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行人從酒吧回到宿舍,左梓承仍是沉默。
其他人都去休息了,看左梓承獨自呆坐在沙發上,鄔兆揚便拿了瓶酒和兩隻杯子走近他。
他自動幫梓承倒了一杯酒。
“怎麼?剛在酒吧里還沒喝夠嗎?”梓承接過酒杯,一個仰頭,飲盡杯中的酒。
兆揚勾起一邊的嘴角,揚眉看他。
“沒喝夠的人似乎不是我。”兆揚在他側邊的位子坐下。
“別用你勾引女人那套對我,你該知道我不是Gay,不可能對你有意思。”梓承又為自己倒了杯酒。
“那你更應該知道我絕對不可能勾引你,我可沒斷袖之癖。”兆揚順着他的話,同他開起玩笑來。
兩個男人相視而笑,低淺的笑聲在客廳中回蕩,好一會後,兆揚斂起笑意,正色問道:“有心事?”
他今天太反常了,雖然他不是個聒噪的男人,但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喝着悶酒不說話。
一陣靜默后,梓承緩緩的說道:“她……要訂婚了。”這就是讓他心情低落的原因。
當初他們愛得那麼深,在經過幾年之後,她就已經忘了他,是嗎?
兆揚聽了之後,也沉默着。
他知道他口中說的“她”是誰,他們都知道這個女人的存在,也知道她對梓承來說很重要,乍聽這個消息,他終於明白他今天會異常沉默的原因。
“今天乾爹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她和那個男人決定要結婚了。”又啜了一口酒,梓承的神情有着落寞。
他說不出心中的感受,雖然在她的認知中,他早就已經死去多年,要她守着一個死人並不公平,但聽到她要嫁給別人,他心裏仍是不舒服。
“那你有什麼打算?眼睜睜看她嫁人?”應該不可能吧!
“當然是趕快回台灣,阻止她嫁人。”在接到那通乾爹打來的電話之後,他當下就已經有了決定。
“所以……”
“所以我搭明天一早的飛機回台灣。”梓承自動接下他的話。
“這麼趕?”這倒是叫他驚訝。
“不,一點都不趕,若不是訂不到今晚的機票,現在我早就在回台灣的途中了。”表情雖無太大的變化,可由他所說的字句就能發現他的心急。
“你真的很在乎她。”這並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也是這些日子與他相處下來的結論。
梓承常常在一個人的時候,看着胸前掛的煉墜發獃。
那個心型的墜子中間還有夾層,打開它,裏頭是兩張小小的照片,左邊那張是高中時期的梓承,右邊那張應該就是讓他魂牽夢縈的女人。
照片中的女人有張甜美的笑臉,那張年輕的臉龐看來只有十來歲,十分的年輕。
“在乎……”梓承喃喃輕語,下意識的撫着胸前的墜子。
對他來說,他對她不只是在乎,他是用生命在愛她,否則他也不會答應乾爹的條件。
看着梓承變得迷濛的眼神,兆揚知道他已經陷入回憶之中。
“你和她是怎麼認識的?”突然間,兆揚想知道他們之間的故事。
他想知道是怎樣的一份感情,可以讓一個大男人念念不忘至此。
“你有興趣知道?”還以為只有女人才會對別人的愛情故事有興趣。
“如果你有興趣告訴我的話。”如果他不想說,他不會勉強。
梓承笑了笑,回道:“我跟她是在高中時候認識的,那個時候我並不叫左梓承,而是叫左則宇……”
說著,他的思緒飄向與她認識的那年……
朝陽高中。
左則宇頂着一臉青紫走進教室,從他踏進校門開始就一直有人對他行注目禮,但他一點也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只是往自己的目標前進。
進了教室,他不意外同學看他的眼神,反正他帶傷來上學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早就無所謂。
背着裏頭一本書也沒裝的書包,他筆直的走到自己的位子上。
他才剛坐下,一道柔美的身影隨即來到他身旁。
楊子菁把今天特地帶來的藥品放在他桌上,怯生生的說:“我幫你擦藥好嗎?”
