,塔塔爾當即興奮地朝他們揮手。
一匹高大的黑馬速度可謂風馳電掣,轉眼便甩掉其他人來到她們面前。
藍影一閃下了馬,顧欽玦持着馬鞭疾步走來,波浪捲髮因風吹的有些凌亂,俊美帥氣的臉泛着絲絲紅暈,恍若一顆小太陽在草原上熠熠生輝,瑰麗的光華將美景照得更加鮮亮動人。
“王子殿下。”塔塔爾歡快地行禮,雲姝默默隨她一起拜見。
顧欽玦微微點頭,看着雲姝道:“秦姑娘為何不在穹廬休息?”
雲姝張嘴正要回答,塔塔爾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搶過話茬說:“歡歡閑氈房悶,所以想出來走走。”
“走走也好。”他說,“不如也和我一起走走吧。”
雲姝看了塔塔爾一眼,後者低頭抿了抿嘴,強忍着內心的不悅。
她沒有拒絕,跟着顧欽玦沿着河流緩緩地走。
畢竟是一個才見過一面的男人,還是敵國北疆的王子,即便對方對她一直表現得禮貌尊重,雲姝還是有些拘謹。
“還習慣嗎?塔塔爾好嗎?”
“一切都好,謝殿下關心。”
顧欽玦回眸看她一眼,勾唇輕笑,惹得雲姝又羞又疑,不覺問他:“殿下笑什麼?我哪裏說得不對嗎?”
“就是說得太對了。”他說,“你們天朝人連說話都如此重禮數,好像僭越一點就會掉腦袋似的。”
雲姝說:“這的確關係到身家性命。”
“不覺得煩嗎?”
“有時會。”
“那在這兒就不用在意那麼多了。”他說,“你可以叫我顧欽玦。”
雲姝一驚,正想驚惶地拒絕,顧欽玦看着天邊說:“那是我母親給我取的名字,其實我很喜歡。但是父王根本不承認,其他人也只叫我殿下,好像我的名字是個多大的忌諱似的。”
她好奇地問:“王妃為什麼要給你起那個名字?”
“母親從前愛上了一個姓顧的天朝人。有一天他離開了,臨走前給母親留了一塊翡翠玉佩。母親還以為那是贈她的定情信物,相信他會回來,就一直傻傻地等啊等。後來她遇上一個漢人,才知道那玉佩是一塊玉玦。
“青玦青玦,與卿相決,其實是這個意思啊。後來她心灰意冷就嫁給了我父王,之後便有了我。”
“對不起。”雲姝沒想到她一個問題會得來這麼悲傷的往事。
“沒什麼,已經這麼多年了,母親她告訴我的時候都是輕輕鬆鬆的,雖然我不覺得她已經忘記那個男人。”顧欽玦又沖雲姝一笑,眼眸里塗染的藍色比他們頭頂的晴空還要美麗。
“你為什麼救我?明明知道我是一個漢人。”
“因為母親她喜歡漢人,我的漢語就是她教的。雖然北疆與天朝在交戰,你很可能是細作,或者變成細作,但我無法見死不救。”顧欽玦說。
雲姝連忙說:“我不是細作也不會變成細作的。”
“我知道。”他再次對她微笑。
雲姝面對着他一次次坦蕩俊美的微笑,不禁眯起眼睛。
一半用草原的蒼莽豪情,一半來自己身的仁厚善良,造就了這個不失陽剛但又溫潤到柔情的男子。
這樣的人與一般北疆人不同,又與一般天朝人不同。
這麼好的人,偏偏生於北疆之地,若不然,或許他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真是可惜。
他說:“過幾天我想帶你去見見母親,每次有漢人來,她都想見見,那樣她的心情也會好一些。”
“好。”雲姝當即答應。
一隊侍從騎馬跑過來,塔塔爾也在其中。
顧欽玦問雲姝:“會騎馬嗎?”