這是打從他們進高中之後,她第一次主動來找他說話。
“沒那個必要。”左則宇冷冷的說,一點都不領她的情。
他早習慣了,這點小傷算什麼,
從他三歲開始就跟人打架,住在孤兒院的他不容許別人看輕他,他的高傲自尊不容他對別人屈服或是被人欺負。
就算他是個孤兒那又如何?他並未因此而自卑,只是在看清人情冷暖之後,他知道自己以後一定要成功,不許別人看不起他。
“拜託你讓我幫你擦藥好不好?就當是昨天你幫我的謝禮。”子菁央求着,一張甜美的臉蛋上有着祈求的神色。
昨天下課的時候,原本該在校門口等她、接她回家的司機,因為車子拋錨所以不能準時來接她,讓她一個人孤伶伶的站在校門口等。
因為她只有一個人,加上她的長相又十分的甜美,因此她被群流氓給纏上。
那群人像惡霸似的,強迫她跟他們一同出遊,她不肯,他們便硬拉着她,要她上他們的車。
接着,就像連續劇演的一樣,左則宇在這個時候出現了,替她打跑了那群想欺負她的人。
看着他臉上的青腫,子菁很過意不去。
“沒那個必要。”覺得她煩,則宇站起身來打算離開,不想有人在他耳邊碎碎念。
子菁不放棄的跟在他身後,打算一直跟着他。
但上課鐘隨即響起,老師也在這時踏進教室。
“左則宇,都上課了你還想去哪?”老師叫住了正打算往外走的左則宇。
“去上廁所行不行?”他蠻不在乎的說,大步走出教室。
子菁依舊跟在他身後,低着頭跟着他走。
進了男廁,則字就定位,打算拉下褲襠的拉鏈小解!但他突然覺得有個東西頂了下他的背。
他側頭看了下。
“你跟着我進男廁幹嘛?”則宇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什麼?”子菁傻了下,這才發現自己居然跟着人家,一路走進了男廁所。
“什麼什麼?你人都已經站再這裏了還問我?難不成想看我上廁所?”他不會遇到個色女了吧?
看他上廁所!?她、她才沒那麼大膽,去看男生的“那個”呢!
“不……我……沒……你……”子菁的舌頭打結了,連一句話都說不好。
“沒有的話還不快出去!”他催她。
她不會是真的想看吧?
“喔,好。”她乖乖的應道,慌慌張張的轉身出了男廁。
她那模樣逗笑了他,冷硬的嘴角被融化了一點點。
不久,他洗了手,才走出男廁就看見子菁背靠着牆。
“你站在這裏做什麼?”她有神經病是不是?
“我在等你出來。”子菁傻傻的回道。
“等我做什麼?你不知道上課了嗎?還是你想跟我一起蹺課?”則宇半挑釁的問道。
他知道她是個乖乖牌,同窗一年多雖不曾仔細觀察過她,但從她的舉止看來,他明白她是個大家閨秀,而且還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因為她上下課都有專人接送。
“不可以蹺課,上課鐘已經響很久,我們必須趕快回去上課了。”小手拉着他的衣袖,她對他打算蹺課的想法表示不認同。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撥開她的手,他不理她。
昨晚打工到三更半夜,今早起床來學校就已經很給老師面子了,現在他不想回去上課,只打算找個地方好好補眠一下。
“不可以。”子菁堅持,小手又纏上他的袖子。
“誰管你可不可以!”他又撥開她的手。
子菁不死心的又拉着他的衣袖,不過這次她沒說話,只是瞪大眼看他,用眼神表現出她的堅持。
則宇又拉開她的手,她的手又自動黏了上來,一來一往兩人僵持不下。
則宇被她弄煩了,繃著一張臉看她,“你到底要怎樣?”她煩不煩?要上課她不會自己回去,幹嘛一定要拉着他?
“我不想怎樣,我只要你跟我一起回去上課。”她的神情與話語在在都透露着她的堅持。
“我不要!”則宇皺眉瞪她。
她只是睜大眼看他,不說話。
她的眼神看得則宇心底有股說不出的感覺,他不由自主的投降了。
“媽的!我一定是瘋了所以才會跟你一起回去上課。”他低咒了聲。
子菁開心的笑了,推着他回到教室。
下課--
後來才進教室的兩人引來老師的注意,他一宣佈下課,就馬上走到則宇身邊。
“左則宇,你又跟人打架了!”老師的口氣充滿不滿。
他除了授課外,還是這個班級的導師,所以對這班學生他有更多的責任,看到他臉上的青紫,他當然得要過來關切一下。
則宇一臉蠻不在乎,掏掏耳朵,當作沒聽到,他的態度令老師氣結。
跟這個學生相處一年多下來,他知道則宇不是一個會主動惹事的人,可卻常帶傷來上課,加上他不用心在課業上,讓他感覺很頭痛。
老師還想繼續發難,子菁卻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說話。
“老師你不要罵他,他會受傷是因為昨天下課有一群流氓欺負我,是他幫我把那些人打跑的。”她為他辯護。
老師聞言,側頭看了子菁一眼。
子菁對上老師的視線立即猛點頭,加強自個兒話中的說服力。
“下次小心點,有事的話可以來找我,不要每天都帶傷來上課。”老師留下話后,便搖着頭走開了。
無意間,則宇的視線對上子菁。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感謝你。”反正他本來就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他,她的解釋根本就是多餘的。
“我沒有要你感謝我,相反的,應該是我要謝謝你才對。”子菁怯怯的說,站在他的桌前沒離開的打算。
則宇打了個呵欠后,睇了眼還站在他面前不走開的人。
“還站在那幹嘛?”他不耐煩的說。
她知不知道她很煩人?
“我……我想幫你擦藥,可以嗎?”害他受傷讓她心裏一直過意不去,如果她沒做些什麼的話,她一定會良心不安的。
“沒那個必要。”他想也不想的拒絕。
他又不是沒受過傷,比這個更嚴重的傷更是常發生,所以這點小傷又算什麼?
“拜託你。”她露出祈求的眼神。
他很想不理的,可是當他看到那一雙清澈的眼瞳對他露出期望的神色,拒絕的話他居然無法繼續說出口。
“隨便你。”他呿了聲,為自己的心軟感到莫名其妙。
子菁臉上有着開心的笑容,拿着今天特地帶來的藥品替他上藥。
她在他臉上塗塗抹抹的,一心專註在他的傷口上。
“喂!很痛耶!你可不可以輕一點?”這女人是粗魯底的嗎?那麼用力是想謀財害命嗎?
他昨天可是救了她,不是害了她!
“對不起,我第一次幫人擦藥,笨手笨腳的把你弄痛了。”子菁道歉着,一雙眼染上了濃重的落寞。
頓時,一股憐惜攫住了他的心。
“算了,你快一點,等下就要上課了。”則宇粗聲粗氣的說,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她那副模樣叫人好想好好的疼愛,他無法再對她說一句重話,因為她惹人憐愛的模樣,勾動了他的心弦。
“好。”子菁淺笑着,繼續拿着藥水為他上藥。
待她將藥水放在他面前時,則宇才發現她拿什麼幫他擦。
“你拿這什麼東西幫我擦!?”他瞪凸了一雙眼,看着那罐藥水。
“藥水呀!”不用藥水擦,那要用什麼擦?!
“這是什麼藥水?”他的口氣帶有一絲危險的氣息。
“紫藥水呀,”他不是有看到嗎?幹嘛還要問她?
“你拿紫藥水來擦我的臉!?”靠,他剛怎麼沒發現,這女人居然拿這種東西幫他擦!?
“有什麼不對嗎?”小姐她還不明所以。
則宇對她伸長了手。
“做什麼?”子菁不懂。
“拿鏡子來。”他說的輕柔,可聽的人卻是心驚膽顫。
子菁依言取來了鏡子,還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下一秒,則宇爆出一聲怒吼。
“媽的,你把我弄得像熊貓一樣!”盯着鏡子裏的那張臉,則宇氣到不知道要說啥。
這女的是腦筋有問題嗎?居然用紫藥水幫他擦臉上的傷!?
看看他這張臉,原本瘀青的地方讓她用紫藥水擦之後變得更加明顯,他知道自己左眼旁邊有瘀血,可是她有必要用紫藥水在他的眼眶畫一圈嗎?
她是怕別人不知道他昨天打架,所以故意用紫藥水加深他臉上瘀血的地方是不是?
他真是會被她給氣死!
子菁愣了下,盯着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
熊貓?他不說,她還不覺得像,可經他這麼一說,她覺得……真的好像唷!若再幫他把右邊那一圈補起來,這樣會更像唷!
忍不住的,子菁笑了出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她越笑越大聲。
“媽的,你笑什麼啦!”這可是她的“傑作”,她居然還有臉笑!?
接着,他注意到別人也都往他們這邊看,大家都對他的臉指指點點的,而且還爆出笑聲。
“媽的,我一定要殺了你!”氣到最高點,則宇露出猙獰的面孔。
子菁用無辜的眼神看着他,“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一雙美麗的眼睛眨呀眨的,竟也眨掉了他的怒氣。
不知道為什麼,翻天的怒火消失無蹤,對着她那張臉他居然氣不起來了!