那夜為救溫嵩掛在馬上的經歷可是夠嗆的,她估計這輩子都不想騎馬了,便靦腆地搖頭。
“那明日我教你吧。”他說著嘩一下上了馬。
塔塔爾連忙說:“不用勞煩殿下啦,塔塔爾也可以教歡歡。”
“沒關係,明天見。”顧欽玦笑笑,一拉韁繩縱馬而去,侍從緊隨其後。
塔塔爾拚命朝顧欽玦的背影揮手道別,雖然他根本看不見。
雲姝站在她身旁,變得無所適從,腦子裏盤算着還是早日離來,越快越好。
她們走回氈房,吃了點東西就睡下了,一夜無話。
第二日塔塔爾起得早,雲姝也跟她一道早起,說幫她做些農活。
塔塔爾便教她做生奶酪,兩人說說笑笑,上午的時光便這樣流逝了。
午飯後,她們坐在屋前曬太陽。這時,一匹黑馬自遠方馳來,雲姝認出是顧欽玦的坐騎。
不會是真的來教她騎馬吧?她還以為昨日顧欽玦只是客套之辭呢。
恍然意識到北疆人說話直來直往,並不像天朝人那樣拐彎抹角,到處是委婉客套的託辭。
“殿下來教你騎馬了,快去吧。”塔塔爾說,雲姝看她一眼,她很大方地咧嘴笑說,“快去吧。”
雲姝回房加了件衣服,出來時顧欽玦正和塔塔爾說話,他看見雲姝時,又是那個招牌式的笑容。
“殿下的騎術可是一流的,你一定會學得很好的。”塔塔爾說。
雲姝不置可否,慕雲崢也是騎射的高手,但她就是學不好。
她跟着顧欽玦走到空曠的地方,早有侍從準備了一匹溫順的小馬。
“先學踩蹬,別害怕,不難的。”顧欽玦說著,教雲姝上下馬的姿勢和方法。
這些慕雲崢都教過,但是他說得特別粗略,可能他認為雲姝會武功,輕功一使便能輕鬆上馬,或許這已經從一開始就影響了雲姝的騎技學習。
雲姝不敢透露自己會功夫的事,裝成一個新手,笨手笨腳地按顧欽玦說的做,適時犯些小錯誤。
他似乎沒有發現,一直很有耐心地改正她。
見他那麼認真用心,雲姝很過意不去,但也無可奈何。
這些北疆人若知道她這個漢人女子會武功,猜忌和防備定要更重了。
在馬上掌握平衡感是很重要的,雲姝開始騎馬繞圈子,小馬溫順,很容易控制,但在馬背上小小的顛簸總讓她回憶起那夜的驚心動魄,彷彿此刻她還被韁繩纏着手臂一路拖行!
“秦姑娘!秦姑娘!”
一聲聲的呼喚讓雲姝驀地回神,不知何時身下的小馬已經快速跑起來,面前晃動着一片翠林子,再不勒馬就要衝進去了!
她回頭,顧欽玦正騎馬追過來。
雲姝連忙勒馬停住,望着面前幽幽蒼林,長長鬆了一口氣。
馬都還未停住,顧欽玦便匆匆跳下來,跑過來向雲姝伸出雙手。
她還沒緩過神來,沒什麼思考便向他傾身過去,任他將自己抱下馬。
“沒事吧?”
她搖搖頭。
顧欽玦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馬兒失控了呢。”
雲姝勉強笑道:“我想試着騎快些。是我太心急了,讓你擔心了。”
“沒事就好。今天先這樣吧,我們明天再練。”
明天?
雲姝看着自己的手,猶豫片刻說:“殿下,我想我該走了。”
“那我送你回去。”他將小馬牽動起來。
“不是回氈房。”她說,“我覺得我應該回家了,回天朝去。”
顧欽玦有些意外,眼裏涌動的藍色有一刻的停滯,轉瞬又重新綻放光彩,他點點頭說:“那我叫人給你準備準備。”
“多謝殿下。”雲姝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我不會忘記你的。”
他只是笑笑。
顧欽玦將雲姝送回塔塔爾的氈房,夕陽晚照,本該是家家戶戶各自準備晚飯的時候,牧民們卻都聚在外面,鬧哄哄的好像有什麼事發生。
人群中一個女人在掩面哭泣,其他人則紛紛安慰她,只是他們大多說的是北疆語,雲姝很難聽懂。
看見他們,塔塔爾連忙跑過來說:“殿下,巴駐台不見了!”
牧民們又涌到顧欽玦周圍,雲姝在一旁聽塔塔爾說,依稀知道巴駐台是那個正痛哭的女人的孩子,下午和夥伴去河邊玩后就沒回來過。
顧欽玦鎮定地分配了任務,一部分人去河邊,一部分去森林裏找。
雲姝自然不能幹坐着,於是跟着顧欽玦和塔塔爾去森林裏找人。
臨走前,塔塔爾告訴她夜間草原危險得很,然後給了她一把柴刀防身。
牧民們分開在林子裏搜尋,呼喚巴駐台的聲音在幽靜的林子裏此起彼伏地響起,等夜幕降臨了,他們又燃起火把繼續找,但隨着時間的推移愈發焦急。
顧欽玦知道雲姝不熟這裏的地形,要她緊跟自己。路上一個叫雲吉娜的婦女不小心被樹枝絆倒崴了腳,他乾脆叫雲姝和雲吉娜的丈夫查樊一起帶她回去。
雲姝也不想顧欽玦分神擔心自己,而且在這裏她貌似也幫不上忙,便照做了。
回去的路上,雲姝攙扶着崴腳的雲吉娜,查樊在前舉着火把給他們照明。
夫妻倆對雲姝的熱心都很感動,先前的戒心也減弱許多,路上都很熱情和她說話。
只是他們漢語說得不怎麼好,雲姝都要連蒙帶猜對話進行得很艱難,但她依舊不免喜悅,總算是被人接納了一些。
就在這時,一聲無助的哭泣打破了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