“算了,回你自己的座位去啦!”粗聲粗氣的,他把她趕回她自己的位子。
一早爬不起來,則宇乾脆睡到過癮才到學校上課,所以當他到學校上課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吃飯時間了。
才剛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他的面前就多了一個便當。
順着將那便當放到他面前的那隻手臂,他看向來人。
“這是我特別幫你準備的便當。”子菁說完,搬了張椅子在他對面坐下。
她為他打開便當,也打開自己的那一份,把筷子塞進他手裏,她低頭吃起飯來。
“你在等我吃飯!”中午吃飯時間都過了大半,而她現在才吃飯?
點了下頭,子菁繼續吃着自己的午餐。
則宇說不出心頭的感覺是什麼,第一次有人等他吃飯,這種被等待的感覺讓他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暖意。
厚實的手緊握了下又放開,他跟着低頭吃自己的飯。
扒着飯,則宇為嘗到的好滋味覺得不可思議。
“看不出來你會煮東西,味道還算可以啦!”明明就覺得好吃,可他嘴硬的不肯說好聽話。
“這不是我做的,是我家的廚娘煮的,如果你覺得難吃的話,下次我會叫她改進的。”子菁老實的說。
則宇無言,他果然對她期望太高了,不過衝著她想到替他準備便當這一點,他的心底多了好多感動。
不過他想的果然沒錯,她果真是個大小姐,家裏還有廚娘呢!
想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
“你今天早上蹺課了。”兩人低頭吃了一會後!子菁淡淡的開口了。
“那又怎樣?”則宇蠻不在乎。
“一個好學生是不可以蹺課的。”子菁對他的態度不認同。
“我從沒說過我是個好學生。”他也不稀罕當什麼好學生。
“可是你蹺課就是不好的行為。”認真上課、念書是他們該盡的本分,他這樣動不動就蹺課是要不得的行為。
“你懂什麼?”她的話有些激怒了他,“當我努力打工賺學費、生活費的時候,你在幹嘛?你這種只會享受父母給的富裕生活的人,有什麼資格說我?你根本就不懂我們這種無父無母的孤兒,為了生活要付出多少代價!”他冷哼。
她只不過是個不懂生活艱辛的大小姐罷了,怎麼可能會懂他這種要自己努力打工才能生存下去的人的辛苦!
子菁被他的態度給嚇到了,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為什麼他要凶她?
“左則宇,我……”子菁無措,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走開,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揮開她伸過來的手,頓時他沒了胃口,隨即起身,但過猛的力道讓他的腿撞上了桌子!桌子應聲倒下!弄翻了桌面上的那兩個便當。
則宇淡淡的看了一地的狼藉后,轉身走出教室。
他去廁所洗了把臉后,等他回到教室,那一地的髒亂已經收拾好了。
則宇不發一語的回到自己的座位,陰晴不定的臉色告訴所有人現在最好別惹他。
他從書包里拿出課本來,一手轉着筆,眼睛卻不由自主的往子菁的方向飄去。
她那小媳婦似的神情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也知道自己剛才的反應有點過度,可他卻拉不下那個臉去跟她道歉。
然後,他看見她站了起來,從抽屜里拿出一本像是筆記本的東西。
他面無表情的看她又往他這走來。
“你早上沒來,這是我幫你抄的筆記。”經過方才的事之後,子菁此刻顯得小心翼翼。
則宇撇了撤嘴,“你不需要對我這麼好,那天我幫你只不過是舉手之勞。”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想對你好。”說她厚臉皮也好,她就是忍不住想對他好。
她承認早在入學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他了,但在班上他是個獨來獨往的人物,不會主動和人說話打招呼,所以她一直沒什麼機會和他相處。
可在經過那天之後,她知道他並不像表面上那麼冷漠,他只是不想和人有太多的牽扯,也因為這樣,所以她才會更想親近他。
“如果你只是同情,那大可不必。”他這輩子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同情,如果她是因為同情心泛濫才來接近他,那他希望她離他越遠越好。
“我絕不是同情!”她舉起三隻手指發誓。
雖然懵懂,但她知道自己對他不是同情,而是有着連她自己都不太懂的情愫。
她的話,他聽進心裏了。
“謝謝你。”收下筆記,他的聲音輕到不能再輕。
雖然小聲,可子菁還是有聽清楚,她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